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别墅的那晚,警笛喧天,红蓝炫光映亮了半边山头。

    两人折腾到天际发白,才得以在冬夜寒风中,披着冻得梆硬的外套各回各家。

    而第二天,不出顾漪所料,她便得了重感冒,是喉咙发不出半个字,四肢动不了半点的那种。

    念及外公外婆年老体质弱,顾漪借着去医院的借口,搬进了郊区附近的酒店,主动进行自我隔离,在套房里吃药扛着。

    隔天。

    顾漪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待她迷迷糊糊醒来时,虚弱地摸过手机一看,发现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

    手机快要被电话和短信塞爆了。

    有苏格,外公,朋友和同事发来的,其中名列前茅的自然是陆渊,光电话都打了十几个了。

    顾漪和外公交代了几句,刚准备给陆渊发v信时,他的电话便打进来了,她一边接通电话,一边缩回被子里,往上扯了扯被头,“喂。”

    嘶哑又沉闷的声音出口时,顾漪被自己吓了一跳。

    “你感冒了。”陆渊用的是陈述语句,语速听上去比平时快了点,语气也冷了些,“你现在在哪里?”

    顾漪嗓子实在疼,不想说话,勉强说:“v信聊。”便挂了电话。

    陆渊:【发个定位,我带你去医院。】

    顾漪见陆渊言简意赅替她做出决定,头本就难受,现在更是一个比两个大,压下心底的不耐。

    她回复:【不用,已经吃过药了。】

    陆渊:【你在哪里?】

    顾漪没有再回了。

    她已经一天没吃饭,正饿得胃疼,根本懒得理会陆渊。

    正要切换app给自己点份外卖,便见聊天框抬头闪了一下:对方正在说话中...

    下一秒,她和陆渊的聊天界面,呼呼弹出几条语音。

    顾漪指尖一顿,看着语音条蹙眉了两秒,还是点了下最后一个小听筒。

    因为怕冷,顾漪缩在被子里拿着手机,下一秒,响起了陆渊的声音,仿佛是他凑在耳边,

    他说:“顾顾,我只是想来照顾你。”

    低沉又悦耳,是罕见的温柔。

    .

    顾漪盯着聊天框中刚刚发过去的图标,感觉脑子都被烧糊涂了。

    竟然就因为陆渊一句话,她就迷魂似的把定位发了过去。

    回过神后,顾漪想把自己手剁了的心都有。

    她体质成谜,对生病可以说习以为常了,独自应对病情可谓得心应手,并且在生病时反感被人照顾。

    因为在她看来,生病带来身体上的羸弱,而人的心理防线受生理状况影响,往往会比平时脆弱——这是她所特别警惕的。

    所以她历任前男友,几乎没人照料过生病时的她。

    罢了,发都发出去了,现在撤回也来不及了。

    加上头实在疼,顾漪懒得再纠结,点好外卖便撒了手机,不自觉闭眼歪回了枕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顾漪恍惚要昏睡过去时,叮叮咚咚的门铃将她弄醒。

    顾漪头重脚轻,飘飘然地下床,在猫眼里一看,来人是陆渊,便打开了门。

    陆渊看上去像是匆匆赶来,整个人带着冬月的寒气,一见到她,视线便直直勾盯着她,问:“你现在怎么样?”说着,他伸手想给她试额温。

    顾漪下意识抬手挡开,与此同时,陆渊像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又收手放下去。

    于是,顾漪手挥了个空。

    两人同时一愣,空气凝滞了一瞬。

    陆渊恍若未觉,只是轻笑了下,“我差点忘了我手冷。放心,不碰你。”

    顾漪摩挲了下指尖,敛下眸淡淡道,“进来吧。”然后,她转身往屋里走,钻进被子躺回床上。

    她刚闭上眼,便感觉视线里投下一片阴影,睁眼看是陆渊站在她床头,正俯身看着她。

    “你现在温度多少?”他轻声问,语气比素日里舒缓许多。

    “37.8。”顾漪翻了个身,背对过去着陆渊,声音闷闷的,“你去把沙发上的手提包拿过来。”

    陆渊从善如流地照做。

    顾漪从被子里伸出一条手臂,拉开两层拉链,从内衬里翻出一只口罩,软绵绵地拍在陆渊身上,“戴上。”

    陆渊稍扬眉梢,紧接着,他原本有些郁郁的微笑,瞬间扬起弧度,明朗开来。

    他笑得揶揄道:“顾顾,原来你这么担心我啊。”

    顾漪面无表情,干巴巴地说:“我只是怕交叉感染。”

    陆渊拉长语调“哦”了一声,一脸“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懂”。

    顾漪望着陆渊一副骄矜又得瑟的模样,简直没眼看。

    “睡觉了,别吵我。”说完,她闭上眼,将整个人缩回被子里,“我点了外卖,电话响了之后帮我拿一下。”

    “好。还有什么吗?”

    “关灯。”

    “好。”

    随着开关啪嗒两声,房间里亮着的只余一盏壁灯。

    陆渊悠悠戴上口罩,在昏黄温暖灯光相衬下,他眉眼间染着笑意,黑眸熠熠。

    .

    顾漪是被轻微晃动弄醒的。

    随之,她感到额头上压着一块微微凉的毛巾,睁开眼便对上陆渊放大的俊朗的脸。

    “起来吃饭了。”陆渊伸手拿开毛巾,还贴心地托着顾漪的背,将她扶起来。

    顾漪慢吞吞地在餐桌边坐下,看到桌上摆着的东西后,愣了几秒。

    一碗热气腾腾的蔬菜粥,一碟榨菜,俩荷包蛋,还有一碗馄饨。

    她本就没什么胃口,加上临近除夕没剩几家开着的店,点的外卖就是一碗白粥和两样凑单的烧麦和榨菜。

    那这些看来是陆渊弄来的。

    “好丰盛啊。”顾漪话音刚落,她便感觉肩头一重,是陆渊给她搭了件外套。

    “穿上,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陆渊说着拉开餐桌对面的椅子坐下。

    顾漪哦了声听话穿上,看着面前的碗碟如实道:“太多了,我吃不完。”

    陆渊扬了扬下巴,“想吃什么就吃,剩下的我来解决就行。”

    顾漪没忍住盯着陆渊看了几秒,怀疑陆渊是不是被换了个人。

    陆渊一脸坦然地回视,道:“怎么了,被我的贴心感动到了?”

    顾漪听得是叹为观止。

    真没成想,以前派头十足的陆大少爷,现在是真的没半点偶像包袱了。

    她拿起勺子搅着粥,不乏感慨地说:“倒真没想到你会做这些。”

    “我什么不会做?”陆渊挑了挑眉梢,“说说看?”

    “......”顾漪低下头吃起粥来,懒得理会眼前开屏的男人。

    陆渊见状端过馄饨,和顾漪一起吃了起来。

    两人一边吃着,顾漪听着陆渊时不时的插科打诨,不知不觉中竟把一碗粥吃到见底。

    吃完饭,顾漪洗漱了下,便被陆渊赶回了床上。

    顾漪半靠在床头,感受着看着陆渊哼哧哼哧地收拾桌面,感觉有些新奇。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竟能让昔日四体不勤的陆渊,学会这些照顾人的细节,他和过去相比变化是真的大啊。

    这时,陆渊回过头看向她,蹙眉道:“怎么还不躺进被子里去?”

    顾漪朝陆渊比了个ok的手势,躺进被窝里,感受着胃里暖洋洋的饱腹感,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

    今天是除夕。

    顾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在酒店住下去,要回外公外婆家一起跨年。好在昨晚这一觉睡得恢复不错,感冒减轻了很多。

    顾漪大清早起床收拾好行李,退了房。不知道陆渊去哪,顾漪给他发了条消息便驱车离开了。

    回到外公家。

    外公见到她,绷着张脸,严肃地一顿絮叨她:“哪有生病一个人去医院没人陪的道理,外公又不是老了动不了。去医院外公陪着你,怎么样也好过自己跑来跑去的好啊。”

    顾漪见缝插针转移话题,一脸乖巧举手发问,“外公咱们晚上吃什么呀?”

    外公无奈地叹了口气,“漪漪,你啊。”

    顾漪眨眨眼,腼腆地笑了笑,“好啦好啦,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先去楼上看外婆了。”

    外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笑骂:“去去去,我眼不见为净。”

    .

    窗外的爆竹声络绎不绝,漫天的烟花映得夜空绚烂。

    窗内,顾漪和外公外婆三人,其乐融融地坐在原木方桌边,一起吃着年夜饭。

    外婆夹了一筷子番茄牛腩给顾漪,“漪漪,这是你最爱吃的,多吃点。”

    顾漪笑着说:“是呀,漪漪最喜欢吃番茄牛腩了。”

    外婆见她吃得香,顿时乐得喜笑颜开,“哎呦,你和阿涵怎么这么像呀,阿涵也喜欢吃番茄牛腩。”

    外公一边给外婆剥虾,一边说:“漪漪是阿涵的女儿,能不像嘛。”

    外婆歪着头,过了几秒拍着手,“是了,漪漪阿涵女儿,阿涵是我女儿。”

    顾漪连忙点头,“对的,外婆今天精神很好啊。”

    外婆紧接着有点疑惑问:“那阿修呢?阿修去哪了?”

    原本一片祥和欢乐的氛围刹时凝滞住了。

    顾漪听到“阿修”后,捏着筷子的手不受控猛地用力,指尖攥到发白。

    外婆口中的阿修是便是江修,外公外婆的儿子,她的亲舅舅——也是间接害死她江涵的人。

    所以她根本见不得江修,每年和江修轮换着与外公外婆一起过年,另外一个人则等对方离去再来,今年轮到她。

    外公连忙打岔说:“阿媛,你不是说要看黄梅戏嘛,咱们初六去看,好不好呀。”

    外婆这次却追问不停,“那阿修来嘛?阿修陪我一起看黄梅戏吗?”

    外公几次尝试另开话题,可惜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人不能以常规思路去哄,外婆反而揪着江修问个不停。

    顾漪敛下眸,在沉默中用完了晚饭,在餐桌边与外公外婆说了会儿话,便借身体不适回了房间。

    一顿年夜饭到最后,又是以龙头蛇尾的模样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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