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离七月,梅雨时节。

    连绵细雨欲语还休,山涧流水汩汩作响。

    幽深寂静的山林间除却被雨水声冲淡的蝉鸣,只余马车碾过泥地留下的车轱辘声。

    车窗帘被一只手掀起,手腕处绕着一颗赤红如血的珠子。

    从帘外往内探去,红珠的主人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少女,着一身流光溢彩的百蝶穿花云绣裙,腰间悬着一只翡翠质地的玉葫芦。

    “姑娘,前面便是长兴镇了。”马夫一眼便瞧出里头那位是个养尊处优的主,眼珠子咕噜一转扬声道。

    “这长兴镇可是个不祥之地,这些年怪事频发,外边的人嫌晦气,已有不少年没有人进入过了。”

    “竟有此等怪事?”榆满应声。

    “姑娘不必忧心,我因缘得了一位仙长赠予的符纸,您只需拿这玉葫芦交换便可。”马夫迫不及待拿出符纸递到榆满眼前。

    眼前的符纸虽破旧,但周身却萦绕微弱的灵力,倒真是货真价实的黄纸灵符。

    只不过这灵符在榆满面前却不够看,她修为不济但在画符一事上却颇有天赋。

    “你还是收好这几张保命符吧,那仙长赠予你定是有因,说不准哪一日自己便用上了。”

    “姑娘这是何意?”马夫思觉有理,将手缩了回去。

    榆满从玉葫芦中取出一把精雕细琢的油纸伞,走出马车,跳了下去,故作高深般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啊。”

    马夫收回符纸,循着少女的方向望去,一眨眼的功夫,却再也瞧不见了,似是觉得撞了鬼般擦了擦眼。

    “莫不是遇见真仙长了?”

    随即转醒,掀开车帘,指着地上发亮的石头怒斥道,“被骗了!这死丫头没给银子,给几颗破石头有什么用。”

    榆满一溜烟跑了出去,左顾右盼了许久,发现并无马夫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她知晓人间的货物流通需要金银,可是仙门之中却只用灵石交易,她是偷跑出来的,更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向爹爹索要。

    因此留下几块上品灵石便偷偷跑开了。

    榆满被系统告知自己只是胎穿而来的一抹异界幽魂,这个世界已然容不下她,除非完成任务并平安度过剩余五年的寿命才可投胎转世。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上云宗掌门的掌上明珠,随心所欲地度过了十六年,现在却告诉自己,你只是一个外来者,这一切都是假的。

    榆满快被逼疯了。

    可惜系统并不会共情,只是冷冷颁下了第一个任务:寻找大师兄。

    大师兄叙止,为人和善温柔,仙门上下皆对他称赞有加。

    说来可能不信,榆满从未见过这位声名远扬的亲师兄。

    也许是因为她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幽魂,所以她从出生起便体弱多病,并且她修为平平,而大师兄早在几年前便已得令带领一众师弟妹们下山历练了。

    她此次可是偷溜下山的,带足了奇珍异符的护身法宝,只留了一封书信丢给爹爹。

    为了防止被捉回去,特意坐上了马车,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行踪。

    浓云悬上,暴雨交加,耳边的蝉鸣更是炸开了锅。

    榆满使了最快的脚程往镇上赶,可怜她不敢在雨天御剑,便只能徒步前往。

    “小二,一间上房。”

    少女一路风尘仆仆,赶在天黑前进了镇子里,从头上取下一根碧玉发簪递给店家小二。

    那店家小二长得一副不打眼的样,但却热情至极。

    榆满被领着上了楼,双眸好似氤氲着薄雾,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事情。

    刚踏进房内,系统久违的冒出了声音,无情的颁布了第二条任务:拒绝大师兄,跟大师兄唱反调,扇大师兄一个巴掌。

    ……

    “你有病吧,你让我怎么做人,我赏你一个巴掌试试看呢。”榆满瞪大了双眼,满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某处。

    少女痛骂了系统半晌,却无半点回应,情绪渐渐平复。

    系统不会无缘无故颁布第二条任务。

    许是大师兄就在附近。

    榆满整理好心绪,关上门窗,一路小跑下楼招呼来店小二打听,“听说镇子里很少有外人进出?”

    “您这是听得哪里的话,如若没有外人进出,咱们这酒楼怕开不下去咯。”小二笑眯眯道。

    榆满闻言怔了怔,竟一时想不起车夫与自己说过什么。

    她问道,“那你可曾见过仙门之人。”

    那店小二名叫小陈,全靠一张伶牙俐齿这才稳坐掌管前厅的职责,他端着盘子不假思索,“您说的定是叙仙人了,咱们掌柜的刚请来调查的仙人。”

    “调查什么?”

    小陈一把拉住旁边的伙计将盘子丢给他,探头扫视了一圈这才放心,轻声道,“咱们镇最近不太平呐,这些天下的雨有古怪。”

    小陈加重了古怪二字,咽了口水继续道,“只要是在镇子里淋过雨的人,午夜之时就会脸上生疮,手上流脓,耳鼻出血,上吐下泻的,肚子还会开一个极大的口子,别提多恶心了。”

    榆满不自觉握紧玉葫芦,心头突地一跳涌起不祥的预感,讪讪道,“这么惨啊。”

    小陈见榆满被吓到,安慰起来,“您放心,这怪事却只发生在咱们镇那些富贵人家的身上,这模样虽然恐怖但第二天就无事了,不少人都认为啊这是给那些贪图老百姓钱财的惩罚罢了。”

    小陈把头埋得更低,用气音喃喃说道,“咱们掌柜的才是那个症状最为严重之人,他实在受不了每日每日的折磨这才找来仙门中人,我们都怀疑啊,这是妖魔在作祟。”

    榆满被这离奇事件吓得有些吃不下饭,她自小娇生惯养,从未下山历练过,胆子也只比寻常老百姓大了那么一点。

    她坐在最靠角落的位置,拿起芙蓉糕抿了几口,手脚发凉。

    此时对几位陌生师兄师姐的思念之情也达到了顶峰。

    “此处处处充满诡异,那些百姓也闭口不谈,我们该从何查起。”这是一道略显急躁的男声。

    “师弟,那李掌柜明显是有事隐瞒不愿透露,今晚我们跟上去再探查一番,不要所有事都依赖大师兄,我们是出来历练的。”

    榆满抬眼望去,只见说话的那名少女眉心一点红痕,长相酷似林叔叔。

    林上扶,这是林叔叔的女儿。

    榆满哆哆嗦嗦拿出仙门令牌跑到他们面前,拦住二人,胸口止不住地起伏,寻求庇护。

    她牵起林上扶的手,感动得快哭了出来,“师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二人对视一眼疑惑道,“我们出山虽已有十年,但并未听说有哪位仙君新添了弟子。”

    “我……”

    “掌门前些日子灵符传信于我,说小师妹偷溜下山独自前往长兴镇,还说如若瞧见榆满,即刻履行门规,由叙止代为执行。”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打断了榆满的回应,紧跟其后的是一道清冷温润的声线。

    视线渐渐明了,那人显出全貌,出乎意料的竟是个隽秀的少年模样,长了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睫毛长而浓密,向下垂映着一片阴影,脸上有两颗鲜红小痣,一颗长在眉下一颗长在眼尾,倒真是一副难得的好皮囊。

    少年身着锦衣玉袍,黑发半束于头顶用红色飘带固定住,手上却不合时宜的拿着两串糖葫芦。

    好妙的人。

    想必这就是大师兄叙止了。

    爹爹是最重视门规的人,这会正在气头上,不然再怎么也不该大师兄代为处置她。

    未等榆满回过神,系统突地冒了出来,在耳边不停催促:拒绝大师兄,跟大师兄唱反调,扇大师兄一个巴掌。

    这倒是提醒了榆满,如此便可见机行事。

    “不过我没有答应。”少年咬下一颗糖葫芦,视线落在榆满的手腕处。

    榆满满眼不可置信,犯了难,“身为大师兄,你居然蔑视门规,你可是我们仙门的榜样,你这样该如何服众,你今天必须门规处置我。”

    叙止停下脚步含笑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小师妹,却并不恼火,似是不愿再讨论此事。

    “糖葫芦吃吗?”他说。

    看着眼前递过来诱人的糖葫芦,耳边传来系统更为放肆的警告声。

    “拒绝大师兄。”

    “拒绝大师兄。”

    “拒绝,拒绝,拒绝……”

    榆满忍无可忍耳边的聒噪,咬牙切齿的厉声拒绝了,“谢谢大师兄,我不爱吃糖葫芦。”

    门外雨滴砸在石板路上,似有愈演愈烈之意。

    叙止吞下左手上最后一颗,惹眼的桃花眼荡开笑意,再次转移了话题。

    “小师妹是如何来的长兴镇。”

    榆满晃了晃脑袋,不知为何竟有些记不清了,想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应是坐的马车。”

    “路行几日。”

    “一月不到。”

    榆满看着不知何时已然坐下喝茶的叙止,对最后一项任务犯了难。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榆满一把拉起林上扶的手,望着眼前气质出尘的少女,笑着说,“林师姐,你怕是游历多年便将我忘了,我们姐妹二人定要好好叙叙旧。”

    还是离大师兄远些,免得再刺激到系统让她做任务。

    说罢便要拉着林上扶回房,眼神飘过站在林上扶身旁的人,踌躇起来,先前便好奇这位究竟是师兄还是师姐。

    沈青迟瞧见榆满疑惑的双眼,连忙说道,“小师妹,我名沈青迟,你叫我沈师兄便可。”

    他长了张雌雄莫辨的美人面孔,倒让榆满差点误认为这是个英气的女儿家。

    初出茅庐的少女懵懂又天真,讪讪笑道,“沈师兄长得可真秀气。”

    礼貌打过照面后便拉着林上扶离开了。

    沈青迟望着远去的两人,皱着眉头后知后觉道,“小师妹是不是误以为我是女子。”

    “……你确实需要开口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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