春风微凉,隔着层层柔滑的绸缎,卫宁手掌的温暖不断传递到楚朝云的手腕。

    只是出了金銮殿的后门,卫宁突然松开手,靠着一旁朱红的柱子,捂着肚子疼得脸色苍白。

    “陛下!”

    乐吉立马上前搀扶着卫宁,察觉出了情况,手都在颤抖,“陛下这是动到了伤口,快叫太医!”

    “没事,一下子跑快了,忘了还有伤。”

    卫宁摆摆手,她转身拍拍乐吉的肩,“你有事要办先去吧,朕真的没事。”

    乐吉内心深深叹了口气,看着身边跟着十几名宫女太监,再三嘱咐照顾好陛下,便带着几人走了。

    楚朝云的手腕处的温度还残有余温,可随着衣袖晃动,只有阵阵凉意袭来。

    一路上无言,楚朝云注意到几棵光秃秃的树枝上生了初春的花芽,一点点的绿意细小而隐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便能肆意展现出它应有的美丽。

    皇帝的金库有十几名禁卫军轮流把守,还有两个专门的官员坐在门前分别记录金库的进出数据。

    这官职虽然清闲,但是没有任何升职空间,负责入库的赵萍更是闲来无事修剪起了院子里两边的植被,别说,这技术还挺好。

    负责出库的伊月弦也就看着赵萍忙活,开始了发呆的日常。

    守在仓库门前的还有两位禁卫军,她们和这两位官员混得很熟,有时候会聊些话,打发下这漫长的时间。

    “这赵官员的手艺是越来越娴熟了,当真是有些天赋在身啊。”左边的禁卫军不禁发出感叹。

    “不过,说起来,赵官员在哪都可以自得其乐,被她家精打细算的君郎一直拿捏着,倒是也能乐在其中。”右边的禁卫军挑了下眉。

    伊月弦默默插了句,“有君郎管还不好,没有人管那才叫人伤心呢。”

    “也是,在军队呆习惯了,没人压着还真浑身刺挠。”

    调笑完,伊月弦却不经意瞄到一处,瞳孔猛然放大。

    咔嚓咔嚓。

    赵萍拿着比自己手臂都大的剪刀,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剪去突兀的叶子,将低矮的花灌木修剪得十分圆润饱满,错落有致。

    赵萍擦擦头上的薄汗,春天了,这些树枝上发的芽也多了,不修剪一番到时候花开的就会又小又容易枯萎。

    经过四年的研究,赵萍别的不说,这对园艺的了解都和专门打理御花园的园艺师傅有得一拼。

    “好了,给你们修好了,到时候要好好开花啊,我就指望着欣赏你们的舞姿打起精神工作了,哈哈。”

    赵萍总觉得这些植物也是有灵性的,若不是这般,怎么她不断夸、不断打理,技术虽然不是顶尖的,但是花开的都异常鲜艳、硕大呢。

    “呀,你还有这手艺呢。”

    “不敢当,不敢当,我也是闲来无事,哈——”

    咚。

    赵萍的腿一软,跪了下去。

    “参见……参见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咳,平身。”

    她有那么可怕,啊,不对,她就应该这么可怕。

    卫宁挺起胸膛,“罪?何罪?”

    “微臣,微臣今日当值没有一直坚守岗位,反而摆弄花草,玩忽职守还请陛下饶了微臣这一次,陛下!”

    “这也正常……”

    上班摸鱼都是常有的现象,但是像这人摸得是院子的花草还是挺特殊的。

    她应该鼓励这位官员将摸鱼现象发扬光大,于是卫宁轻咳两声,“那朕且问你,金库可有丢失?”

    “未曾。”

    “朕呢,不是那种苛刻的人,看守的工作本身是件十分枯燥的事情,在做好本职工作,找点小事,就是摸点花花草草、摸鱼也是可以的!”

    大家,一起上班“摸鱼”啊!

    卫宁眨眨眼,希望赵萍能明白她的意思。

    “陛下说得对,这位官员不仅不忘本职工作,还兼顾金库周围的整洁美观,让陛下来时看得舒心,该赏才是。”

    楚朝云出声,上前牵着卫宁,“陛下不是说带本宫去挑嫁妆吗?”

    “啊……”

    朝云,你这翻译了一下怎么感觉原意就变了。

    可,卫宁满脑茫然得被楚朝云牵着走进金库,她还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楚朝云低眸露出淡淡的笑意,陛下虽然在大事上有大智慧,却不曾想过这语言的艺术,唉,若不是他,那官员之间岂不是要故意借着陛下的意思光明正大偷懒了吗?

    看来,还是需要大儒加以教导才是。

    陈列整齐划一的红木博古架上满是华贵的金银珠宝,专门设置了一个个黑木底座。

    “哇!”

    卫宁看着这些精美绝伦的瓷器玉饰,和田玉中的名玉黄金玉、精雕黄玉摆件、翡翠中透着微蓝的玉镯、透明如水洁白如云的青花瓷等。

    最后,卫宁看着单独放在一起纯金打造的凤冠、金簪、金镯等,她满眼放光,她可能是穷怕了,看到金子就有点忍不住激动。

    可惜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也只能眼馋了。

    “不行,不行,都是朝云的,你们可记住了,以后金库可都是六皇子管的了,就是朕要拿也不行,知道了没!”

    “是,陛下。”

    虽然陛下只顾美人不顾财产,疑似昏君的行为让两位小官汗颜,但看了眼六皇子的身段,也就默默点头了。

    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陛下的做法能理解,能理解。

    “陛下这般岂不是要让本宫成了那容易恃宠而骄的人了。”

    楚朝云虽然十分受用这份宠爱,但是却不想陛下又落他人口舌,成了恋爱脑上头的女帝。

    “不过,本宫身为未来的君后,也理应为陛下分担一些事情,替陛下打理好我们的共同财产。”

    跟在身后的薛筒美滋滋地拿着金库库存账本默默点头,虽然不得不承认,但是这卫帝干的是人事。

    其实君后的嫁妆到了皇帝的金库,说白了也是归皇帝管的。

    可卫宁一副六皇子殿下说了算的模样,虽然对这些金银珠宝爱不释手但也看得出比之这些财宝更加喜欢殿下(?)。

    薛筒这会对卫宁的印象极好,毕竟谁能不喜欢抬高自家殿下地位,对自家殿下无比大方的女帝呢。

    “唔,”卫宁点点头,故作深沉,“唉,六皇子,其实你有所不知,朕还见过更加一流的手艺,可惜,都没有收入宫中,不然朕还看不上这些呢。”

    “这样啊……”

    皇宫用的看的摆的一向是最好的,可陛下从小在民间长大,看过的手艺师傅必然都有拿手绝活,对打压百姓的朝廷不愿透露也是有的。

    是啊是啊,朕真的很装逼,快来拆穿朕的谎言,但凡问朕一句是什么,朕就可以演出那种说不出口硬撑的尴尬。

    快问啊。

    卫宁眼巴巴地看着周围的人,最后对上楚朝云柔和万分的眼神。

    “陛下,我们走吧。”

    ???

    楚朝云有心与卫宁相处,自然不会在小事上刨根问底,而且,他注意到陛下腹部的凤袍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渗出。

    不过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呢,楚朝云皱了下眉,他好像对这卫帝注意力越来越多了。

    ……

    上药,更有助于两人感情。

    薛筒端着伤药,同楚朝云一起进了凤殿,却看见卫宁半死不活地躺在美人榻上。

    “陛下!”

    楚朝云急忙上前,“快宣太医!”

    “嗯?”卫宁耷拉的眼睛慢慢睁开,“朕就是累了,躺会儿。”

    “那也不能躺在这,这窗户也没关,陛下还有伤在身,容易着凉!”

    “好,朝云真好!”

    卫宁笑眯眯地起身躺回凤床上,其实她巴不得一下子就嘎了。

    可惜这种嘎法系统完全不认同,还要和她吵半天,说一大堆,不能这样消极对待任务,害她太激动崩到伤口,疼得躺了会。

    她实在想不通这种明明可以算间接被百姓刺杀成功,系统为什么没有认同。

    于是她拉着楚朝云的衣袖,委婉地问道:“朝云啊,你说如果有个昏君,她罪有应得被百姓刺杀,而且她也存了死志,但是老天明明看不惯这昏君,为什么偏偏不收她呢?”

    “陛下……”

    楚朝云红了眼尾,似真似切,“陛下可不能再想这些,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理应向前看,好好把握才是。”

    啊?

    “朝云,你,你别难过呀,我也就是,突如其来的想法。”

    楚朝云倒是真有伤心意,他都要当上卫国凤后了,他的好日子即将要来临,若是在这节点出了问题,人都要疯魔才是。

    “不说这些了,本宫替陛下包扎吧。”

    颗颗细小的泪珠悬挂在楚朝云细长浓密的睫羽上,泛红的眼眶带着三分柔弱。

    之前,他扮柔弱是为了活着,现在是为了活得更加肆意。

    卫宁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身为一个和亲的工具人能被她手捧着送上权利的巅峰,那份从未得到真诚又珍贵的爱意,只会让楚朝云患得患失,拼命抓住这份宠爱,贪婪与野心只会如同毒蛇一直在耳边窃窃私语。

    卫宁握着楚朝云的手,“你放心,只要朕还在一天,朕便不会叫你受委屈,朕确实不该想这些的,多亏了你,朕才走出来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这次不行,那她还有千千万万次机会从女帝的位置下跌落呢。

    那份温暖惊醒了楚朝云如同黑雾的情绪,驱散了他有些发寒的心,他看了卫宁许久,直直的,像是要看出卫宁体内的灵魂。

    看得卫宁浑身发毛,头皮发麻,她有些担忧,“怎……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般冷?”

    “无事,”楚朝云低下头,用柔软细腻的脸颊贴着卫宁的手背,“朝云身子骨不耐寒,晚间也睡不暖身子,手脚发寒,不似陛下身强体壮,温暖万分。”

    好……

    好可爱!

    卫宁咽了咽口水,瞬间脸红起来,心脏砰砰直跳,“朝……朝云,我,朕……”

    楚朝云抬起头,眼眸带笑,“倒是忘了正事,陛下的伤可要万加小心,这般反复扯到伤口,只会好得更慢。”

    除了开始卫宁还不太好意思,接下来完全就享受被美人温柔细心抹药的快乐当中。

    她终于感觉到昏君爱美人的快乐了,

    真的有亿点点沉醉其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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