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林欣悦摸索着手上的腕表。

    红茶,咖啡,冷饮,做了一杯又一杯。甚至她还帮同在吧台的女服务员小丽洗切了水果。

    期间,有几个熟悉维纳斯的老顾客还过来吧台跟林欣悦打招呼。

    阿阳递了单子给林欣悦,抱怨说:“都不知道楼上怎么了?酒保到现在还不下来,这调酒点了都没法做。”

    坐吧台和林欣悦搭话的客人笑说:“有什么关系嘛,让客人多喝喝美女做的饮料,这可是平时没有的机会。”

    林欣悦哧笑了下,没接话茬,她倒也不是觉得面前这两个男人骚扰了她。

    毕竟她并没有心情觉得面前的老主顾恶心,只是觉得心里乱七八糟。况且阿阳说的确实是个问题,她巴不得楼上的人早点回来。

    早点下来,平安无事,多好!

    身后厨房的小窗敲了铃,林欣悦转身端过炸物,放在餐盘上。

    她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见缝插针,热情推荐,“你们要不要来杯咖啡,我可以专门拉个好看的花送给你们。”

    喝了叫你们睡不着!

    叫你们日思夜想!

    被这么一哄,面前的单子就多了两杯手磨咖啡。

    林欣悦又弯腰从下面的小冰箱拿出服务员单子上要的蛋糕,切了一块下来。然后放在餐盘上又让人端走。

    一起拿出来的牛奶倒进小锅里加热,感觉差不多了就倒进杯子里,用打蛋器不停地在那里疯狂搅拌企图打泡。

    快速敲击杯壁的声音不断响起,林欣悦面上笑着跟客人闲聊,手上誓要把这当作排解压力的手段,把手当电动搅拌机使了。

    隔壁的小丽看着林欣悦藏于吧台下的凶猛动作,乖乖的帮她烧水冲咖啡。

    服务行业,甭管再荒唐的事情,都要能平心静气,笑脸相迎。

    林欣悦就算再怎么努力转动手里的打蛋器,也没办法像高速旋转的手持打泡机一样,打出绵密的奶泡。

    她累了,勉强觉得手中温热的牛奶有了一点点绵密感的粗泡沫,就直接拿汤勺勺出表面的奶泡放在小丽给的咖啡上。

    反正拉花是不可能的了,但是用粉给上面搞个爱心桃还是很简单的。

    一个看起来破破的爱心。

    “抱歉,做的不是很好看。”

    林欣悦毫无歉意地把两杯咖啡端到客人面前。好在客人并不是真的为了一杯好看的咖啡而点单,纯粹是支持林欣悦的临时事业。

    这可能就是粉丝经济的雏形吧。

    “欣悦,我来吧。”紧跟着身后的开门声,酒保粗犷的嗓音,让林欣悦安心感骤起,兴奋地回过头。

    只见门后,萧谨辰站在通道阴暗处笑着看向她,林欣悦小嘴微张忙把还没做好的单子塞给酒保。

    走之前不忘对两位热情支持她事业的客人说:“两位老板,我下班了,拜拜~”

    连跟对方寒暄几句都没有,林欣悦隐入黑暗关上了门。

    “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林欣悦快步跟上萧谨辰的脚步,在身边紧跟着问。

    萧谨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解决了。”

    说着他在张经理办公室前停了下来,“你先回休息室,我跟其他人讲两句就送你去上班。”

    “好!”林欣悦没有走,看着萧谨辰进了办公室关上门。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乖的人,没有回休息室,而是站在张经理办公室外,透着地上的门缝模糊地听他们说什么。

    “张经理,这次是你的疏忽。”金老板坐在沙发上,暂时解决事情如释重负,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也怪不得他,毕竟张经理也没办法让客人逐一确认身份。”萧谨辰进门就听到金老板批评张经理,坐下开口为他开说,“况且我们开门做生意,也没办法做到万无一失。”

    张经理诚恳认错:“明天我就开会要求楼上的服务员做好对包房的监督,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出现了。”

    萧谨辰接过金老板递来的烟,只是夹在手上:“我们得感谢那个举报的人,举报得早了。要是那些人晚来一个小时,他们开始在那里搞上了,我们楼上的店要关门。”

    金老板心里盘算着,估计有人看KTV新开不顺眼。

    “我明天就找人把那个举报的找出来,看看是不是同行要害我们!”

    这倒是一个突破口,但是者不能解决问题。

    萧谨辰提醒道:“金老板,还是要想办法跟派出所打好关系,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人提前透风给我们比较好。”

    况且有人提前透风,那么就能做工作让他们别来叨扰店里的人。

    想起刚才酒保说的事情,他心里憋着一股气。

    张经理心里隐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是啊,我们之前只是在一楼,咖啡厅透亮,有人要在这里搞事情也不好做。可是二楼毕竟有几个包厢,难免还是有人在里面偷偷摸摸做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时间不早了,金老板站起身,扯了扯身上的西装:“行吧,我把这个关系打通。”

    他看向张安心,“这次不怪你,以后这种事情要第一时间跟我们说。”

    张安心点点头,“知道。”

    说完手已经摸上门把手准备开门。

    萧谨辰开口打断了金老板和张经理:“张经理,刚才打起来,楼上那些客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张经理没有犹豫:“我打算让人给楼上的客人送一些小吃,这会我就上去解释。”

    萧谨辰犹豫了一下,说:“包厢里的再给他们开一张酒单都送一打啤酒,让他们下次有来的时候,直接凭单子取酒。开放区域的就都送一瓶酒或者送茶吧。”

    这无疑是给店里增加了不少成本,可是这样确实好做很多。

    张经理心怀感激。

    金老板拍了拍张经理肩膀,回头补充:“要是有人开了洋酒,就给他们送多一只红酒。”

    才开了门,金老板看到了在门外“上课”的林欣悦。

    金老板皱了皱眉:“欣悦,你还没回去啊?”

    萧谨辰一听,也走了出来。

    林欣悦毫不犹豫说:“金老板,我等人。”

    金老板一听就明白了,回头看了看萧谨辰,心情好了不少。

    “萧总,你送她回去呗!晚上姑娘家一个人不安全。”

    萧谨辰笑了笑,走到林欣悦跟前:“走吧。”

    休息室的门才关上,林欣悦忙问:“楼上的事情严重吗?对你有影响吗?”

    萧谨辰看着她的眼睛,那焦急的情绪反而缓解了他刚才紧张的情绪。

    他轻笑了下,不急不慢地说:“没事,有金老板处理,我们花点钱走走关系就行。”

    林欣悦隐约听到他们说楼上打起来了,但是萧谨辰不说,自己也不好问。

    林欣悦进了更衣帘子换衣服,萧谨辰则主动帮忙收拾好东西。

    萧谨辰想起刚才看到林欣悦在吧台,“你刚才在吧台干什么?”

    “哦……”林欣悦愣了一下,“酒保大哥不在,我帮忙做点咖啡冷饮。”

    萧谨辰拿着她的布包,声音柔和试探问:“你会冲咖啡?”

    林欣悦拉开帘子,身上的礼服已经换成了在湿漉漉的市场最合适的T恤长裤。

    她嘴里叼着一根皮筋,双手在脑袋后面编麻花辫,系上后情绪淡淡说:“会啊,刚才想给客人拉花来着,接过只能给人家用可可粉搞了个丑丑的图案。”

    萧谨辰直勾勾地看她:“下次你可以也帮我冲一杯咖啡吗?”

    林欣悦眸子亮了,问:“你也喜欢喝咖啡吗?”

    萧谨辰其实还好,但是他看林欣悦高兴,点点头。

    “嗯,我比较喜欢黑咖啡。”后面是实话。

    “我也是!”林欣悦喜欢那种口感又苦又酸的咖啡,而咖啡拉花是她读大学跟宿友学的。

    她接过萧谨辰递过来的布袋包,瞧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都在。

    两个人一边说着跟咖啡有关的事,并肩从后门出去了。

    “真可惜,我可以给你冲那种上面有一个漂亮叶子的卡布奇诺。”

    萧谨辰对这种花式的咖啡只是知道并不了解,但是夸奖人总是没错的:“拿铁……听起来你真的很擅长。”

    两个人走到路边,萧谨辰那台奥迪已经停在那里。

    萧谨辰打开副驾驶的门,林欣悦一愣:“今天司机大哥没来吗?”

    “我赶着过来,就直接自己开车了。”萧谨辰抬了抬下巴,“不上车吗?”

    林欣悦不好意思地坐上副驾驶。一只脚还在地上,她扶着门,抬头看着萧谨辰,觉得既然在谈对象,就应该如实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很轻很轻地说:“第一次有人给我开车门……”

    这是实话,林欣悦老司机上辈子会开车,每次都是自己给自己开车门。

    萧谨辰单手扶着车门,倾身弯腰笑说:“慢慢习惯吧。”

    不同于林伟出租车的手摇车窗,奥迪轿车的车窗升降时是电控的。

    林欣悦久违地按了开关,车窗下降,吹着舒适的风。今晚虽然有惊有险,但是接过还不错。

    她幽幽叹了口气,问道:“今晚的事情,张经理应该会被你们批斗吧。”

    萧谨辰开完玩笑道:“别用批斗这个词,会让现在的人有不好的应激回忆。”

    “倒也还好,毕竟并不是他造成的问题。只是楼上因为抓捕,稍微打了起来,摔坏了一些东西,也吓到了大厅的客人。”

    林欣悦知道楼上的ktv有那种开放大厅唱歌的。

    一个大厅,四十几人的座位,共享一个点歌台,点歌台上配一位公主按需陪唱。

    在90年初的KTV大多是有一两个大厅的,顾客上去唱歌,下面的人写歌单,专人点歌,歌轮到了就上去。后面几年,KTV逐渐走向量贩式,包厢越来越多,最后才逐步演变成为全是私密包厢的量贩式KTV。

    林欣悦:“我们没有人受伤吧?”

    萧谨辰不咸不淡地说:“没有,都很好。”

    林欣悦看着窗外昏暗又熟悉的街景,半响才开口:“我不喜欢楼上的KTV……上次去楼上帮忙唱歌的时候很尴尬。”

    维纳斯KTV刚开业的时候叫过林欣悦去捧场,她就上去过那一次。

    后面楼上专门请了一个公主在台上驻场,就没有再去了。

    楼下咖啡厅大家都是来听歌的,而去了楼上,她更像在台上推销点歌服务的销售员。不仅在台上要讨大家喜欢,而且陪人唱歌的时候,总有人靠到她身边动手动脚的。

    萧谨辰没说话,想起那次是开业的时候。

    张经理请来的几个公主金老板都不满意,才叫的林欣悦上去顶一下开业的那一天。

    谁知道等他去到楼上的时候,林欣悦陪着唱歌的那个地中海大叔已经搂上了林欣悦。

    当天晚上,萧谨辰就以咖啡厅的歌手在KTV是自降身价为由,对张经理下死要求不允许再叫林欣悦去KTV帮忙助唱。

    林欣悦见萧谨辰没说话,想着虽然当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但是自己在楼上唱歌的那次他现在想肯定是不高兴的。

    林欣悦一动不动,耷拉着眼角,在窗上撑着用手撑着下巴。

    萧谨辰不自主地转过头,只看了一眼。

    他低声道了句:“今晚委屈你了。”

    林欣悦一时发愣,她看着萧谨辰平静地开着车,晚上的事情果然被他知道了。

    有一个瞬间,林欣悦觉得萧谨辰虽然寡言,但是经常都能刚好说到自己想听的话。

    今晚成功赶走欲图不轨,小小得意在现在才被释放出来。

    林欣悦有模有样地跟萧谨辰说着今晚她是怎么勇抗强权,捍卫名誉的。

    明明看到萧谨辰柔和的笑容,还要问:“怎么样?我厉害吧!”

    萧谨辰果不其然的给了她想要的夸奖。

    去安平夜市的路程需要二十分钟,随着萧谨辰安静下来,林欣悦也在海风中睡了过去。毕竟今晚的休息被打断了。

    而且林欣悦如果自己开车还好,坐车就很容易睡着。

    等到了车子趟过地上发出鱼腥味的一个个积水滩,来到安平市场的临时停车场时,林欣悦才被坑坑洼洼的地面颠簸震醒。

    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眼见自己进了安平市场了。

    “你看起来很累。”萧谨辰停了车,单手扶着方向盘看向林欣悦。

    林欣悦脑子还在懵,短短十分钟让她差点进入深度睡眠。

    她发懵地回头看着萧谨辰,只说了两个字:“很困。”

    萧谨辰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利用他的身高优势伸出手在林欣悦面前的手套箱拿出了一瓶矿泉水。“你带去喝吧,能精神一些。”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她能休息一下,可惜她不是会听劝的人,而且萧谨辰很会纵容。

    耳边不断传来市场的嘈杂声和人力板车的车铃声,让林欣悦可算清醒过来。

    看着送到面前的矿泉水,她摇摇头:“不要……喝了想去厕所。市场的厕所很脏。”

    林欣悦看着自己已经在市场里了,问:“进门你给钱了是吗?”

    萧谨辰“嗯”的一声,林欣悦打了个哈欠说:“开回门口,我帮你要回车费。”

    萧谨辰被逗笑了:“没关系,门口里面还有一段路。”

    林欣悦一边摘下手上的手表,一边嘟囔道:“一块钱呢!可不便宜……我好歹有特权要发挥一下。”

    萧谨辰风度颇好,说,“下次吧!下次进门的时候,给你机会发挥特权。”

    手表被放进布包里面的小小布包里,林欣悦见好就收:“行吧!”

    她打开车门,叮嘱道:“你别下来,地上脏,你的皮鞋会变臭的。”

    她下了车,觉得自己还没提醒够,又转到驾驶座窗边:“你明天让司机帮你冲一下车轮和底盘,地上的脏水有腐蚀性。”

    萧谨辰看着她反复叮嘱,很是喜欢,笑着说:“好。”

    林欣悦的运动鞋踩上地上的积水潭,退后两步老样子的挥挥手。

    “谨辰,谢谢你送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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