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爷,方才末将点了点打前头那些人,差不多有八九千人,清一色全是旧时,不少都是弟兄们的熟人,这样打起来,大家会下不去手。”

    “依着末将看,胡国柱这批以本地人为主,可咱们主关上的却都是正儿八经的宁远兵,都在关外打了老仗,与其困守城头,倒还不如拉出去干一场,借此灭灭朝廷的威风。”

    郭壮图脸上闪烁着阴鸷的笑容,说话间也是不断冷笑。

    城头的吴军此时也都对着外面官军的插旗动作不明所以,吴三桂死死盯着正带人缓缓向前的胡国柱,狠狠道:

    “等摄政王派八旗兵入了关,本爵爷定要亲自砍了胡国柱的头,本爵爷对他也是天高地厚之恩,还把女儿嫁给他,他却如何待我?”

    郭壮图讪讪一笑,附和说道:“爵爷说的不错,这可是比天还高的恩情。”

    “至于出去打还是算了,毕竟官军人多势众,这个时候摄政王那边该也是快出兵了,就让这狗皇帝在那多蹦跶一会儿,他拖的越久,形势对咱们便越有利。”

    郭壮图和身旁王永康对视一眼,纷纷点头,急匆匆的抱拳接令,跑到主关城之前的各卫和关口去传令。

    他们走后不久,吴三桂正在想事情,却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只见是胡国柱驾马来到关前,张口喊着:

    “岳丈大人,你瞒得我好苦啊!”

    “我瞒你什么了,枉本爵爷对你厚待有加,却是被你那一副忠义的外皮给骗了,如今你叛我而去,可是骗得我好苦。”

    闻言,胡国柱呵呵一笑,心道这厮还在嘴硬,便放下话茬朝城头喊道:“城上的弟兄们,我胡国柱的为人如何,你们都是知道的,这卖国贼吴三桂,根本没有说出实情!”

    “朝廷一直以来都是优待大家的亲人,他们在京城日子过的好好的,就连那吴襄和陈圆圆一家,如今都还被保护的十分周全,更何况你们?”

    说到这里,后头吕威带着一队永平府的官军,推着几辆马车上前,撩起一看,赫然是吴襄和陈圆圆等人。

    城头的吴三桂即便早已下定决心同家人决裂,但看到此情此景,也还是身子一颤,下意识按住城砖。

    口中喃喃道:“爹...圆圆...我,我......”

    不过他听见胡国柱下面喊出来的话,眼中尚存的一丝温情转瞬消失,变成深深的嫉恨之颜。

    “这狗贼为了自己的一身利益,便是要将大家的性命全都搭进去,这是何等的狼子野心!”

    胡国柱骑在马上,用手指向关外宁远方向,破口喊道:“你们想想,若是等那多尔衮入了关,或是你们卷铺盖跟他跑到关外,不就是那些鞑虏的奴才了?”

    “这些鞑虏全是小肚鸡肠之人,咱们宁远旧部早于他们是不共戴天,又岂能善待于你?”

    “你们还在京内的亲旧,即便圣上皇恩浩荡,不加追究,可他们又如何能挺起胸膛做人,有一个做了二鞑子的儿女,你们的父母又岂能苟活于世!”

    胡国柱朝后方崇祯屹立的元戎车方向拱了拱手,喊道:

    “我大明,乃煌煌天朝也,圣上御驾亲征,屡获大捷,西北剿匪之事同样节节胜利,闯贼时日无多,收复山海关更是一朝天命所在!”() ()

    “兄弟们,不要再为这吴三桂卖命了,你们不值得!我们日后还要跟着陛下打出关去,收复全辽!”

    这话落地,城头七卫十关口的吴军全是议论纷纷,吴三桂面色惊恐,方才他的喊话全都被胡国柱这大嗓门盖过去,此时又赶紧道:

    “你们不要听信了这叛贼的话,长久以来,他便是披着一副忠义之皮,若朝廷真正厚待家人,又岂能以此相要?”

    不过他的话,在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显得极其的苍白无力。

    崇祯皇帝一声令下,后方禁军阵中喝令连绵响起,耸动一阵,前排兵士纷纷挺直了侧身让开,官军严谨的阵列随之出现数道空列。

    不久之后,从这些空列之中,缓缓走出数以千计的老弱百姓,城头的吴军兵士见到之后更是哭嚎漫天,不少人都激动的难以自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那是我娘,娘——,儿子不肖,儿子不肖啊!”

    “天哪,幼娘还活着,她还活着...她还在等我回家...”

    “我儿子竟都这般大了,只是不知他还认不认得我这个爹啊!”

    “爵爷真是骗人的,我亲人都还活着,我不打了,我不打了,我要出去见他们!”

    几名吴军兵士见到自己家人在官军阵前,看见他们身上穿着的衣物和身影,这更加深了他心中的振奋激动之情。

    这几名兵士处在东翼城,都是直接扔下手中兵器,顺着女墙朝城下去跑。

    下头千总同样见到城外那些人,想必自己家人也就在其中,这种感觉他很明白,出去寻自己的家人,这种事是人之常情,若横加阻拦,那自己成什么了。

    他叹口气,制止了其余百总想要下令的举动。

    这些兵士面露感谢之情,就要下去开闸出逃,但他们才刚碰到闸门,后头忽然响起破空声,其中一人背中一箭,惨嚎一声倒下了。

    这兵士临死之前,眼中露出对人世间深深的眷恋,就是咽气之前的一瞬,他还在尽力挺起身子,紧紧拉住闸门。

    往常在宁远城头和鞑子血战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但是现在,家人就在城外,他方才甚至远远看见了,他不想死,他想活着见到自己的家人。

    “开,开门...”

    这兵士此时后背已经浸满了鲜血,他感到身体的力量在迅速流失,再也拉不住闸门,就这么带着无限希冀的眼神,倒在了门前。

    “想出去投靠朝廷,门都没有,传本将的军令,再敢胡乱嚷嚷跑动的,全都杀了!”

    后方,把守东翼城的参将柏继祖冷冷一笑,将力弓扔给身后亲兵,那亲兵不知为何,这次却失手没有接住。

    当然他见到自家将军那即将杀人的目光以后,还是很快就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弓箭。

    见到这一幕,其余兵士松开手,城头的议论变得寂静无声,那个千总看着柏继祖,脸上全然是不可置信。

    “他们是要去找自己的家人,这种事你也要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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