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去而迎春夏,眼见着璴里腹中的孩子渐渐长大,她也即将临盆。在怀孕期间,她与萧葛兰的感情倒是增进了不少。二人常常共步于宫道之中,萧葛兰亦会给她讲自己怀卫秩的种种经历,算是予璴里一种提醒。而两人年龄相仿,又同时出嫁,话题自然相投。

    但在与璴里的相处中,萧葛兰发觉一个奇怪之处。她的阿兄与大小姐成亲两载,能够相敬如宾已是甚好,大小姐对于他,还是畏惧多于尊敬。萧葛兰叹了口气,若是以她阿兄的性格,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爱上这个女子,而这个女子,恰恰是最可怜的。

    萧葛兰手中还捏着一段柳条,侍人匆匆来报,说是王后召见她。

    见到王后,萧葛兰施了个大礼。此次召见,以王后和肃侯妇的身份进行,两年来,王后都没有单独召见过萧葛兰。

    王后微笑:“阿秩可乖?”

    萧葛兰也以同样的微笑回答:“活泼地很,常常闹心。”

    安静片刻,王后故意叹了口气道:“去载秋天你派府医进宫之事,在宫内仅有我知道,还算隐秘,甚至连官井和你父王那边也瞒下了。但那些时日你父王较于平日还繁忙了不少,官井报告给你父王的是长子夫人胎位有些不稳,没有提及有人暗中下药之事,所以你父王派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女医到长子府。但这下药之事女医若是知道,你父王必定也会知道,甚至整个琰宫都会知道。你的府医芸里足够了解你,便截下了此事。”

    萧葛兰苦笑一声。

    王后态度转冷:“告诉我,为什么要救长子夫人。”

    萧葛兰默然,但见王后绕过身前的桌几,拖着长长的重衣一步步来到萧葛兰的面前。萧葛兰跪坐着,王后的身影对于她来说高大而压迫,柳叶眉下犀利的神色几乎使她窒息。

    “她就那么值得你救吗?”

    “母后是想阿兄失去妻子,还是父王失去侄女?若是那大小姐有事,怕是整个肃侯府都会遭受牵连!”她眼中已然见盈盈泪水,“母后,您在我幼时就一遍遍让我恨上先国将一家,对我的礼艺骑射做出出奇严格的要求,让我读那些男人才用读的策论,为的就是在将来助您一臂之力。这些我都做到了,您还要我怎样?”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良知了?”王后怒极反笑,愈加逼近萧葛兰,那气息压着她的五脏六腑,“我今日是想令你明白,卫氏之人足够智慧,足够明理,心也足够狠。你不要以为你了解一个人,你或许曾与他戮力同心,但你可能至死都未曾看清他。”

    萧葛兰的怒气冲昏了她一向冷静的头脑,还来不及分析母亲的话,就已把这多年来积压的情绪宣泄而出:“先国将一家,真的这么值得恨吗?”快二十年了,她已经太累太累,这一刻,她不欲再忍了,“那您为何只把我和阿兄当做您复仇的棋子?阿意屈从乃愚孝,上一代的恩怨,为何要由我们来接替?您是半边上首,若是不有容乃大、厚德载物,而是因私人恩怨搅动整个……”

    “啪”的一声清脆,王后一掌将她掴倒在地,双眼怒瞪着,似要将她的长女活活撕碎。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上升,萧葛兰感受得到,这一掌倾注了她母亲毕生之恨意。

    她自己也真是疯了,从小到大她哪里敢似方才这般顶撞那个威严如天的母亲。这不仅是在挑战母亲,更是在挑战她自己。

    “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对你怎样。大京中心一直被各方野心所环伺,日后你即便后悔,也不要来找我。”王后留下一句话,衣袖一拂便大步离去,高仪台正殿仅余下萧葛兰一人怆然泪下。

    她也有野心,但没有一刻比此刻更让她惧怕野心。

    母后的话,究竟意义如何?

    览宁搀起萧葛兰的手臂,一步步地步出高仪台。萧葛兰心感哀凉,思绪交杂缠绕,母后的鬓影和绣着凤凰的锦衣若有若无地在她眼前闪现,那句绝情的话犹在耳畔。她的步子有些不稳,忽然踉跄一下,惊得览宁慌忙扶住。

    “夫人还好吗?”览宁担心地问。

    萧葛兰没有回答。然而就在此时,肃候府随她一起接受召见的侍人匆匆来报,说是长子夫人即将临盆。

    萧葛兰霎时间汗透重衣。她忙问道:“现情况如何?”

    侍人垂首:“长子夫人的侍女信秋姑娘讲是情况正常,且说夫人不要担心,大公子已在内室陪候。”

    萧葛兰恍惚地点头:“好、好,快去备辇。”

    侍人问道:“可要通知肃侯郎君?”

    萧葛兰方要摇头,复点了点头。侍人方要接令,却见从宫巷尽头处朦朦胧胧驶来一具车驾。萧葛兰心中一动,几人都识得,这正是肃侯卫骅的步辇,他必也是听说长子夫人即将生产之事而来。

    卫骅总是着那一身飘然的衣服,他见萧葛兰面上尚有泪痕,心中诧异,口中却问道:“夫人可是去长子府?”

    萧葛兰点点头,主仆几人坐进卫骅的步辇。马车沿宫道而行,一路见绿树跃出红墙,渲染着本该怒放的盛夏。车内卫骅神色不忙,又见琰宫曲折悠长,萧葛兰心中百感交集。

    直至长子府,萧长霖的孩子已然出世,是个女孩。

    萧葛兰见孩子在乳娘怀中睡得香甜,同她的小卫秩当年是一般模样,心中甚是欢喜,却怎也不忍心打搅。耳旁忽然听得一句萧长霖戏谑的话语:“自己的孩子都周岁了,还这般喜欢别人家的孩子。”

    萧葛兰也不想同他争辩,只是问道:“孩子取的什么名字?”

    这个女孩叫萧留宁,是璴里的主意。或许,她是在感激这个孩子在去年秋日救过她一命吧。而这个女孩,也应当同她母亲一般聪慧,再少一分她母亲人生的凄苦。

    走出长子府的时候,恰巧一阵微风吹过,萧葛兰心中轻飘飘的,却又时而感到几分沉重。

    夜晚时分心腹带给她的消息解释了这份沉重,也彻底击碎了她努力维护的、心底最不愿承认的那一面。

    心腹调查多月,如今在她面前颤声禀报:“肃候郎君是幕后之人。”

    如重锤击心般,萧葛兰盛怒拂袖,声音似卷起千重波浪包涌而来:“你这般污蔑自己的主子,该当何罪?”实际上,她从许久前就开始怀疑卫骅,今日心腹的话语,只是将她心中最深、最隐的脆弱揭露。

    她如今才发觉,她所认知的、所爱的他,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他,甚至是想象中的他。

    眼前心腹跪着不语,萧葛兰两行清泪留下。只见室门猛地被踹开,卫骅负手冷冷地进来,斜睨了地上的人一眼,却看到他的夫人萧葛兰整理整理衣裙肃容而立,气势上并不输于他。

    “你果真是她的女儿,”卫骅道,“我没有想过你会因长子夫人之事调查我多月,你比我想得更明察更有手段,也更不值得信任。”

    萧葛兰冷道:“应该讲这话的人是我吧。且不说你曾与先国将大小姐情深义重,你也应给我留一份面子,不要伤害我的亲人吧?你这个人真的很纠结,也很可怕。”

    卫骅上前一步,紧紧相逼:“从你与我连为一体的那一刻,你所谓的亲人其实就已离你远去了。直到未来的某天大京中心即将以铁戈相对,你才会发现你永远都不是大公主了,而是肃侯妇。”

    萧葛兰此刻才理解当日母后对她的告诫,凄然一笑:“历代果真都是免不了流血,甚至是枯骨。你的心肠足够铁,你不再是当初那个容易心软的卫仲子了。你和阿兄不会相和,不仅因个人也因家族,可你有没有考虑过他未来继位的日子你该如何,还有我的艰难?”她忽然抬眸,眼睛直直地盯着卫骅:“与其说是对付敌人,不如说其实还是因为恩怨纠葛吧!”

    戳中心中的隐疼,卫骅险些晕过去。他面带怒色地盯着萧葛兰,而她仪态如常。

    萧葛兰袖中的手指紧紧掐着袖口,恰到生痛以保矜持,内心实已粉碎。她多想在夜深人静之时痛痛快快地哭一回,哭如今她身陷的纠缠矛盾,也哭她这十几年走过的、今后也必须走下去的路。每每都是她在强撑着端庄,可无人会在乎,她也拥有少女的脆弱。她同璴里一样,她们也都选择了屈服。

    卫骅转身,长衣掀起一阵气息。卫骅叹道:“我们都太像了,我们都很聪明,更是都被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希望我可以为自己而活一次,也希望有朝一日,四方统一,纷争结束,宇内承平,盛世肇兴,天下大同。”他留下这样一句话,迈步便出了她的房间。

    萧葛兰盯着他出去的地方,心中已是空落落。两年前他若是为自己争取一次,那么站在这里同他说话的人便不是自己,今时的一切也都不会是这样了。啼哭的儿声由远及近,只见备宁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卫秩从内室出来,不知如何是好。萧葛兰看到他的这般模样,泪水竟再次涌出。() ()

    她接过他,母子二人一同哭泣。

    我的小卫秩啊,你是大琰的男儿、卫氏之子,我希望你能够作一个正义而执着的人,既胸怀家国天下也明白自己的想要与不想要,而不是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在困顿中迷失了自我……

    长子府院子,瑰里哼着小曲走过,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她的长发齐腰,衣裙拂过开得正盛的花瓣,带起丝丝香气。近日她总能见到进宫上朝的卫翌,便常拉着他讨论未讨论完的历史故事,还约他和卫骝一同看大京的犒军。于是,卫翌便只得将自己本要送给卫骝的书籍交与她,至于犒军,他有时会笑着说,一个女孩子看什么犒军呢。

    瑰里不是没有观览过犒军恢宏壮观的景象。她三岁时萧锵曾带她站在墙头,迎着新生的光辉观甲胄旌旗。她还记得,是因为父亲不放心年幼的她和阿弟在府里,才给了她这一次拓宽心胸的机会。不过,三岁的那场记忆如今在她脑海里已经只剩下浪潮般模糊的景象。所以,她想去追寻那些远去的碎片。

    心中想着此事,瑰里不觉间走入了后院偏僻的小径。此处是下人烧水、浣衣等打杂之地,璴里在此生活了两年都不曾认识这里。

    这里本应是下人们稍为放松的地方,却恐于萧长霖向来待奴辈的严苛,他们竟是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一个过失便惹到这位面色冷峻的王长子。瑰里本是无心走入,方要离开,却似乎听到了些许窸窸窣窣的话语,她不由得驻足而闻。

    那是几个侍女在私语。“你听说了吗?咱们夫人那次生病实则是因为肃侯。”那人说得小心翼翼。

    另一人哑叫一声,回道:“原来是这样。但是,咱们夫人终温且惠,也不曾得罪过谁,肃侯怎么会这样做呢?”虽看是为璴里抱不平,瑰里却听出了一番别的用意。

    那人道:“夫人出阁之前似乎与那时的卫仲子有过一段故事,可能是他不甘心,或是想忘掉她吧。”

    另一人道:“所以如今夫人还念着旧情?她可真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童声冷冷截断:“你们在说什么!私下议论你们的主子,还是一个对你们尤其好的主子,你们内心没有一点是非之观?或是你们不怕令信秋姐姐知道受到责罚?”

    二侍女转身,不知为何,夫人的妹妹忽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她们面前,那神情仿佛要将她们绞碎。

    虽说瑰里本是不想与她们发生正面矛盾,但在她幼小的心中,她实在不能忍受可怜的阿姊被这些阳奉阴违的长舌妇所置喙。话语出口的那一刻,瑰里自己甚至也有些后悔,她为什么不能听她们说完呢?

    见这个孩子将自己的头领搬出来,众侍女忽然间寒意上身。在这个府邸,几乎是动辄得咎,又岂能容忍她们这样议论王室子女?长子夫人璴里温柔宽容,又对她们半管不管的,她们的心素日也就放下几分。可她却有一个这样爱憎分明的妹妹,她们便无法再轻视这个看着弱柳扶风的主子。

    众侍女想到信秋,竟一齐伏地。

    瑰里本也不是想着教训这几个猖狂的奴婢,面对她们的请罪,她并没有感到满足或心安,反是后退两步跑走了,余下几人不安地面面相觑。

    瑰里一路跑到璴里门前,彼时璴里正在床榻上哄着小留宁。听到格香的报告,璴里将留宁交给乳娘,笑意盈盈地面对着进来的瑰里,却见她面有愁容。

    瑰里嘴唇微微抖着:“阿姊……”

    璴里一惊,忙招手令她在自己身旁,抚摸着她的小脸道:“怎么了?同阿姊说,阿姊定尽自己所能帮你。”

    瑰里望了望她,犹豫道:“阿姊刚有小娃娃,我还是不让阿姊伤心了。”

    璴里抿嘴笑笑,道:“瑰里长大了,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还是比憋在心里好。”

    瑰里问:“那阿姊呢?阿姊遇到事情会说出来吗?”

    听到这话,璴里心中酸涩。她是亲人坚强的后盾,但她自己呢?谁是她的后盾?她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但那个冬天一道冷冰冰的诏书,已经让他们离得越来越远了。

    瑰里的话,令她猛然想起当年父亲去世之时这个小女孩问她的话语:父亲为什么不保护我们?她当时的回答是,你要自强。如今,瑰里变得更加坚强,她却在不经意间脆弱了。

    璴里却道:“会啊,信秋和格香都会替我分担忧愁的。”

    瑰里有些啐啐地道:“她们是忠心的婢子,可这府中其他的人呢?”

    璴里似敏锐地发现了此事的本源,问道:“其他人怎么了?”

    瑰里只是道:“阿姊,你爱姊夫吗?还是你爱卫骅哥哥?”

    璴里心中一沉,想必是有人有心制造谣言却无心令这个孩子听到了,她便亲自来向自己确认。可而这个问题,她又怎么清楚呢?她曾想过忘记过去、接受现实,可她就是这样情感丰富的人,想要治愈过去的伤痕谈何容易。璴里不语,耳旁却是瑰里再次的询问。

    璴里握住瑰里的手,柔声问道:“假若未来你同一个人相知,甚至是相爱,此时你可以选择嫁给另一个更加位高权重的人,你会如何选择?”

    瑰里有些诧异:“阿姊你……”

    璴里摇摇头:“我这是迫不得已,若是你有选择的机会,你会怎样迈出这一步?”

    瑰里道:“那必然是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啊!‘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无论他出身如何,或者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只要他是真心爱我的,那我定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璴里问:“如你所说,假如他是一个位卑言轻的人,那你怎样知道他是真心而非看上了你的出身呢?”

    瑰里顿了顿,道:“卫翌叔父曾给我讲过一个道理:日久见人心。”

    璴里想,瑰里的内心还是那样简单纯净,她也是一个对自己十分自信、甚至是自负的女孩。璴里话题扭转:“那若是你无法决定自己的未来呢?你会怎么做?”

    瑰里抬起头,目光坚定地令璴里一惊:“那就同命运做朋友,世事千难万险都敌不过一颗勇往直前的心。”

    璴里道:“你认为你再长大一些,还会说出同样的话吗?”

    瑰里反而摇头:“不,阿姊。一味地向前便是愚笨,还是要审时度势、厚积薄发。我所谓的勇往直前,指的是不将命运照单全收,无论好与坏。死于安乐是必然,而过度的忧患也不一定是好事。”

    这样的话,璴里似曾相识。她惊诧地问道:“这些道理,是父亲给你讲的?还是母亲讲的?”

    瑰里当然不会将她上次在东市所说过的话讲出来。她只是道:“卫三郎君同我讲,人如同一只小鱼,无法跃出禁锢它祖祖辈辈的渊。我便思索着,它游于海是常态,但若是奋力击穿浪花,哪怕只有一刻的光辉,它都是勇敢的。”

    璴里将瑰里拉至自己怀中,轻轻抚着她:“卫叔子是个好孩子,好好同他相处。”谢谢你鼓励了我,若你同他彼此有情,千千万万不要走上我的旧路。

    夕阳斜照,染遍天际,抛洒在宫阙楼台间,瑰里发间的金钗闪闪发亮。斜阳缱绻,天边壮美,隐约的玉箫声悠悠扬扬。这样音色的玉箫,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埋在心底的记忆怎也提不起来,她一时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的。

    倒是女淑眼睛一亮:“这是四公主荟的玉箫啊!”

    提到这个名字,萧荟仿佛又站在了她面前,那个莞尔的笑总是暖人的。她们两年不曾相见,不知她如何了。她还像先前一样忧郁温柔吗?她出阁了吗?她的母妃还好吗?

    还是那片树林,萧荟坐在石桌前吹着玉箫,箫声凄婉,如衷肠切切。瑰里早已在远处静静等待,直到一曲终了,才轻轻走过去:“荟阿姊。”

    萧荟转过身去,看到她微微一笑:“两年了,你还记得这片地方,还有我的箫声。”

    瑰里盈盈一礼,道:“荟阿姊的箫声柔和而略带忧伤,纯净而空灵,正如荟阿姊自己。”萧荟道:“妹妹谬赞了。”她走到瑰里面前,又道:“妹妹可知,近日父王召见我,独将我安排在拾兰妹妹的宫殿,甚至有传言说,我在未来会成为她的陪嫁。”

    瑰里忙问:“为何单独将你与她安排在一起?二公主和三公主呢?”

    萧荟道:“二姊前些日子嫁走了,嫁给了雍齐将军的长子雍轸;三姊最近又生病了,听说还病得不轻。若我真的成为拾兰妹妹的陪嫁,那……也是我的命。”

    正是盛夏时节,瑰里却发觉萧荟的双手有些发凉。她劝道:“荟姊勿要想太多啦,大京三族优秀男儿那般多,你又是主上的女儿,岂能随随便便给你安排个夫婿?”

    萧荟道:“也是,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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