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夜深人静,这场接风洗尘的宴席才停下。

    穆骏游与苏勤二人拱手告别,各自在亲兵护卫下回到各自的军营。

    苏勤刚一进帐便面色一沉,盯着帐中摇曳的烛火半晌才缓缓开口:“什么小太医,恐怕是上边不放心,派下来督战的。他被软禁皇城半年,如今好不容易被放出来,还不是因为有人想要借刀杀人。”

    “将军,您与穆将军素来交好,怎么会有借刀杀……”

    “蠢货!”亲卫话还未说完,便被苏勤呵斥,“什么交好,十几年见不到一面,便是日日打交道的都隔着一层肚皮。”

    他说这话时冷哼一声,道:“文央怎么知道穆骏游到了的?他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养病,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文县令许是想要另辟蹊径呢?”又一亲卫试探着开口。

    苏勤又是一声嗤笑,道:“满脑子不知所谓的东西,罢了,也难怪他在苍安县二十余年都未有进步。”

    他琢磨着今日与穆骏游的对话,摩挲着桌角,一面思考一面开口:“既然如此,那受太后宠信的太医死了,他无论如何都脱不了担责,届时只能来向我求援,再谋后事,他也只能唯我是从……”

    .

    安南军的营地中。

    穆骏游沉肃地坐在案前,面上无丝毫醉意,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速速原路寻回去,中途截下陈仲因,不要伤他,但也不要让他得到机会脱身。”

    不论如何,主动权该掌握在自己手上,绝不能叫任何人断绝了他的退路。

    “呵呵。”

    陈仲因还没睡,突然听见身旁传来笑声,忍不住偏头看去。

    杜宣缘印着月光的双眼回望过来,笑道:“我看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才笑出声来,无事。”

    陈仲因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闻言便默默低头继续酝酿睡意。

    像这样无风无雨的天气,大家都是天为盖地为铺地休息,因天气渐冷,将冬衣裹到身上,再几个人凑到一块抱团取暖。

    谁敢跟“陈太医”媳妇凑一块啊?

    陈仲因本也是克己复礼的人,不打算跟杜宣缘抱团,结果当晚杜宣缘一个翻身就把他连人带冬衣一块搂紧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大暖炉,他稍稍挣扎了一下,但杜宣缘沉沉倦倦的呼吸声在耳边,不知不觉就让他将窘迫消弭在了困意中。

    反抗无果几个夜晚后,也就这样得过且过了。

    不管怎么说,相互依偎着总还是暖和些。

    他们本来比穆将军的大军晚出发三日,但杜宣缘重新启程后突然“身娇体弱”起来,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走走停停,又遇上几天下雨,是以与大军的距离越拉越大,恐怕还要再走十天半个月才能抵达苍安县。

    轻微的呼吸声渐渐平缓,杜宣缘依旧睁着双眼,她看着在自己手中几经迭代的系统地图上,那个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金色标识,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深沉。

    临近苍安县,前些日子降下的雪染白了一路山岭,布满泥泞的山路也越发难走。

    苍安县的县城就坐落在这崇山峻岭里的那一点儿平地上,夹在穷山恶水中,就像是被衔在饿虎口中的一块骨头肉,这头老虎还有几分头脑,只时不时拿利齿在上边磨牙吮血,刮下些血肉填肚。

    吃了二十多年,这块血淋淋的骨肉终于快被消耗殆尽,这头饿虎也忍耐不住,将目光投向山野之外。

    要干打家劫舍的营生,首先得有一双足够敏锐的眼睛,发现“商机”、发现“敌情”。

    严登化就有这样一双鹰眼,助力他早年无数次死里逃生。

    他接近不惑之年,眼尾稍下耷拉着,本是和善的模样,可全叫神情里多年刀口舔血炼出来的锐利冲散,更别提额间那一道陈年旧疤,将这股锐利上添加无数血腥味。

    此时这双眼正盯着蜿蜒曲折的山路,看几里外的五六人缓缓行进。

    “大哥。”他身边凑来一个“独眼龙”,一脸凶横,“不是说有十个人,怎么就这几个?”

    “那小白脸一看就不经事,哪里管得住人。”严登化冷笑一声,“恐怕是这一路上跑掉不少。”

    他说着,复叹口气,带着些悲天悯人的口吻道:“皇帝猜疑将军,将军苛待小兵,这世上哪里还有人愿意为他们豁出命来。”

    可严登化的眼中分明还是寒芒。

    “独眼龙”对他这位大哥时不时冒出的、听着就很大格局的话早已习以为常,口中还自顾自乐呵呵地说:“那敢情好,给咱们省事了!”

    严登化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对方瞎掉的那只眼睛,没再搭理这个兄弟的话。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些人都是当年跟着他白手起家的功臣,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即便不能理解自己的志愿,他也理应善待对方。

    只是严登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被他带在身边的孩子,多么聪颖,小小年纪便与他志趣相投。

    若是当年没有发生意外,她现在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吧。

    正怀念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身边的“独眼龙”突然惊呼出声:“那是杜姑娘吗!”

    严登化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循声望去。

    只见那队人的马车上下来一个身长玉立的姑娘,“独眼龙”隐隐绰绰看着与当年那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十分相似,而在视力超群的严登化看来,那张脸简直和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一模一样。

    但他知道,那不是她!

    “那不是她!”严登化怒不可遏,像是猝然得知自己独一无二的花瓶居然有个一模一样的仿制品一样。

    他握紧手中的钢刀,近乎失控般想要冲出去,将那冒牌货“花瓶”砸碎。

    “大哥!大哥!”独眼龙连身边几个人赶忙拦住他,“等他们到咱们跟前,那不是瓮中捉鳖吗!不要着急啊!”

    严登化粗喘着气,阴鸷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女子”,刀柄上粗糙的纹路深深硌进他的掌心,显出血一般的红色,只听他道:“这便是那太医的妻子?”

    独眼龙瞄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说道:“是吧,说是带着媳妇,这里边不就那一个女的吗。”

    聚在严登化身边的小弟们都听见了令人胆寒的磨牙声,纷纷噤声。

    “杀了他们。”他阴沉沉说道。

    这群干惯杀人越货勾当的土匪们面面相觑,尽管他们来这儿就是准备杀人的,但听到严登化这样的声音,还是忍不住胆寒。

    正此时,那个正扶着女子下车的小白脸忽然转头,好似与严登化隔着重重树影对视上。

    严登化一顿,下意识偏头躲闪,可又立马反应过来,硬生生把脑袋掰了回来,看着小白脸扭头跟冒牌货说说笑笑,更加怒不可遏。

    他看了眼天色,阴森森道:“等天黑,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就上,一律砍死!”

    “是!”他的弟兄们立刻应道。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快,雪地里不好生火,他们搭起篷布来抵挡风雪与寒气,严登化看着遮蔽视线的篷布一个接一个竖起来,一想到刀刃劈在上边,坚韧的篷布裂开,尚且温热的血液染红这一片雪地,他浑身都止不住兴奋地战栗起来。

    眼看着夜色越发浓重,严登化盯着那些在雪地上格外显眼的帐篷,缓缓抬手。

    这一声令还未下,便瞧见一个帐篷忽然打开,严登化皱眉,停下自己的动作,静观其变。

    只见那小白脸拉着冒牌货走出来,不知从怀中掏出什么,光影黯淡,看不清楚。

    但很快,便听“咻”一声,一束金灿灿的流光从“他”手中窜出,直冲云霄,在这乌黑的天空上猛然炸开,落成一片明亮的星子。

    这些出身草莽的土匪从未见过烟火,纷纷惊诧地后仰,生怕这神迹砸到自己。

    严登化面色沉凝,他怀疑这是不是什么信号,可再看底下,那小白脸正笑吟吟哄着媳妇,好似只是带“她”出来放烟花玩。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握着刀柄的手青筋突起。

    “上!”严登化突兀的声音响起。

    尚未缓神的土匪们齐齐一怔。

    可他们的老大实在是太想瞧见底下的狗男女由幸福温馨的笑变成惊慌失措,急切地想要撕碎面前十分碍眼的一幕。

    命令下来,对严登化唯命是从的土匪们纷纷握紧武器,一个接一个行动起来,在夜色掩盖下悄然逼近。

    .

    虽然被杜宣缘拉出来顶着寒风放烟花,但陈仲因并未有丝毫不满,他仰头看着漫天金光,不知不觉间露出笑意。

    烟花渐灭,他感受到寒风料峭,跟杜宣缘商量着回帐篷里去,杜宣缘却笑着对他说:“烟花是前戏,后边还有压轴大戏呢,咱们不做这个引子,他们可不愿意登场。”

    陈仲因知道杜宣缘最近在做一些不为人知的安排,早早将身边护卫的士卒派出去一半。

    他莫名觉得若是自己问,杜宣缘肯定会告诉自己,可越是能感受到她的信任,陈仲因便越是不敢探究。

    “引子”,这个词儿背后的意味太过危险,叫陈仲因终于忍不住想问一问,想知道杜宣缘的筹划是不是万无一失、会不会伤害到她。

    可正在此时他身边的杜宣缘却突然偏头,看向黑洞洞的密林深处。

    “你……”

    问话尚未出口,便听见原本寂静到只有风声的林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他陡然一惊,下意识拉着杜宣缘向帐篷退去,似要找个掩蔽的地方,然而杜宣缘不动如山,依旧站在原地,只是面上的笑意越发深沉。

    她偏头看向陈仲因,笑眼弯弯:“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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