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雷哑然失笑,官府倒也聪明,知道派人守在这里,不过就这点人,塞牙缝都不够。

    因笑道:“魏堂主、柳堂主,带人把这群狗腿子打发了,其余人等搬货上船。”

    段天雷毫不担心,略一盘算,赶走官军估计需要一炷香,搬运货物最多三炷香,这点时间,除非有天兵天将下凡,否则应无人可以阻挡自己。

    果然,守卫的官军连半炷香功夫都没坚持到,便被水匪杀散。

    众匪大笑,分头去搬运货物。

    段天雷正得意,忽听身后传来滚滚闷雷,心中一惊,慌忙回头去看。

    却见官道上烟尘扬起,二三百骑人马狂风般席卷而来,顷刻既至!

    贾琮?!段天雷瞬间反应过来,喝道:“各堂主,率部迎敌,他们人少!”

    “是!”众匪甚是悍勇,仗着人数比官军多了十倍,竟提着刀发起反冲锋。

    贾琮冷笑,找死!

    “杀!”

    话音未落,铁流已经狠狠杀入水匪丛中。

    众亲兵含恨而来,陌刀乱砍,所向披靡,顷刻间杀穿敌阵,勒马回头,但见一条血肉大道,将水匪从中分为两半。

    只一轮冲杀,就将水匪的凶悍之气杀散,他们不过是草台班子,哪里见过这等雄壮的正规骑兵,登时气馁,齐齐把眼望着段天雷。

    段天雷也头皮发麻,提着九环鬼头大刀喝道:“弟兄们,给我杀!他们就这点人!”

    众匪看着眼前还来不及运走的几百车财货,鼓起勇气,嘶吼着又杀过来。他们不知道的是,有时候人多并没有多少用。

    贾琮冷笑:“元霸带人守住码头,不许任何人上船!其余人,随我杀!”

    “是!”

    二百骑兵再次随着贾琮反向冲杀而回。

    只听码头上惨叫连连,两轮冲锋,顷刻间报销四五百水匪。

    而骑兵几乎毫发无损。

    段天雷看着满地血泥,心生退意,虽舍不得抢来的财货,不过他是杀伐决断的江湖大豪,心中已有主意。

    “魏堂主、柳堂主、白堂主、欧堂主,带弟兄们顶住,我去杀出一条生路!”

    段天雷大喝一声,带着两百心腹手下,往张元霸镇守的码头杀来。

    这边只有几十号人,只要杀过去,上了船谁能追上自己?

    “帮主放心!”几个堂主不知有诈,带着千余人拼命阻拦。

    贾琮也不管段天雷,只是带着人反复冲杀,将水匪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风紧,扯呼!”

    几个堂主回头一看,帮主等人被牢牢挡在码头前的空地上。

    一条手持双锤的大汉,轻松敲碎众人脑袋,再也不敢顽抗,大吼一声,朝左右两边撒腿便跑。

    如今他们也不想着坐什么船,更不敢想什么发财的事,能跳江保住小命,就算祖上积德了。

    “追!”贾琮手一挥,亲兵分成两路追杀过去,自己带人朝段天雷杀来。

    “老魏快跑!”柳堂主招呼了一声,恨不得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听着身后水匪被骑兵赶上,一个个惨叫着被戳死,跑在前面的帮内高层,心中松了口气,按这个杀戮速度,足够他们跑到江边。

    只要能下水,他们这群水匪,就能活命。

    跑了百余丈,绕过江堤,众堂主已听到了江水拍岸的呼唤。

    哪料到,斜刺里又有一彪人马杀来,数十缇骑,穿着玄色飞鱼服,在一个使禅杖的将军带领下,抢先一步堵住他们逃生道路。

    但见那人挥着禅杖,疾驰而来。两个堂主,对视一眼,激发凶性,各提兵器迎来。

    “来得好!”

    空性大喝一声,禅杖舞得如风车一般,借着马力,轻轻一抡,已将一人如马球般打飞出去,砰一声摔在地上,筋折骨裂,显然不活了。

    跟着禅杖反手一挥,快如闪电,另一人的脑袋早已被方形刀头铲飞上天。

    另一路溃兵,也由两个堂主率领,朝着江边飞奔过去。

    忽听嗖嗖声响,箭矢如雨,迎面射来,瞬间将跑在最前的十几号人射翻在地。

    白堂主武艺颇高,扯开双刀,舞得风雨不透,护住上身,发足狂奔。

    欧堂主没这功夫,胜在力大,挑起一具尸体,顶在前面,当盾牌用。

    解辉奉命赶回,刚巧碰到这一幕。

    见贾琮的亲兵撵着众匪追杀,忙上来帮忙。

    看着最前面的两人往江边跑去,解辉纵马赶上,张弓搭箭。

    嗖嗖几箭射出,疾如流星,直接打在白堂主的双刀上。

    叮叮几声,箭矢弹飞。

    白堂主只觉箭上劲力奇大,竟震得自己双臂酸麻。

    忽听尖锐的破空声又至,白堂主慌忙着地一滚,还未起身,又有四五箭射来,笼罩他全身各处要害。

    白堂主心头大骇,勉强挥刀格挡,只挡住两箭。

    嗤嗤嗤!心口、小腹、肋下已被箭矢贯穿。

    欧堂主心头庆幸,还好自己有个“盾牌”,不用去闪避格挡。脚步更快,顶着插满箭矢的尸体,没命地跑。

    忽然身子一震,半截带血的箭镞从胸前透出,竟有人一箭射穿了尸体,又射穿了自己。

    好利害的箭!

    脚一软,再也站不住,跪倒在河滩上。

    嗖嗖!又是几箭射来,将尸体和他牢牢钉在一起。

    欧堂主这才知道,方才白堂主经历了什么。

    贾琮盯着段天雷杀来,虽不知他是谁,不过看他发号施令的样子,定是一条大鱼。

    长枪如阎王爷的判官笔,四下乱点,与张元霸前后夹击,轻松击杀一众水匪。

    顷刻间杀到段天雷面前。

    段天雷走的是刚猛路子,见张元霸比他更刚猛十倍,不敢硬冲,大吼一声,提刀往贾琮劈来。

    若能拿下这小子,以为人质,倒也能够脱身。

    刚一接战,段天雷一颗心便沉入水底,只觉对方枪上传来的力道丝毫不比那使铜锤的小,且枪法玄奥,变化多端,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情急之下,段天雷疾退数步,闪入人群之中,借手下身体掩护。

    贾琮得势不饶人,催马而上,将其牢牢锁住,枪尖寒芒如雨,连续不断落在他的九环鬼头大刀上,如雨打芭蕉,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

    段天雷好歹是一帮之主,武艺精熟,咬紧牙关,奋起全力,大刀舞成一团烂银,抵挡无孔不入的枪雨,刀上金环叮叮作响,越来越急。

    贾琮微微冷笑,漫天枪影陡然消失,枪势忽然一缓,凝而不发。

    段天雷一刀劈了个空,顿时手忙脚乱,用错力道的失控感,让他难过得直想吐血。

    这一刹那,段天雷只觉一点枪尖在眼前急速放大,如毒蛇出洞,凶狠凌厉,瞬间穿透他刀势的空隙,狠狠扎进他的咽喉。

    嗤!贾琮收回大枪,大量鲜血跟着喷涌而出。

    呃……段天雷恨恨看了他一眼,吐出最后一口气,轰然倒下。

    贾琮冷哼一声,回身喝道:“把这群贼子,给我赶尽杀绝!”

    “是!”

    众亲兵齐声大吼,挥刀如风,杀气如潮,赶杀心志被夺的众匪如屠鸡宰狗。() ()

    ――

    “多亏老弟及时赶到力挽狂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顾涛亲自上门,紧紧握着贾琮的手,热泪盈眶。

    贾琮此战尽歼贼寇,夺回财物,不禁挽救了新法,也挽救了他的政治生命。

    “不过分内之事,制台大人何须言谢?城内情形如何?”贾琮笑道。

    顾涛道:“烧了几百间房子,死了几百平民,有数十家大户被抢,如今情形倒还可接受。”

    贾琮点点头,虽死了不少人,但自己也给百姓报了仇,这就消解了大量怨气,若让贼人安然离去,那民怨就得捅破天了。

    “接下来,恐怕士林、江南官场、科道言官会对此事大加弹劾攻讦,归根到底是衙门防范不力,此等恶事,开国以来绝无仅有。”

    “我已命人在城外筑了京观,为百姓出气,想来可稍解燃眉之急。若能寻到此案幕后主使,当可化危为机。”贾琮道。

    顾涛缓缓点头,道:“此事显然是内外勾结,骤然作乱,以图干扰新法大局,至不济也可把老夫拉下马。

    从贼子意图劫掠老弟家眷来看,显然是想以此逼迫老弟就范,若无锦衣卫威慑,新法实难推行。”

    贾琮冷冷一笑,道:“我已下了严令,着锦衣卫加紧查访,此等大事,岂能瞒得过?何况,嫌疑人也就那么几家。一旦查实,我会让他们后悔做人。”

    顾涛沉声道:“全仰仗老弟了,不论涉及到谁,杀!不杀不足以威慑顽固。若有罪责,老夫一力承担。”

    如今他的王命旗牌在贾琮手里,想不承担也不行了。

    贾琮道:“制台放心,琮素来秉公断案,即便闹上金銮殿,又有何惧?若有人参劾,无非就是打嘴仗,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顾涛笑道:“素闻老弟在京中呼风唤电,覆雨翻云,交游广阔,又得圣心,自然不惧。

    老哥我久在地方,朝里不认识什么人,难免有些忐忑。”

    贾琮笑道:“制台休得过谦,霍董二位中堂岂有不为你说话的?有二位相爷背书,还需认得谁?”

    两人大笑。

    正说着,忽听下人来报,说金陵知府贾雨村来访。

    “让他等着。”贾琮摆摆手。

    顾涛眼神一动,微笑道:“听说这位金陵太守是贵家举荐复职?”

    贾琮点点头:“确有此事。”

    “此人与旧党素来密切,对新法并不上心,若能把他争取过来,倒是大有裨益。”顾涛笑道。

    贾琮道:“琮尽力而为。”

    顾涛见他不解自己的深意,解释道:“老弟,此番调查金陵匪案,免不得要大动干戈,与其你我动手,何不让他动手?

    一来他主管金陵地方,查奸缉盗是分内差事。

    二来他若想借我等之力,再进一步,少不得要给个投名状。

    三来金陵出现这等恶劣匪患,他身为太守,难辞其咎,老弟只需稍露责备之意……谅他不敢拒绝。”

    贾琮恍然大悟,道:“大人深谋远虑,未算胜先虑败,琮佩服。若此案日后反噬,还可拿他做挡箭牌。”

    顾涛笑道:“老弟是聪明人,一点便透,老夫告辞。”

    “大人慢走。”

    贾琮送走顾涛,心中暗惊,这些政客老谋深算,谈笑杀人,和他们打交道可得多留个心眼,免得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贾雨村随着下人进来。

    “世兄神威盖世,顷刻间扫平贼寇,救金陵于水火,弟特来拜谢。”贾雨村快步上前,拱手道。

    “区区小事,何足言谢?世兄请坐。上茶!”

    两人坐下,寒暄了两句。

    贾琮直截了当地道:“世兄此来,可有见教?”

    贾雨村有些不适应贾琮直来直去的谈话方式,微微一顿,笑道:“弟此来还有些许公务禀报。”

    贾琮奇道:“地方政务与琮何干?”

    贾雨村笑道:“别的俗务,弟也不敢拿来烦扰世兄,只是此事,世兄无心插柳柳成荫,地方上受益匪浅,故非禀明世兄,当面谢过不可。”

    “何事?”

    “自世兄来宁,贾、史、王、薛、甄、楚等首屈一指的大世家豪门,看在世兄的金面上,纷纷改弦更张,请行新法。

    至今已清丈出田亩五万余顷,陆续还有许多,往后地方财赋充盈,岂非世兄之功?”贾雨村笑道。

    贾琮摆手笑道:“若说新法有成,乃江南督抚衙门部署有方,府县官员齐心用命,琮万不敢掠人之美,受此不虞之誉。”

    “应当的应当的,若无世兄虎威震慑,这些豪门哪会乖觉。”贾雨村道。

    贾琮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道:“世兄对此次匪患有何高见?如今贼子虽灭,可此事颇有蹊跷。”

    贾雨村点头道:“确是如此。想金陵防卫森严,怎么数千贼子入城,我等竟懵然不知?

    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想来若非内外勾结,绝不至此。”

    “照啊!实不相瞒,方才顾总督刚走,谈及此事,与世兄也是英雄所见略同。

    金陵乃江南腹心,出了此等大案,锦衣卫定当据实奏报,惊动朝廷,一旦上头怪罪下来,兄守牧金陵,可是首当其冲啊。

    即便不入罪,年考得个地方不靖、匪患猛恶的下下等考语,也是情理之中。世兄还须早作打算才是。”贾琮一脸“关切”地道。

    贾雨村近日暗察形势,自觉新法大势所趋,早有转投新党的意思。

    如今闻言更是心中一寒,若是年考下下等,这官儿肯定当不下去了,何况这等大案,朝廷定要从严追责,人头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

    忙拱手道:“弟本寒门,幸赖政公、盐院提携,方有今日,大恩大德,一日不敢或忘,还望世兄指点迷津,弟若能苟活,余生愿效犬马之劳。”

    贾琮笑道:“此事虽凶险,也未必没有转机。朝廷必欲追究者,盖因贼寇搅乱金陵重地,杀戮甚众,民心惶恐不安,愤懑官吏。”

    “世兄所言极是。”贾雨村忙点头。

    “若能尽快查明真相,严惩幕后之人,妥善安抚赔偿受害民众,则百姓岂不感恩戴德,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了,少不了得个刑名清明,缉盗干练的评语罢?

    凭此功并新法政绩,再有顾总督保举,大兄升迁神京,青云直上,岂非易如反掌耳?”贾琮道。

    一番话说得贾雨村心花怒放,不但官帽子保住了,竟还有意外之喜,忙起身长揖到地。

    “世兄一语惊醒梦中人,弟实不知如何报答世兄恩德,只愿肝脑涂地以报于万一。只是查办此等大案,敝府实在有心无力。”

    贾琮笑道:“此事也是锦衣卫分内之事,兄弟自当效劳,世兄从旁协助便可。”

    贾雨村大喜,道:“一切但凭吩咐,弟唯世兄马首是瞻。”

    贾琮摆摆手:“言重了,何以克当。既如此,世兄持我名帖,往总督府上走一趟,官场之事,弟爱莫能助,还须请制台大人多多转圜才好。”

    贾雨村感激涕零,连连拱手作揖,慨然道:“世兄再生之恩,弟誓死相报。”

    “本是同宗兄弟,此言却见外了。”

    贾琮笑着把他打发了,见完客,回到内堂来寻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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