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灰蒙蒙，将明未明。
山涧中，老山神吃完烧鸡喝足酒和巨石下被压扁的竹笋一起，沉沉睡去。
巨石下，一声呢喃幽幽传出，“师……师傅。”
话语刚落，老山神猛地睁眼醒来，顿觉五脏六腑绞痛，鼻尖有温热液体流出，伸手一摸，鲜血已将自己留了一百多年的山羊胡须染红。
“师……”听见巨石之下又传来声响，老山神连忙匍匐跪地求饶，“神尊，我的好神尊，您可别叫了。我错了，小仙再也不敢放肆。就看在我衷心听话献仙草的份，饶了我吧。”
“噗。”巨石下传来一声憋笑，竹笋玩心已过，指挥着，“老头，还不快把这石头挪开。”
老山神仙力微弱，用木杖在空中划拉好几下，只能将巨石翘起一个角，露出竹笋被压扁的模样，脑袋像被压扁的核桃，半裂开，半侧的肩膀骨头已经压成泥，和肉混在一起，和纸一样薄。
竹笋见老山神再用力也挪不动石头，叹气埋怨道，“我来这云衔山二十多年，只见你要么借着打坐名义酣睡数日，要么幻化生灵下山偷鸡，从不见你修炼仙法，也难怪法力如此微弱。”
老山神累的弯腰擦汗，连声应和，“神尊神力无边，您说的是说的是。”
竹笋举起被压扁的手，一边摩擦着胸口的浮屠玉，一边斥责，“你本是山神，不修炼功法如何护山护万民，简直玩忽职守。”
老山神不再言语，拿起酒壶去河边装了一壶清水。
等转身，竹笋已恢复正常人形倚在巨石上，正在动手动脚适应新身体。
竹笋接过酒壶，痛饮几口，仰天高呼痛快。
昭自封神力，泯入凡尘的三百年里，她死过很多次，死法也甚多，被箭射杀，被菜刀砍杀，被炮火轰炸……被巨石压扁倒是第一次，不乏在游历上增添乐趣。
竹笋询问，“那些妖怪走了吗？”老山神答，“都撤了，这虞城名贵药材都被他们抢走了。”
“嗷。”竹笋漫不经心回应着，心里却在思考其他事情。
每次身死，昭都会放弃原有身份，重新换一个角色游历人间。这次被妖王白述看见，虞城药童竹笋的身份万万是不能再用。一百年内，虞城是不能待了。
不过，走之前，还有些事未了。
竹笋上前搂住老山神肩膀，拍了拍，还未开口，老山神已半跪求饶，这磨人的主，每次靠近必没有好事，到底还有什么新花样。
竹笋开门见山，与老山神推心置腹，“小老仙，你也知道，我为躲婚约躲躲藏藏三百年。遇见你之前，我这日子实在是凄惨无比。”话语间，竹笋甚至有些哽咽。
老山神本是下界小仙，与昭相处二十年也知道些事情原委。
神尊和魔尊乃是当今天生唯二真神，各统领三界。神尊昭主张无为，又天性爱玩，不理事物，空有尊名，三界前后由雷神打理。四百年前，六界混乱，为平息战火，雷神与魔尊定下婚约，两神婚成，战乱自解。
昭不愿囿于六界理法把自己当成筹码，自认有更妥当结束六界混沌局面的法子，遂留下一纸契约逃婚。
契约以五百年为期，若魔尊能在茫茫六界中寻得神尊踪迹，再论婚约事宜。
契约成，神尊昭自封神力泯入三界，魔尊渊隐入魔界闭关不出。
这一躲，就是三百年，昭既要躲着促成婚事的众神，也要避开妖魔两界。虽有浮屠玉，但无神力相助，作为凡人的日子，终有些艰辛。
竹笋继续道，“小老仙，这虞城被妖界沾染，我怕也是待不下去了。”听见竹笋要走，老山神眼中亮出光芒。竹笋道，“在山中这二十年，多谢小老仙的照顾。”
老山神心中欢喜，又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假装声音低沉，“哎，能与神尊共处二十年，也是小仙的福气，你放心，你的踪迹我一定保密到底。那你……什么时候走？”
竹笋双手摊开，“你知道，我从没有存钱的习惯，我如今下山出城，只怕又要过沿街乞讨的日子，朝不保夕，食不果腹……”
老山神眉毛一沉，已明了竹笋意思，但为保住这云衔山的小小基业不再被惦记，只能忍痛从鞋底掏出积攒的五百两银子。竹笋接过，欢呼道谢。
老山神看着竹笋蹦蹦跳跳的模样，叹了口气，又从木杖暗格中取出一株浮光草，想了想，递了出去，嘱咐道，“自尊上来到云衔山，山里灵气比以往充盈数百倍，已近是仙山，这浮光草，就当是云衔山的别礼。”
竹笋接过浮光草，郑重点了点头。
一阵风吹过，云衔山枝叶摇晃，飒飒作响，周围兽类的嘶吼和鸟儿的鸣叫交织在一起，似是告别之声。
竹笋走后，老山神掏出另一鞋底的金叶子，痛饮一口酒，“可算是送走这老祖宗，以后这云衔山就真的小仙地盘了。”
竹笋下山走了三天三夜，又拦了一辆板车，在板车茅草堆中沉沉睡下。到深夜，板车主人将其摇醒。竹笋又跟着一行莫家商队而行，商队老板养了一个异域歌舞团，在这里，竹笋爱上了舞者的花环，便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莫离花。
跟着商队走了十三年，莫离花一路来到西京，留下百粮银票，不辞而别。
三百年的游荡，昭心中明了，凡人寿命短暂，绝不可与之交集过深，自己只适合做个过客。
两百年，昭第一次来西京，是骑着铁骑，统帅五万精兵，辅佐安王，造反成功的大将军。
那时候，西京人为躲战乱纷逃而去，只有破败不堪的萧瑟街道。
而今，盛世两百年，西京变换了模样。街道繁华，巷陌连甍，鼎沸频举，马行南北几十里，有望不尽的楼台歌舞。
莫离花饶有兴致打量眼前本可属于自己的一切，暗叹，看来当初辅佐这薛氏异姓王造反的决定，很是正确。
路上，莫离花换了一些碎银，买了两串糖葫芦，吃完一串还有剩下一串，便递给蹲在角落卖花的小女孩。
小女孩腼腆微笑，用一支百合交换。百合花香浓烈，莫离花心情变得更好，卖花女，这个新身份感觉不错。
说干就干，莫离花进了一间衣裳铺，选了件清亮的淡绿衣裙，又在街上买了一支白瓷百合发簪。简单收拾，给自己脸上涂些泥巴，便活脱脱成了一位种花少女。
莫离花在城东买了一处偏僻大院，扛着锄头开始种花。
种花讲究经验，莫离花没干过，种子不发芽，花叶萎靡甚多。莫离花索性将浮屠玉扔进浇花的水桶，这水立马变成圣水，一浇花便盛放。莫离花便每日背着竹篓，去主街上卖花，赚的钱便在旁边混沌店吃喝，日子好不悠哉。
莫离花忙于经营自己卖花女新人生，却没注意到，西京上空，妖气逐渐聚拢。
酉时，城内深夜寂静无声，只听从皇城门口传来“梆梆梆”急促的声音，打更人高声呼喊，“皇上皇后，薨了，薨了！天下易主了！”
这呼喊声太大，此起彼伏，伴随呼喊而来，是皇城内浓烈的血腥味。
城内灯火逐渐亮起，所有人今夜都将无眠。
第二日，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无不在热烈讨论着这件事情。莫离花还在馄饨店吃早点，周围已聚齐不少人，所有人都打着哈欠对此事议论。
“上次皇上皇后游街，两人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
“而且，现在皇宫还没传来服丧的消息，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是太子夺位？又是一场政变？”
众人纷纷摇头，这样要命的话，谁也不敢下定论。
街道中央，一匹快马疾驰，马上士兵高声呼喊，“太子谋逆，毒杀先皇先后，现已被首辅大人韩无忌拿下，午时处斩。”
蹄声渐远，众人开始讨伐太子，不忠不孝，又赞扬韩无忌忠义两全，为国为民。
莫离花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买了两个包子递给街边乞丐，便回院子去了。
午时已到，民众齐聚刑场，扔着臭鸡蛋和彩叶，谴责乱国害民，居心叵测之人。
台上跪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太子一家，太子及太子妃嘴中塞着布团，只能呜呜咽咽不断，眼中似有不甘和冤屈。皇孙嘴角流血，昏靠在太子妃身上，他的舌头已被割断，便是清醒，也无法言语。
“行刑！”时间一到，坐在高台的韩无忌没有犹豫，三刀下去，人头落地。
西京全城禁娱服丧，民众私底下纷纷议论新皇人选。
七日后，宫中一女官从先皇密格中发现遗诏。先皇早发觉太子狼子野心，已把皇位让贤给韩无忌，又以国事为重，只允七日丧期。
在韩无忌高呼先皇英明之际，玄国天下已易主。
一些能人才反应过来，韩无忌才是那政变发起者，但太子已死，薛氏皇亲贵胄接二连三离奇死亡。
除了装傻选择韩家，没有他路，全天下被裹挟着完成了一次政变。
半月后，韩无忌新皇即位，西京甚至更为繁华热闹。
莫离花背着竹篓到了老位置，摆摊卖花，半个时辰过去，只见一群士兵赶着囚犯出城。
新皇即位，刚经过一次大赦，这里被驱赶的人，大多与薛氏皇亲稍微沾点关系，或是旁系，或是奴仆。
一旁馄饨店老翁见多这种阵仗，叹息道，“这些都要被赶去乌山挖煤，去了就是死。”
莫离花看着被鞭子抽打，乌泱泱的一大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颓废消沉，毫无生气。
突然，队伍中一壮汉挣脱麻绳，从袖口取出一发簪，一边高呼一边抓紧给身边人松绑，“韩贼谋反！韩贼谋反！还太子清白！”
此话一出，周照囚犯应声而起，开始冲撞士兵，掀翻周围铺子，场面一度乱了起来，民众四处逃窜和囚犯混在一起，莫离花立马收了竹篓躲在一旁小巷。
“你们想死吗！给我停下，把那个为首的杀了，杀了！”在前面带路的将领抽出长刀，冲进人群，砍死几个作乱的人。
但乱哄哄的人实在太多，喧闹至极，杀人作用甚微。
其他人又开始高呼，“兄弟们，反正挖煤也是死，不如杀几个韩家狗贼，也算值当。”
“杀韩狗！杀韩狗！”
呼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孩童便趁乱逃跑。一发髻散乱的女子全程弓腰护着一名只有七八岁的男童向巷子逃去，在莫离花面前，被一个士兵劈砍数刀，女子顺手将男童推入莫离花怀中，语速极快，道，“姑娘，我求你，救他！救他！”
莫离花一脸懵，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女子已转身用身躯将士兵冲撞回去，女子双眼猩红，她身受重伤难逃一死，这是生命最后的力道。
怀中的男童身子软弱，近乎昏厥，瘫倒在莫离花怀里，男孩面容精致，睫毛细长，粉红白净，活脱脱像瓷娃娃。
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莫离花伸手一摸，男童身上硌手的很，想来是受了不少苦。又看刚才那女子，已倒在地上，任由人马踩踏，鲜血横流。
莫离花叹了口气，想把男孩扔回去，又觉不妥。
“算了，孩子能有什么过错，救一个小孩子而已，不算阻挠因果。”
索性将男孩放在竹篓中，偷偷溜进巷子，躲开官兵回家了。
山涧中，老山神吃完烧鸡喝足酒和巨石下被压扁的竹笋一起，沉沉睡去。
巨石下，一声呢喃幽幽传出，“师……师傅。”
话语刚落，老山神猛地睁眼醒来，顿觉五脏六腑绞痛，鼻尖有温热液体流出，伸手一摸，鲜血已将自己留了一百多年的山羊胡须染红。
“师……”听见巨石之下又传来声响，老山神连忙匍匐跪地求饶，“神尊，我的好神尊，您可别叫了。我错了，小仙再也不敢放肆。就看在我衷心听话献仙草的份，饶了我吧。”
“噗。”巨石下传来一声憋笑，竹笋玩心已过，指挥着，“老头，还不快把这石头挪开。”
老山神仙力微弱，用木杖在空中划拉好几下，只能将巨石翘起一个角，露出竹笋被压扁的模样，脑袋像被压扁的核桃，半裂开，半侧的肩膀骨头已经压成泥，和肉混在一起，和纸一样薄。
竹笋见老山神再用力也挪不动石头，叹气埋怨道，“我来这云衔山二十多年，只见你要么借着打坐名义酣睡数日，要么幻化生灵下山偷鸡，从不见你修炼仙法，也难怪法力如此微弱。”
老山神累的弯腰擦汗，连声应和，“神尊神力无边，您说的是说的是。”
竹笋举起被压扁的手，一边摩擦着胸口的浮屠玉，一边斥责，“你本是山神，不修炼功法如何护山护万民，简直玩忽职守。”
老山神不再言语，拿起酒壶去河边装了一壶清水。
等转身，竹笋已恢复正常人形倚在巨石上，正在动手动脚适应新身体。
竹笋接过酒壶，痛饮几口，仰天高呼痛快。
昭自封神力，泯入凡尘的三百年里，她死过很多次，死法也甚多，被箭射杀，被菜刀砍杀，被炮火轰炸……被巨石压扁倒是第一次，不乏在游历上增添乐趣。
竹笋询问，“那些妖怪走了吗？”老山神答，“都撤了，这虞城名贵药材都被他们抢走了。”
“嗷。”竹笋漫不经心回应着，心里却在思考其他事情。
每次身死，昭都会放弃原有身份，重新换一个角色游历人间。这次被妖王白述看见，虞城药童竹笋的身份万万是不能再用。一百年内，虞城是不能待了。
不过，走之前，还有些事未了。
竹笋上前搂住老山神肩膀，拍了拍，还未开口，老山神已半跪求饶，这磨人的主，每次靠近必没有好事，到底还有什么新花样。
竹笋开门见山，与老山神推心置腹，“小老仙，你也知道，我为躲婚约躲躲藏藏三百年。遇见你之前，我这日子实在是凄惨无比。”话语间，竹笋甚至有些哽咽。
老山神本是下界小仙，与昭相处二十年也知道些事情原委。
神尊和魔尊乃是当今天生唯二真神，各统领三界。神尊昭主张无为，又天性爱玩，不理事物，空有尊名，三界前后由雷神打理。四百年前，六界混乱，为平息战火，雷神与魔尊定下婚约，两神婚成，战乱自解。
昭不愿囿于六界理法把自己当成筹码，自认有更妥当结束六界混沌局面的法子，遂留下一纸契约逃婚。
契约以五百年为期，若魔尊能在茫茫六界中寻得神尊踪迹，再论婚约事宜。
契约成，神尊昭自封神力泯入三界，魔尊渊隐入魔界闭关不出。
这一躲，就是三百年，昭既要躲着促成婚事的众神，也要避开妖魔两界。虽有浮屠玉，但无神力相助，作为凡人的日子，终有些艰辛。
竹笋继续道，“小老仙，这虞城被妖界沾染，我怕也是待不下去了。”听见竹笋要走，老山神眼中亮出光芒。竹笋道，“在山中这二十年，多谢小老仙的照顾。”
老山神心中欢喜，又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假装声音低沉，“哎，能与神尊共处二十年，也是小仙的福气，你放心，你的踪迹我一定保密到底。那你……什么时候走？”
竹笋双手摊开，“你知道，我从没有存钱的习惯，我如今下山出城，只怕又要过沿街乞讨的日子，朝不保夕，食不果腹……”
老山神眉毛一沉，已明了竹笋意思，但为保住这云衔山的小小基业不再被惦记，只能忍痛从鞋底掏出积攒的五百两银子。竹笋接过，欢呼道谢。
老山神看着竹笋蹦蹦跳跳的模样，叹了口气，又从木杖暗格中取出一株浮光草，想了想，递了出去，嘱咐道，“自尊上来到云衔山，山里灵气比以往充盈数百倍，已近是仙山，这浮光草，就当是云衔山的别礼。”
竹笋接过浮光草，郑重点了点头。
一阵风吹过，云衔山枝叶摇晃，飒飒作响，周围兽类的嘶吼和鸟儿的鸣叫交织在一起，似是告别之声。
竹笋走后，老山神掏出另一鞋底的金叶子，痛饮一口酒，“可算是送走这老祖宗，以后这云衔山就真的小仙地盘了。”
竹笋下山走了三天三夜，又拦了一辆板车，在板车茅草堆中沉沉睡下。到深夜，板车主人将其摇醒。竹笋又跟着一行莫家商队而行，商队老板养了一个异域歌舞团，在这里，竹笋爱上了舞者的花环，便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莫离花。
跟着商队走了十三年，莫离花一路来到西京，留下百粮银票，不辞而别。
三百年的游荡，昭心中明了，凡人寿命短暂，绝不可与之交集过深，自己只适合做个过客。
两百年，昭第一次来西京，是骑着铁骑，统帅五万精兵，辅佐安王，造反成功的大将军。
那时候，西京人为躲战乱纷逃而去，只有破败不堪的萧瑟街道。
而今，盛世两百年，西京变换了模样。街道繁华，巷陌连甍，鼎沸频举，马行南北几十里，有望不尽的楼台歌舞。
莫离花饶有兴致打量眼前本可属于自己的一切，暗叹，看来当初辅佐这薛氏异姓王造反的决定，很是正确。
路上，莫离花换了一些碎银，买了两串糖葫芦，吃完一串还有剩下一串，便递给蹲在角落卖花的小女孩。
小女孩腼腆微笑，用一支百合交换。百合花香浓烈，莫离花心情变得更好，卖花女，这个新身份感觉不错。
说干就干，莫离花进了一间衣裳铺，选了件清亮的淡绿衣裙，又在街上买了一支白瓷百合发簪。简单收拾，给自己脸上涂些泥巴，便活脱脱成了一位种花少女。
莫离花在城东买了一处偏僻大院，扛着锄头开始种花。
种花讲究经验，莫离花没干过，种子不发芽，花叶萎靡甚多。莫离花索性将浮屠玉扔进浇花的水桶，这水立马变成圣水，一浇花便盛放。莫离花便每日背着竹篓，去主街上卖花，赚的钱便在旁边混沌店吃喝，日子好不悠哉。
莫离花忙于经营自己卖花女新人生，却没注意到，西京上空，妖气逐渐聚拢。
酉时，城内深夜寂静无声，只听从皇城门口传来“梆梆梆”急促的声音，打更人高声呼喊，“皇上皇后，薨了，薨了！天下易主了！”
这呼喊声太大，此起彼伏，伴随呼喊而来，是皇城内浓烈的血腥味。
城内灯火逐渐亮起，所有人今夜都将无眠。
第二日，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无不在热烈讨论着这件事情。莫离花还在馄饨店吃早点，周围已聚齐不少人，所有人都打着哈欠对此事议论。
“上次皇上皇后游街，两人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
“而且，现在皇宫还没传来服丧的消息，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是太子夺位？又是一场政变？”
众人纷纷摇头，这样要命的话，谁也不敢下定论。
街道中央，一匹快马疾驰，马上士兵高声呼喊，“太子谋逆，毒杀先皇先后，现已被首辅大人韩无忌拿下，午时处斩。”
蹄声渐远，众人开始讨伐太子，不忠不孝，又赞扬韩无忌忠义两全，为国为民。
莫离花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买了两个包子递给街边乞丐，便回院子去了。
午时已到，民众齐聚刑场，扔着臭鸡蛋和彩叶，谴责乱国害民，居心叵测之人。
台上跪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太子一家，太子及太子妃嘴中塞着布团，只能呜呜咽咽不断，眼中似有不甘和冤屈。皇孙嘴角流血，昏靠在太子妃身上，他的舌头已被割断，便是清醒，也无法言语。
“行刑！”时间一到，坐在高台的韩无忌没有犹豫，三刀下去，人头落地。
西京全城禁娱服丧，民众私底下纷纷议论新皇人选。
七日后，宫中一女官从先皇密格中发现遗诏。先皇早发觉太子狼子野心，已把皇位让贤给韩无忌，又以国事为重，只允七日丧期。
在韩无忌高呼先皇英明之际，玄国天下已易主。
一些能人才反应过来，韩无忌才是那政变发起者，但太子已死，薛氏皇亲贵胄接二连三离奇死亡。
除了装傻选择韩家，没有他路，全天下被裹挟着完成了一次政变。
半月后，韩无忌新皇即位，西京甚至更为繁华热闹。
莫离花背着竹篓到了老位置，摆摊卖花，半个时辰过去，只见一群士兵赶着囚犯出城。
新皇即位，刚经过一次大赦，这里被驱赶的人，大多与薛氏皇亲稍微沾点关系，或是旁系，或是奴仆。
一旁馄饨店老翁见多这种阵仗，叹息道，“这些都要被赶去乌山挖煤，去了就是死。”
莫离花看着被鞭子抽打，乌泱泱的一大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颓废消沉，毫无生气。
突然，队伍中一壮汉挣脱麻绳，从袖口取出一发簪，一边高呼一边抓紧给身边人松绑，“韩贼谋反！韩贼谋反！还太子清白！”
此话一出，周照囚犯应声而起，开始冲撞士兵，掀翻周围铺子，场面一度乱了起来，民众四处逃窜和囚犯混在一起，莫离花立马收了竹篓躲在一旁小巷。
“你们想死吗！给我停下，把那个为首的杀了，杀了！”在前面带路的将领抽出长刀，冲进人群，砍死几个作乱的人。
但乱哄哄的人实在太多，喧闹至极，杀人作用甚微。
其他人又开始高呼，“兄弟们，反正挖煤也是死，不如杀几个韩家狗贼，也算值当。”
“杀韩狗！杀韩狗！”
呼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孩童便趁乱逃跑。一发髻散乱的女子全程弓腰护着一名只有七八岁的男童向巷子逃去，在莫离花面前，被一个士兵劈砍数刀，女子顺手将男童推入莫离花怀中，语速极快，道，“姑娘，我求你，救他！救他！”
莫离花一脸懵，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女子已转身用身躯将士兵冲撞回去，女子双眼猩红，她身受重伤难逃一死，这是生命最后的力道。
怀中的男童身子软弱，近乎昏厥，瘫倒在莫离花怀里，男孩面容精致，睫毛细长，粉红白净，活脱脱像瓷娃娃。
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莫离花伸手一摸，男童身上硌手的很，想来是受了不少苦。又看刚才那女子，已倒在地上，任由人马踩踏，鲜血横流。
莫离花叹了口气，想把男孩扔回去，又觉不妥。
“算了，孩子能有什么过错，救一个小孩子而已，不算阻挠因果。”
索性将男孩放在竹篓中，偷偷溜进巷子，躲开官兵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