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雪僵硬着身子与澹台泽四目相对。她揽抱着人,小手不知何时放置在了澹台泽的腰间,同对方相对之际,一股紧张油然而生,令她的手指不由得绕着摸到的地方打圈。

    澹台泽面上的神情依旧是一片镇定,他眨了眨眼,将眼前的昏暗眨去,只觉得腰间一片酥软,略显气喘地道:“劳烦雪大人扶一把,让我起身。”

    “诶,哦,好好,好的。”苟雪轻手轻脚地急忙将人扶起,小心翼翼地让人在椅子上坐稳。

    澹台泽扶着桌子,他闭着眼,缓了一阵,小声道:“雪大人,烦请去里屋的床头边的高几上取一瓶瓷白的药盒子过来。”

    “是。”苟雪沉沉应了一声,而后起身取药。

    澹台泽缓缓吐出一口气,看了眼苟雪的背影,等到苟雪将药递送到他手边时,他的视线才收回,打开药盒,指尖沾染上一丝透白的药膏。

    苟雪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不敢言语。

    忽而,冰凉凉的触觉自唇边传来,苟雪下意识地往后躲。

    “上个药就不疼了。”澹台泽低声道。

    苟雪停住躲避的动作,她看着一脸认真的澹台泽,修长的手指沾着些许药膏,轻柔地涂抹在她的唇边。

    只是,她的目光落在了澹台泽的唇边。那儿有一块红肿,在他惨淡的唇色之下显得很是突兀。

    “土地爷。”苟雪忽然开口喊道。

    澹台泽的手顿了下,他收回给苟雪涂药的手,对上苟雪的双眼,眉眼间一片平静,对于苟雪的话语并不惊诧,他笑了笑,道:“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他没有否认。

    苟雪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略微放松身子,桌上的粥端了起来,慢慢地喝着,一边喝一边含糊地道:“一进来,你开口就认出来了。”

    “都听了这么久的声音,虽说之前听得的声音和你现下发出的声音有些许差别,但是殿下讲话时,有一些小习惯,比如会在尾声放低音调......我听出来了,自然也就认得出来。”

    澹台泽将手上残留的药膏擦拭干净,唇边的笑意绽开:“那怎么当时不开口说一声?”

    苟雪漂亮的双眼眨了眨,她放下碗,转头看向澹台泽,摇摇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她想了想,看着一桌子的饭菜,随意地夹了一筷子青菜,轻声道:“殿下应该也不想让人知晓这段事儿。当然,旁人应是也不会信的。到时候,若是将我当成疯子,那可不妙。”

    “到时怕是会误了殿下的事。”

    苟雪面上看着轻松,心里头却是在打小鼓,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看似温柔的八殿下是何打算?

    她确实是一早就认出了人,却故意当做不知。在第一次见到昏迷的澹台泽时,苟雪心中就有所疑惑了。毕竟跟随着她的‘土地爷’对于这朝中局势太过熟悉,对八殿下的事也太过了解了。

    当时她稍作试探过,只是不曾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将心中的疑惑暂且按下。

    澹台泽点了点头,温声道:“小雪果真聪慧。”

    “信,拿到了吗?”

    苟雪从身上取出两封信,一封是她从土地庙里取回来的,另一封则是杨大爷给她的。她放置在桌上,两封信都是轻飘飘的。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澹台泽看着桌上的两封信,这两封信,他都看过了,其中的内容甚是了解,两者直指钦州的危局。他看着桌上的两封信,开口道:“这两封信,看过了吗?”

    苟雪点了点头,但很快便就又摇了摇头,垂眸道:“看是看过了,不过这两封信中的意思,我不明白。”

    澹台泽闻言,先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吃饱了吗?”

    苟雪脸上的笑意不减,点点头道:“不饿了。”

    现下这个时候,她也没多少心思能安心吃饭。垫了一碗粥进去,胃中不空,也就不觉得难受了。

    澹台泽坐了一会儿,胃脘中的不适感确实缓解了。他这才扶着桌子起身,迈步往后头书桌处行去的时候,脚步略微踉跄,苟雪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扶着人的时候,忽而想到刚刚揽抱住澹台泽时搂了一把对方的腰身。

    真是一把小蛮腰。

    “以前不是这样,是这段时间病瘦的。”澹台泽的话语从苟雪的头上传来。

    苟雪心头一慌,抬头看去,澹台泽现下已经坐了下来,他对上苟雪的双眼,一脸的云淡风轻,若不是那一个‘病瘦’二字说得略微重了点,倒是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

    “我、我刚刚这是说出口了?”苟雪尴尬地道了一句。

    澹台泽似笑非笑地看着苟雪,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来:“坐着吧。”

    苟雪抓了抓头发,脑子里还有些发蒙,她刚刚是真的脱口说出了吗?

    “你没说出口。”澹台泽吃力地稍稍靠坐在椅子上,他伸手不着痕迹地拂过腰身,无奈地道,“但是你动手了。”

    刚刚苟雪扶着他时,那小手是真真切切地摸上了他的腰。他倒是不知道这小姑娘还有这么放肆的时候,哦,也不对,他忘了,她的胆子素来不小,不然也不会敢肆意冲阵拼杀。

    苟雪一愣,脸上的神情越发尴尬,她的手不由得交错在一起,难怪她刚刚觉得这小手摸着点什么了。原是不知不觉占了人便宜。

    这还真是有点冤枉了。她着实是有些紧张,这一紧张,自然就小手无处安放,也没想到竟然就摸上了澹台泽的小腰。

    “钦州城如今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澹台泽叹声道。

    似乎看出了苟雪的尴尬和不自在,他将话题掠过,伸手指了指放置在桌上的两封信,如同之前与苟雪魂灵相牵的时候,对于苟雪不明白的东西,慢慢地解释分析着。

    “这两封信,”澹台泽指着从土地庙中取来的密信,笑着道,“这封是成武军中的人送去京中之人的。没想到会落入你的手中,信中提及的时间,正是对方举事的时间。”

    “而提到的里应外合,也就是说届时京中和边外一同行动,京中清君侧,边外强攻直入。两相夹击,大雍危矣。”

    澹台泽看着苟雪若有所思,接着道:“而另一封密信,是杨将军写予西达州霍将军的,言明成武军中有人通敌叛国,京中,陛下怕是身不由己。钦州城将陷入危局,让霍将军早作准备。”

    他不过是看了一封信,便就知道杨大叔是当年的杨将军了,这中间的条条框框,眨眼之间就都分析得透彻了。

    苟雪伸手抚过桌上的密信,心头略微有些后怕,她不曾想过这两封信竟然是有如此重要讯息。若不是兜兜转转一圈后,这两封信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只怕是要耽误事了。

    澹台泽是何等心思玲珑之人,他瞥过苟雪一眼,便就知晓苟雪心中在想什么。

    “便就是没有这两封信,总也有其他消息渠道的。”他微微低头咳了咳,本是轻咳两声,只是不曾想牵扯到内腑的伤势,轻咳登时就止不住了,澹台泽撑着桌子,佝偻背脊,咳得越发厉害。

    苟雪见状,急忙起身,匆匆忙忙地倒了一杯温水,一手递送至澹台泽的手边,一手拍着澹台泽的后背,极力想要替澹台泽顺一顺气息。

    只是,她越拍,澹台泽咳得越厉害,连身子都不由得轻颤起来。

    澹台泽颤着手拉住苟雪的手腕,制止住对方替他顺气的举动,他咽下口齿间的腥甜,勉力道:“不、不用拍了。”

    她拍得恰是澹台泽后心处的伤处,若是揭了衣裳,便就会看到后背上青红黑紫的伤处,那是遭受重击之后留下的痕迹,如今伤势未好,自是触之即痛。

    这疼,由皮肉牵扯至骨骼,又浸透至内腑。

    苟雪刚刚替他顺气,这拍得就在伤处上,差点就让他断气了。

    “殿下这伤怎的这么严重?我记得先前殿下昏迷之时并未有这般严重。”苟雪担忧地问道。

    澹台泽喘了一口气,将手边的温水端起,抿了一小口,避重就轻地道:“本就有伤,只是当时昏睡着,看不大出来。问题不大,养一阵子就好。”

    “殿下是在钦州城中露面了吗?”苟雪忽然开口。

    澹台泽对于苟雪的敏锐不以为意,与苟雪之前相处时便就知道这姑娘甚是聪慧,大抵是回城的时候从钦州城中的气氛察觉了出来。

    “嗯。我若再不出面,只怕这城中要乱了。”澹台泽又喝了一口水,眼底的笑意淡去,“但是我出面,虽说暂且稳定住局势,可是也就彻底暴露了我的存在,我在城中就是一面旗帜,可以稳定人心,但是也可以是人质。”

    他同苟雪所言极其直白,苟雪听着这话,她的眉头拧了起来,不由道:“局势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她顿了一下,忽而间心神领会:“殿下可是有要务要交托。或是,殿下离开钦州,我留在这儿,我是殿下的密使,殿下之前也露了脸,短时间大家不会怀疑殿下离开了。”

    苟雪其实并不想留在钦州,她也不想当这什么密使,只是既然让人擒回来了,走是不可能了,倒不如顺水推舟,若是澹台泽离开,或许盯着他们的人也就少了,她活下去的机会也就大了些。

    澹台泽脸上的笑意敛去,他便就是知道这姑娘心软,总也舍不得旁人受苦。要知道现下留在钦州就是个活靶子,尤其是作为他的密使,若是他离开了,钦州有失,首当其冲的就是她。

    他盯着苟雪看了半晌,幽幽叹了一声:“我不能走。现在需要走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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