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群为自由高歌
五条悟额发间的墨镜边缘，映照着富士山顶的积雪。
“游戏世界……终焉……星浆体……”
随着五条悟的叙述，六位未成年咒术师们抬手擦去额上脸上的血迹，很快接受了这件事。
夏油杰倒是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悟，你是说，只要说服理子，让她意识到这是游戏，理子便可以回到现实？”
“没错，现在应该尽快追踪天内。不过，杰，你也别太陷进游戏，会死的。”
五条悟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摁动，指甲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收信人：咸玉子烧】
末伽梨，你还好吧？津美纪怎么样了？
>>> >>> >>>
【红色感叹号：不在服务区，发送失败。】
荧幕散发出冷光，映在五条悟绷紧的下颌线上。
“又是……”
左上角的信号格显示着叉，五条悟却反复摁着红色感叹号，点下重试按键。
失败。失败。失败。
五条悟盯着那条未发送成功的消息，用力攥紧手机，指关节都有些微微发白。但最终，他还是把手机塞进了裤兜。
“悟，”夏油杰疑道，“你这是……”
五条悟脸不红心不跳：“我想试着直接联系咒术总监，发动地毯式搜索，结果完全没有信号。现在——”
五条悟故作挑衅：“杰，你还没忘记怎么追踪残秽吧？”
一下子，夏油杰便忽略了五条悟刚刚的违和感。
他哑然失笑：“悟，你在说什么，我们可是最强啊。”
少年意气风发，如今再次闪耀。
六位未成年咒术师们，也是摩拳擦掌。
他们正期待大干一番，五条悟却道：“忧太、棘、真希、真依、还有杰家的两个小鬼，你们已经认知到这是游戏了。现在，只要你们愿意，就能退出，快点离开吧。”
未成年咒术师们一愣，全都拧起了眉。
“不要！”菜菜子哼了声，“你是谁啊，命令我们？”
五条悟瞥了眼夏油杰，对方道：“菜菜子，你和美美子都受伤了。这里很危险，我作为家人，希望你们能到安全的地方去。”
美美子抱紧了绳吊玩偶：“作为家人，我们不想夏油大人留在危险的地方。一家人，要在一起……”
“鲑鱼。”狗卷棘表示赞同。
乙骨也点头：“狗卷前辈说得对。五条老师，如果你担心伤员，狗卷前辈愿意留守。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寻找天内理子——哇！”
禅院真希和真依左右揪着乙骨的耳朵，真希瞪大眼睛：“你说谁是伤员呢！忧太，对自己有点自信，你和棘已经治好我们了！”
“就是！”菜菜子反驳道，和美美子左右揪住乙骨的脸颊，“看，我已经好了，手指这么灵活，打音游绝对每个音符都会是完美！”
“痛、痛！那个，还、还请高抬贵手——”乙骨讨着饶，狗卷棘用尽饭团语，那两对双胞胎才停止对乙骨表达“治疗的感谢”。
五条悟搔着脑袋，嘟囔着“难办”，夏油杰也是面露忧虑。
夏油杰不愿他的家人以身涉险。但是，孩子们最大的武器，正是耍无赖。
美美子拉住夏油杰的衣袖，像小时候那样，抬起晶莹的双眼：“夏油大人，我想和你一起行动，绝对不会拖后腿。”
真依也抱起双臂，面容冷淡：“天内理子离开前，我构造出了定位追踪器，装在了她身上。”
六双眼睛望着五条悟和夏油杰，满是毫不动摇的决心。不过，两位成年咒术师的眼中，他们只是六头死犟的小牛犊。
平时，他们的确会鼓励孩子们坚持自己的想法，放任他们磕磕绊绊地探索世界。但现在……
星浆体天内理子、天使、乌鹭亨子、日月星进队、世界即将在10日后灭亡……
直觉告诉他们，这一趟相当凶险。
五条悟给夏油杰使眼色：要不都打晕了，装你哪个咒灵的肚子里保护起来？
夏油杰叹了口气。
咚。巴掌大的达摩不倒翁咒灵从半空落下，砸了五条悟的脑袋。
它不含任何杀意，也没造成任何伤害，因此无下限术式根本就没有反应。
“喂！”现代最强咒术师不满地摸着后脑勺。
夏油杰无视他，向未成年术师术们露出微笑，双手啪地合十。
“好孩子的大家，我们来一次远足吧——目标：说服天内理子，让她回到现实世界。”
……
…………
………………
“天内理子必须和天元之树融合。”津美纪说道。
她身后，数十个摩天轮客舱滚落在废墟里，钢铁漆皮五颜六色，像是孩子们丢弃的糖果纸。
她身旁，美食大街的招牌歪歪斜斜。阳光无精打采，掠过露天茶座的阳伞，为末伽梨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阴霾。
津美纪垂着头，攥紧了双拳，声线颤抖：“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们日月星进队，会自裁谢罪……”
末伽梨含进一口草莓圣代，双目虽然盯着津美纪，却好像注视着很远的地方。
万双肘撑在木桌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宿傩则是抱起四臂打盹，似是在闭目养神。
而伏黑惠则是彻底呆住了。
“津美纪，你……为什么、怎么会……”
这少年语无伦次，根本无法消化事实。
“惠，”末伽梨轻声道，“你不可以忘记，这是游戏。”
“嗯……”伏黑惠答得相当勉强。
末伽梨看向津美纪：“拯救世界的事，不急，我们并不知道天内理子在哪里。先从力所能及的事开始吧。”
光芒，晦暗不明地闪烁在末伽梨的眼中。
“我可以治疗你的母亲。”末伽梨说道，“津美纪，你愿意带我去伏黑阳菜的病房吗？”
津美纪并未注意到末伽梨的异常，只是眼睛一亮，拼命点头：“诊疗金无论多少我都会付，只是……”
津美纪的目光落到伏黑惠身上，流露出几分忐忑。
“惠，这件事，你还是不要……”
“姐姐。”伏黑惠打断她，尽量冷静道，“其他事如果你不希望我插手，我都会郑重考虑。但是，阳菜妈妈照顾过我，我希望和她见面。”
……
…………
………………
与此同时。
乌云绵延天际，细雨如箭，噼里啪啦地打在【京都市立医院】的铜制牌匾上。
嘀……嘀……
心电监测仪靠在病床边，黑屏幕上，淡绿的波峰稳定跳动。
白墙上，金属色泽的名牌框里，插着【伏黑阳菜】字样的白纸，旁边还贴着“一级护理”的大红标签。
天内理子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她十指在膝上交扣，眼角泛红，像是被空气中充斥的消毒水气味刺到干涩。
被单漂洗到发硬，单薄地盖在伏黑阳菜身上，随着她的呼吸微弱起伏。
氧气面罩的内壁凝起水汽，又转瞬即逝。伏黑阳菜嘴唇惨白，眉间却略微皱起，似乎即便昏迷了，也仍在噩梦中忧虑。
啪。眼泪顺着天内理子的脸颊滑过，落在被子上。
天内理子一惊，慌张用手背抹着眼角，尽力扬起微笑。
她略略弯腰，双手握起伏黑阳菜的手，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微晃，绕过她的颈侧，垂在床单上。
“阳菜姐姐，谢谢你，保护了我。很快，我就要走了。你的努力不会白费，大家一定会得救。愿你快点好起来，与女儿团聚……”
风雨之中，天内理子轻声呢喃。
病房门外的走廊上，乌鹭亨子盘坐在铁质长椅上，大口咬下樱饼点心。
天使作为俘虏，两只翅膀被绑得紧紧的，湿透的羽毛在冷空气里哆哆嗦嗦。
她像一捆卷起的羊毛地毯，沉重又潮湿地倒在乌鹭亨子的身旁，眉眼里满是愤怒。
“怎么，饿了？”乌鹭亨子撕开黏在天使嘴上的二维平面，强行给她塞了块樱饼。
“咳！”樱饼有些干，天使呛到了，乌鹭亨子便给她灌了点水。不过，天使反而因此呛得更厉害了。
“你、你……咳咳、阿嚏！乌鹭亨子，你做什么，我不饿，我要你把我的翅膀弄干！”
喷嚏和呛咳交替，乌鹭亨子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似是在忍笑。
“噗，落汤鸡……”
天使的目光几乎实质化成了杀气。
“乌鹭——呜呜！”
乌鹭亨子用樱饼堵住了她的嘴，去护士台找来了吹风机。
吹风机呜呜响着，天使的羽毛蓬松起来，远处看去，简直就是个毛球。
毛球中心，天使露出张脸来，瞪着乌鹭亨子。
“干嘛？我吹干你了。”乌鹭亨子撸了把她的羽毛，引得一溜刺刺的霹雳静电，“知足吧。往常，俘虏可都是我手下在管。”
手下。
兀然，天使的瞪视缓和下来。
这位曾经的安倍家家主略微抬头，目光沉静。
“乌鹭亨子，千年，你都没有知觉，忍受了那样痛苦的地狱。现在，你、还有日月星进队，当真要在天内理子与天元之树融合后，集体自尽？”
乌鹭亨子撸她翅膀的手掌一顿，低声道：“日月星进队的想法，我不懂。那些现代人是自发想要追随我，各有各的理由。至于我个人……”
她盯着一盆枯花，泥土边缘，长着些绿油油的小杂草。
“当年，藤原家命我率日月星进队迎战宿傩。我们受到赤血操术控制，不得不去送死。”
“后来，末伽梨复活了我们，我却一度丧失了活下去的想法。赤血操术仍然控制着我，我宁可死去，也想要自由。”
“但是，我算是幸运的。那女孩，真希，她杀死我前，帮我回想起我希望怎样活下去。”
“我的死灵一直在徘徊，大概是仍有执念，所以引来了羂索。”
“千年，确实很痛苦，但我一直怀着期待。复活后，也果然很愉快。”
“然而——人类居然会在21天后彻底毁灭？伏黑阳菜这样告诉我时，我想：别开玩笑了，我还没有活够。”
“然后，天内理子……”
倏尔，乌鹭亨子攥紧拳头。
“那孩子明明想要活下去，却身不由己，不得不为了所谓的大义，被迫送死。”
“天使，我看到了我自己。还有，藤原家命令我们抹杀的无数生命。”
“孩子、老人、女人、男人……千年过去，我以为我忘得差不多了，但我仍然记得我杀死的每一个人的名字。”
“藤原尚善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命令藤原明央和我，杀害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孩子。”
“我憎恶他、憎恶大义、憎恶牺牲，但现在，我却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要杀死理子，让那孩子去送死。”
“我，居然成为了我最憎恶的人。”
“好累。”
“等理子和天元之树融合，我就转世。今生事，今生毕。但愿，下一世，我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按我所想的那样活下去……”
空荡的走廊里，充斥着乌鹭亨子的疲惫。
天使沉默了会儿，说道：“果然，我主之外的永生者，皆为异端。天内理子与天元之树融合一事，竟让你想要自尽，理当阻止。”
“哈？”乌鹭亨子呛了下，侧头瞪着天使，“等下，你哪里来的破结论？天使，你要是阻止融合，人类就会毁灭，也包括你我！”
“自尽，是你的异端意志；而随着人类毁灭而毁灭，是顺应主的意志。”天使认真道，“我绝不会自尽，只会为主而献身。那将是我的荣幸。”
乌鹭亨子呆了几秒，忽然捂住嘴，声音模糊。
“呕、有点想吐……真是，从来都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也不明白你的想法，乌鹭亨子。”天使目露困惑，“我一定会杀死天内理子，阻止融合。你明知这点，但为什么，你只是俘虏我？”
“啊？哦。”乌鹭亨子想了想，“大概是我的忍耐力还可以。刚刚我差点就把你杀了，真受不了你满口主啊主的。不过……”
“天使，”乌鹭亨子说道，“能和我一起痛骂藤原家的人，只有你了。”
天使迷茫着：“你不担心我挣开捆绑，阻挠你的行动？”
“你不会成功，再说了……”
乌鹭亨子咬着樱饼，把碎渣从手掌掸落。
“至少，在我死前，我不想度过太无聊的时光。”
“游戏世界……终焉……星浆体……”
随着五条悟的叙述，六位未成年咒术师们抬手擦去额上脸上的血迹，很快接受了这件事。
夏油杰倒是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悟，你是说，只要说服理子，让她意识到这是游戏，理子便可以回到现实？”
“没错，现在应该尽快追踪天内。不过，杰，你也别太陷进游戏，会死的。”
五条悟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摁动，指甲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收信人：咸玉子烧】
末伽梨，你还好吧？津美纪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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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感叹号：不在服务区，发送失败。】
荧幕散发出冷光，映在五条悟绷紧的下颌线上。
“又是……”
左上角的信号格显示着叉，五条悟却反复摁着红色感叹号，点下重试按键。
失败。失败。失败。
五条悟盯着那条未发送成功的消息，用力攥紧手机，指关节都有些微微发白。但最终，他还是把手机塞进了裤兜。
“悟，”夏油杰疑道，“你这是……”
五条悟脸不红心不跳：“我想试着直接联系咒术总监，发动地毯式搜索，结果完全没有信号。现在——”
五条悟故作挑衅：“杰，你还没忘记怎么追踪残秽吧？”
一下子，夏油杰便忽略了五条悟刚刚的违和感。
他哑然失笑：“悟，你在说什么，我们可是最强啊。”
少年意气风发，如今再次闪耀。
六位未成年咒术师们，也是摩拳擦掌。
他们正期待大干一番，五条悟却道：“忧太、棘、真希、真依、还有杰家的两个小鬼，你们已经认知到这是游戏了。现在，只要你们愿意，就能退出，快点离开吧。”
未成年咒术师们一愣，全都拧起了眉。
“不要！”菜菜子哼了声，“你是谁啊，命令我们？”
五条悟瞥了眼夏油杰，对方道：“菜菜子，你和美美子都受伤了。这里很危险，我作为家人，希望你们能到安全的地方去。”
美美子抱紧了绳吊玩偶：“作为家人，我们不想夏油大人留在危险的地方。一家人，要在一起……”
“鲑鱼。”狗卷棘表示赞同。
乙骨也点头：“狗卷前辈说得对。五条老师，如果你担心伤员，狗卷前辈愿意留守。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寻找天内理子——哇！”
禅院真希和真依左右揪着乙骨的耳朵，真希瞪大眼睛：“你说谁是伤员呢！忧太，对自己有点自信，你和棘已经治好我们了！”
“就是！”菜菜子反驳道，和美美子左右揪住乙骨的脸颊，“看，我已经好了，手指这么灵活，打音游绝对每个音符都会是完美！”
“痛、痛！那个，还、还请高抬贵手——”乙骨讨着饶，狗卷棘用尽饭团语，那两对双胞胎才停止对乙骨表达“治疗的感谢”。
五条悟搔着脑袋，嘟囔着“难办”，夏油杰也是面露忧虑。
夏油杰不愿他的家人以身涉险。但是，孩子们最大的武器，正是耍无赖。
美美子拉住夏油杰的衣袖，像小时候那样，抬起晶莹的双眼：“夏油大人，我想和你一起行动，绝对不会拖后腿。”
真依也抱起双臂，面容冷淡：“天内理子离开前，我构造出了定位追踪器，装在了她身上。”
六双眼睛望着五条悟和夏油杰，满是毫不动摇的决心。不过，两位成年咒术师的眼中，他们只是六头死犟的小牛犊。
平时，他们的确会鼓励孩子们坚持自己的想法，放任他们磕磕绊绊地探索世界。但现在……
星浆体天内理子、天使、乌鹭亨子、日月星进队、世界即将在10日后灭亡……
直觉告诉他们，这一趟相当凶险。
五条悟给夏油杰使眼色：要不都打晕了，装你哪个咒灵的肚子里保护起来？
夏油杰叹了口气。
咚。巴掌大的达摩不倒翁咒灵从半空落下，砸了五条悟的脑袋。
它不含任何杀意，也没造成任何伤害，因此无下限术式根本就没有反应。
“喂！”现代最强咒术师不满地摸着后脑勺。
夏油杰无视他，向未成年术师术们露出微笑，双手啪地合十。
“好孩子的大家，我们来一次远足吧——目标：说服天内理子，让她回到现实世界。”
……
…………
………………
“天内理子必须和天元之树融合。”津美纪说道。
她身后，数十个摩天轮客舱滚落在废墟里，钢铁漆皮五颜六色，像是孩子们丢弃的糖果纸。
她身旁，美食大街的招牌歪歪斜斜。阳光无精打采，掠过露天茶座的阳伞，为末伽梨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阴霾。
津美纪垂着头，攥紧了双拳，声线颤抖：“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们日月星进队，会自裁谢罪……”
末伽梨含进一口草莓圣代，双目虽然盯着津美纪，却好像注视着很远的地方。
万双肘撑在木桌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宿傩则是抱起四臂打盹，似是在闭目养神。
而伏黑惠则是彻底呆住了。
“津美纪，你……为什么、怎么会……”
这少年语无伦次，根本无法消化事实。
“惠，”末伽梨轻声道，“你不可以忘记，这是游戏。”
“嗯……”伏黑惠答得相当勉强。
末伽梨看向津美纪：“拯救世界的事，不急，我们并不知道天内理子在哪里。先从力所能及的事开始吧。”
光芒，晦暗不明地闪烁在末伽梨的眼中。
“我可以治疗你的母亲。”末伽梨说道，“津美纪，你愿意带我去伏黑阳菜的病房吗？”
津美纪并未注意到末伽梨的异常，只是眼睛一亮，拼命点头：“诊疗金无论多少我都会付，只是……”
津美纪的目光落到伏黑惠身上，流露出几分忐忑。
“惠，这件事，你还是不要……”
“姐姐。”伏黑惠打断她，尽量冷静道，“其他事如果你不希望我插手，我都会郑重考虑。但是，阳菜妈妈照顾过我，我希望和她见面。”
……
…………
………………
与此同时。
乌云绵延天际，细雨如箭，噼里啪啦地打在【京都市立医院】的铜制牌匾上。
嘀……嘀……
心电监测仪靠在病床边，黑屏幕上，淡绿的波峰稳定跳动。
白墙上，金属色泽的名牌框里，插着【伏黑阳菜】字样的白纸，旁边还贴着“一级护理”的大红标签。
天内理子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她十指在膝上交扣，眼角泛红，像是被空气中充斥的消毒水气味刺到干涩。
被单漂洗到发硬，单薄地盖在伏黑阳菜身上，随着她的呼吸微弱起伏。
氧气面罩的内壁凝起水汽，又转瞬即逝。伏黑阳菜嘴唇惨白，眉间却略微皱起，似乎即便昏迷了，也仍在噩梦中忧虑。
啪。眼泪顺着天内理子的脸颊滑过，落在被子上。
天内理子一惊，慌张用手背抹着眼角，尽力扬起微笑。
她略略弯腰，双手握起伏黑阳菜的手，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微晃，绕过她的颈侧，垂在床单上。
“阳菜姐姐，谢谢你，保护了我。很快，我就要走了。你的努力不会白费，大家一定会得救。愿你快点好起来，与女儿团聚……”
风雨之中，天内理子轻声呢喃。
病房门外的走廊上，乌鹭亨子盘坐在铁质长椅上，大口咬下樱饼点心。
天使作为俘虏，两只翅膀被绑得紧紧的，湿透的羽毛在冷空气里哆哆嗦嗦。
她像一捆卷起的羊毛地毯，沉重又潮湿地倒在乌鹭亨子的身旁，眉眼里满是愤怒。
“怎么，饿了？”乌鹭亨子撕开黏在天使嘴上的二维平面，强行给她塞了块樱饼。
“咳！”樱饼有些干，天使呛到了，乌鹭亨子便给她灌了点水。不过，天使反而因此呛得更厉害了。
“你、你……咳咳、阿嚏！乌鹭亨子，你做什么，我不饿，我要你把我的翅膀弄干！”
喷嚏和呛咳交替，乌鹭亨子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似是在忍笑。
“噗，落汤鸡……”
天使的目光几乎实质化成了杀气。
“乌鹭——呜呜！”
乌鹭亨子用樱饼堵住了她的嘴，去护士台找来了吹风机。
吹风机呜呜响着，天使的羽毛蓬松起来，远处看去，简直就是个毛球。
毛球中心，天使露出张脸来，瞪着乌鹭亨子。
“干嘛？我吹干你了。”乌鹭亨子撸了把她的羽毛，引得一溜刺刺的霹雳静电，“知足吧。往常，俘虏可都是我手下在管。”
手下。
兀然，天使的瞪视缓和下来。
这位曾经的安倍家家主略微抬头，目光沉静。
“乌鹭亨子，千年，你都没有知觉，忍受了那样痛苦的地狱。现在，你、还有日月星进队，当真要在天内理子与天元之树融合后，集体自尽？”
乌鹭亨子撸她翅膀的手掌一顿，低声道：“日月星进队的想法，我不懂。那些现代人是自发想要追随我，各有各的理由。至于我个人……”
她盯着一盆枯花，泥土边缘，长着些绿油油的小杂草。
“当年，藤原家命我率日月星进队迎战宿傩。我们受到赤血操术控制，不得不去送死。”
“后来，末伽梨复活了我们，我却一度丧失了活下去的想法。赤血操术仍然控制着我，我宁可死去，也想要自由。”
“但是，我算是幸运的。那女孩，真希，她杀死我前，帮我回想起我希望怎样活下去。”
“我的死灵一直在徘徊，大概是仍有执念，所以引来了羂索。”
“千年，确实很痛苦，但我一直怀着期待。复活后，也果然很愉快。”
“然而——人类居然会在21天后彻底毁灭？伏黑阳菜这样告诉我时，我想：别开玩笑了，我还没有活够。”
“然后，天内理子……”
倏尔，乌鹭亨子攥紧拳头。
“那孩子明明想要活下去，却身不由己，不得不为了所谓的大义，被迫送死。”
“天使，我看到了我自己。还有，藤原家命令我们抹杀的无数生命。”
“孩子、老人、女人、男人……千年过去，我以为我忘得差不多了，但我仍然记得我杀死的每一个人的名字。”
“藤原尚善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命令藤原明央和我，杀害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孩子。”
“我憎恶他、憎恶大义、憎恶牺牲，但现在，我却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要杀死理子，让那孩子去送死。”
“我，居然成为了我最憎恶的人。”
“好累。”
“等理子和天元之树融合，我就转世。今生事，今生毕。但愿，下一世，我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按我所想的那样活下去……”
空荡的走廊里，充斥着乌鹭亨子的疲惫。
天使沉默了会儿，说道：“果然，我主之外的永生者，皆为异端。天内理子与天元之树融合一事，竟让你想要自尽，理当阻止。”
“哈？”乌鹭亨子呛了下，侧头瞪着天使，“等下，你哪里来的破结论？天使，你要是阻止融合，人类就会毁灭，也包括你我！”
“自尽，是你的异端意志；而随着人类毁灭而毁灭，是顺应主的意志。”天使认真道，“我绝不会自尽，只会为主而献身。那将是我的荣幸。”
乌鹭亨子呆了几秒，忽然捂住嘴，声音模糊。
“呕、有点想吐……真是，从来都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也不明白你的想法，乌鹭亨子。”天使目露困惑，“我一定会杀死天内理子，阻止融合。你明知这点，但为什么，你只是俘虏我？”
“啊？哦。”乌鹭亨子想了想，“大概是我的忍耐力还可以。刚刚我差点就把你杀了，真受不了你满口主啊主的。不过……”
“天使，”乌鹭亨子说道，“能和我一起痛骂藤原家的人，只有你了。”
天使迷茫着：“你不担心我挣开捆绑，阻挠你的行动？”
“你不会成功，再说了……”
乌鹭亨子咬着樱饼，把碎渣从手掌掸落。
“至少，在我死前，我不想度过太无聊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