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郡主今日高兴,难得诸位赏脸,就让本郡主来舞一曲剑罢。”

    此话一出,张竞第一个开口制止:“荒唐!”

    围屏后的秦忆安也出声劝道:“姐姐贵为郡主,万不可如此。”

    方思宁听在耳中,却不加理会。她举步走到大厅中央,看了看扬承和刘峥。他们一个蹙眉沉默、一个扶额叹气,并没有劝阻她的立场和资格。

    方思宁甚是满意,又转回了身,望向张竞和秦忆安,笑得分外明媚:“都是亲友,有什么妨碍?”她又喊元祎道,“姑姑,取剑来。”

    元祎无奈地答应了一声,走出了大厅,片刻后提着柄长剑回来,双手捧给了方思宁。

    方思宁拔剑出鞘,就见锋刃锃亮、锐气逼人。

    这可不是舞者用的道具,而是真正的兵器……

    方思宁抚过剑身,抬眸。

    视线的正前方,陈慬已然转向了她,依旧端正跪着。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缓缓抬起了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方思宁脚下一跃,手中长剑不偏不倚,直直地刺向了他。

    陈慬自然不会闪躲。剑锋迫近,又在他眼前陡然停下。掠过的寒风,惹得眉睫颤动。他忽然明白了过来,轻浅笑意揉碎在了双眸之中,化作粼粼浮光。

    方思宁知道他明白。她抿了笑,喊了一声:“奏乐!”

    一旁的乐师们俱都慌张,也不知该奏哪一曲,面面相觑间,还是琴师硬了头皮,弹出了简单的音节来。

    琴声一动,方思宁收剑回身,转换了招式。

    她自然是不会舞剑的,不仅如此,其实连剑术也没怎么学过。若说有什么能触类旁通的,唯有昔年父亲教授过的,霜锋铁骑所用的对战刀法。

    刀法重在劈砍,招式沉重,用剑使出来显得有些笨拙。更不提过了这么些年月,早已忘了许多。不消片刻,动作已然混乱。

    果然不行,高估自己了……

    一念丧气,身法立时松散。方思宁自嘲地笑了笑,索性做出醉态,剑势收放中,数次踌躇;脚步交叠间,几度趔趄。

    众人看在眼中,神情皆是沉重。

    陈慬也看着。

    出剑时偏斜,是她不愿伸直手臂;旋转时摇晃,是她刻意踮了脚尖。绵软力气、敷衍动作,带着些破罐破摔的沮丧,多少有些滑稽。

    与以往一样,她只是纵兴胡闹,并无半分认真。可他却看得出了神,甚至听不见伴奏的琴声。也正因此,在她一步踏错,身形歪倒之际,他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倏然起身、几步纵跃,稳稳地扶住了她。

    被托住手肘的那一刻,她狡黠一笑,卸了全身的力气,喘着气道:“哎呀,头好晕……”

    陈慬小心地搀着她,不免有些担忧。

    方思宁将剑一弃,靠进他怀里,又对众人道:“对不住了,诸位。本郡主不胜酒力,怕是要失陪一会儿。”她说着,拽了拽他的衣襟,“还不抱本郡主回房休息?”

    “是。”陈慬答应一声,抱起了她,又冲厅内的人颔首行了礼,转身离开。

    他的怀抱,依旧安稳舒适,足令人懒散松懈。方思宁枕上他的肩膀,闭了眼,不去看旁人的反应,更将所有烦恼纠结都抛在了脑后……

    ……

    陈慬依着吩咐往方思宁的房间去,刚绕过花苑,她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行了,放我下来。”

    他止了步,轻轻将她放下。

    方思宁站定,整了整裙衫。见他面带忧色,又解释道:“我没醉。找个借口歇会儿罢了。”

    他这才放了心:“郡主受累了。”

    方思宁笑了起来。“知道就好。” 她手一背,头一扬,迈了步,“走,去你院里坐坐。”

    到底是她的生日宴,即便装醉回房休息,想来也很快就会有人来请。她有心躲上一躲,自然没有比那幽僻的暗卫院落更好的去处了。

    陈慬自无二话,举步跟上。

    方思宁悠闲地踱进院中,又熟门熟路地走到了陈慬的独室。她也不客气,径自推门进去,大大方方地找了椅子坐下。

    陈慬在门外吩咐了几句。片刻后,便有暗卫送来了茶水和绢扇。他这才进了屋,恭敬地奉茶。

    “茶水粗劣,郡主恕罪。”

    方思宁接过,一气饮尽,吁了口气道:“嗐,渴死我了。”

    陈慬浅浅一笑,在她身侧跪下,抬手替她打扇子。

    方思宁歪了歪身子,凑近了扇子些,又松了松领口,“都说北地夏短,怎么还这么热?”

    “屋里不透风,郡主可要去外头坐?”陈慬道。

    方思宁想了想:“也好。”她说着,起了身,待走到门口,却见外头齐齐跪着三十个暗卫。

    见她出来,众人俯首行礼,齐声道:

    “恭贺郡主芳辰。祝郡主万事如意,福寿绵长。”

    方思宁一下就笑了出来。她回头,望向了陈慬。对上她的目光,他笑着垂了眸,同样俯首行礼:“恭贺郡主芳辰。”

    方思宁只觉诸多躁郁尽皆散了,一并连暑热都消解许多。

    “都起来吧。”方思宁笑得开怀,又对众人道,“难得你们有心,本郡主重重有赏。”

    她虽如此说,但从宴席上匆匆离场,哪里又能带什么贵重东西。她想了想,道:“本郡主今日就允你们一人一个愿望。”她转身走回房内,“取纸笔来,立字为证。”

    众人听她这话,不禁有些雀跃,却胆怯着不敢回话。还是陈慬,出声应她:“谢郡主。”

    众人这才放了心,依旧异口同声:“谢郡主!”

    不多时,纸笔齐备。方思宁笑盈盈地执了笔,一一为他们写下愿望。她自然是一言九鼎的,但这些暗卫却并不敢说出真心想要的东西。或是几两银钱、或是一日外出,所有愿望既克制又谨慎。但纵是这样,方思宁还是能体会出喜悦来。受这喜悦感染,她下笔分外轻快,每个字里都藏了欢喜。

    时间寸寸流逝,待写完三十份的愿望,方思宁长出了一口气,捶了捶肩膀。

    这时,一碗鸡蛋羹轻轻放在了她的手边。

    陈慬依旧在她身侧跪下,柔声道:“郡主,元护卫请您还席。恐后头还要饮酒,先吃些东西罢。”

    方思宁忖了忖他的话,不由自主地又笑起来。

    先不问元祎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院里的,只说那后半段的关怀备至,竟是主语都含混不清。眼前这个人,总将心思藏得严严实实,偏要人陪他绕一段曲折。

    方思宁将椅子挪了挪,正对着他坐好,笑道:“还得是我的首领大人,最细心周到。说起来,差点把你漏了。人人都写了愿望,你的呢?”

    陈慬道:“属下没想好,能否先留着?”

    不愧是他,便是拒绝都能不落痕迹。但今日,方思宁可不想被拒绝。

    “不能。”她故意道,“你赶紧想。”

    陈慬有些无奈,只得低头思索。

    方思宁的心头没来由地有些急躁。她看了看那碗鸡蛋羹,又道:“我还要还席呢,可没空跟你耗着。你既然想不出,我可就随便写一个了。”

    陈慬倒是松了口气,点头道:“听凭郡主安排。”

    方思宁取笔在手,却不拿纸,只道:“伸手。”

    陈慬顺从地伸了手给她。她抚上他的手背,将掌心翻了过来。而后,视线往下,落在了他的手腕。单薄的皮肉之下,青色的血脉清晰可见。隐隐能感觉到,那与心脏相通的搏动……

    她静看片刻,落笔在他手腕。

    墨色深重,只写一个“心”字。

    笔尖离开,她满意一笑,却在那一瞬间,觉察出一丝不安的振动。她疑惑着抬头,就见他怔怔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字,呼吸间竟带了几分急促。片刻之后,他回过了神来。他并不敢抽回手,更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低着头,屏息静默,僵硬得有如木石。

    他这个反应,让方思宁也僵硬起来。

    的确,“心”字好像……要不,添上几笔,换作另一个字?

    但这份胆怯,终究还是被意气压下。她的任性荒唐,也不差这一回。再说了,今日是她生辰,便是变本加厉了又如何?

    然而,心定之时,偏却又多出几分羞赧。她松开了手,搁下笔,站起身来:“行了,我回去了。”

    他依旧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滞涩:“恭送郡主。”

    方思宁也不多话,快步出了门去。但还没走几步,她又想起事来,急急地又冲了回去。

    陈慬正要站起,见她回来,忙又跪了下去。

    方思宁有些尴尬,解释道:“呃,那个,我忘了东西。”她一边说,一边端起桌上的鸡蛋羹,扭头就走。

    待出了院落,方思宁缓了步伐,松了口气,而后,慢慢又笑了出来。

    说来,方才拿鸡蛋羹的时候她好像看见了,他面上薄薄的一层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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