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唐星又在几个工作小群和朋友圈发布了寻找柚子酱的求助。

    在赶往柚子酱家的路上,唐星接到了严煦的电话。

    “游笑吟找到了,在秀江中学教学楼顶楼!”

    当严煦和唐星赶到时,秀江中学教学楼底下已经拉满了警戒线,外围的群众也早已被疏散了。严煦和唐星跑过去,抬头一看,顶楼上站着一个穿着紫色卫衣的人影。

    “是她!”唐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严煦,你们可算来了。”一位民警拨开警戒线走上来,是秀江中学所在片区的民警李盛。

    “这女孩在楼顶站了已经有一会儿时间了,我们一个负责救援的同事已经上去了,正在跟她交谈,但反馈说她情绪有点反复,我们不敢逼得太紧。其他救援人员很快也会赶到,你们如果认识她的家人或朋友,最好让他们和她谈谈。”

    唐星说:“她的家人在往这边赶了,现在能先让我们上去和她谈谈吗?”

    “这……”李盛对着唐星露出了犹疑的神色。

    “李警官,我是红云在线的记者。”唐星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记者证,“我们之前做过这女孩儿的报道,她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些,或许,我可以劝劝她?”

    李盛犹豫了一下,最终同意了:“好,那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严煦和唐星飞速地向楼顶跑去,当他们跑到通向天台的铁门时,突然停了下来。

    柚子酱正坐在护栏之外天台的边缘,距离她5米左右的位置有一个民警正在和她说话,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但柚子酱对他爱答不理,只是茫然地看着大楼底下聚拢的人群。

    "柚子酱!”唐星失声喊了一句,跑上前去。

    柚子酱回过头,看见是唐星,漫不经心地扯了一下嘴角:“我记得你,你是那天那个女孩儿,你朋友小提琴拉得不错。”

    “柚子酱,你先下来。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唐星急切地说。

    “我没有什么事要解决的。”柚子酱的目光很平静,死水一般,不带任何的生气。她抬眼看唐星的时候,眼中泛起了些微的波澜,“我妈妈喜欢这里,所以,我也想感受一下这里的空气。”

    “不管有什么事,你可以先下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严煦上前一步,“你这样,你的家人会担心的。 ”

    柚子酱听了忍不住笑出声了,摇了摇头:“不会的,有姐姐在就可以了。跟姐姐比,我真是太差劲了……”

    “不是的,你很优秀!你做的视频给很多人带去快乐!你的歌声也治愈了很多人。”

    “别唬我了……要是真的优秀,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骂我,媒体也不会删我的稿子。”

    “那是个意外!”

    “无所谓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

    “有的!你的家人,你的粉丝,你的老师……他们都很关心你!”

    “骗人的!”柚子酱突然尖叫起来,痛苦地捂住脑袋,“没人会站在我这边!只有考进这里的人,才配被人喜欢。我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霍然抬头,目光呆滞地望着唐星:“是不是我从这里跳下去,他们就满意了?”

    “不是的!”唐星厉声向她呐喊,“就算你从这里跳下去,他们也不会满意!不会有任何人满意!跳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身后,那你更应该保护自己!更应该坚持下去!”唐星能感受到柚子酱的绝望和无力,更为她感到心痛。

    “你懂什么!”柚子酱歇斯底里地哭喊,“你什么都没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轻轻松松让我坚持?!连我妈妈都不相信我,我有什么必要活着?!”

    “你不是为了你妈妈活的!你要为你自己活着!为世界上和你一样的人活着!”唐星眼圈发红,胸腔剧烈地起伏,浑身都在发抖,用尽力气向她喊着。

    她一步步地走向柚子酱,将记忆里最煎熬的经历都翻了出来。

    “你说,只有考进这里的人才配被人喜欢,其实不是的。我在这里读高中的时候,我父亲将一个偷东西的工人扭送去派出所的路上,那人跳河了。所有人都说我爸逼死了工人,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

    “学校的同学往我的书包里塞癞蛤蟆,把我关在厕所,往我头上浇拖地的污水。原本关系很好的邻居看到我就躲着走,我爸厂里的工人用红油漆在我家门口写让我们全家都去死……”

    柚子酱听到这儿,目光颤了颤,惊异地望了唐星一眼。

    唐星平静地说:“你站的这个位置,我也站过,但我最终没有跳下去。因为,就算我跳下去,那些人也不会满意,他们不会有任何的愧疚,他们会顺利的毕业,顺利的成家,顺利的功成名就!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我坚持了下来,我成为了记者,就是为了帮助像当年的我一样无助的人!”

    “柚子酱,事情远没有到要跳下去才能解决的程度。当年没人愿意相信我,但是现在,有很多人都还在等待你的回应,他们都坚定地相信你!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唐星的呐喊动摇了柚子酱,她的理智一点点被拉回,她垂下眼,无比悲切地看着唐星:“真的会有人站在我这边吗?”

    “当然有!”严煦突然上前,将手机打开到柚子酱的视频号界面,举到柚子酱的跟前,“你看,你的账号下面,有这么多的粉丝,都在维护你。你的歌声和画曾经带给他们积极向上的力量,他们相信这样善良的你,绝不是黑料里说的那个样子。”

    严煦缓声对她说:“一切都会好的。”

    柚子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泛起了泪光。

    “我们回去吧。”唐星慢慢走向她。

    严煦和一旁的民警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左一右缓缓靠近她。

    柚子酱渐渐放下心防,听从他们的话缓缓起身,但由于坐得太久,刚一起身她的膝盖顿时发麻,突然脱了力,整个人往外虚晃了一下就失去了平衡,整个儿向外倒去。

    “小心!”距离最近的唐星眼疾手快扑身上前去,胳膊直接磕在水泥台上边缘生锈的铁皮上,而她全然不顾,死死抓住游笑吟的手腕。

    柚子酱整个人落在楼外侧,摇摇欲坠。

    唐星平素力气不大,柚子酱的重量将她整个人往外拖出了一截,“刺啦”手臂割伤了一大片,她咬牙忍着,眼看抓住的位置从手腕滑到了掌根,她整只手青筋暴起,哑着嗓子喊:“抓紧啊——”

    就在她险些要脱力的时候,一只更为宽大的手掌伸过来,紧紧地握在她的手掌上,强大的力量将柚子酱一点点地上拉。而另一边的救援警官抓住了柚子酱另外的一只手。三人合力将她拉了上来。

    这时,其他的救援人员也赶到了。李盛和严煦交待了几句,就将柚子酱先带了下去。

    严煦这时才发现唐星胳膊上的伤口。

    那道口子极深,血肉里夹杂着灰尘,她米色的中袖边缘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她扶着胳膊无力地蹲坐在护栏前,满头的汗,一张脸惨白的吓人。

    严煦只觉得脑中“嗡”地一下,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连忙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一路疾驰到了医院。

    急诊科的医生当即给唐星做了紧急处理。药水倒在伤口上,皮肤仿佛被烧灼一般,火辣辣的痛。唐星手掌攥成了拳,眼圈都憋红了。

    严煦见过她这般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措,一时也没了办法,只能不住地安慰她:“很快就好了,你别紧张。”

    唐星慌乱地点头,下意识拽住他的手腕:“严煦,你先别走啊……”

    严煦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有些犹豫地向一旁正在清点器材的男医生开口:“医生,我能不能……”

    不等他问完,那医生头也不抬地淡淡来了一句:“你就在这儿陪她吧,她这口子有点深,要缝针,你固定住她的手,一会儿上药的时候别让她乱动。”

    “好。”严煦严格按照医生所说的,迅速地固定住唐星的肩膀和手腕,对医生说:“医生,麻烦你了。”

    医生点了点头,麻利地行动起来。

    皮肉被针线穿破的剧痛一下一下,唐星疼得险些要昏过去,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像是应激作用一般,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稍一眨眼,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地落下来。

    她别过头,不想让严煦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死死咬住下唇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严煦眼底藏着某种克制的情绪,落在她背后的手掌猝然收住,慢慢地攥成了拳。

    医生给唐星缝合包扎后,和严煦交待了几句就先出去了。

    此时唐星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才想起来问严煦:“柚子酱怎么样了?”

    严煦小心翼翼地搀扶唐星到诊室外的座椅坐下:“她也在医院,精神状态还不太稳定。医生初步诊断,可能是躁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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