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县的大牢狭小逼仄,陆芳堇了无生机地躺在地上,看着高窗发呆。

    “芳堇,吴永丰为了给你顶罪,也被抓了,你好好想想,朱家所有人,死前有没有奇怪的地方?”袁满与辛辞蹲下来跟她说话。

    陆芳堇听到吴永丰三个字,猛然朝他们爬过来,“我对不起永丰...”

    穆止风在一旁让她仔细想想,朱家人特别是朱家几个奴仆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伍二道其实有妻有子,但骗朱启平说自己无妻无子!”四人问她是何意,她说她也讲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

    “他每次出门,总会迟个十天半月才回来,我听见朱启平问他去了哪里,他说去妓馆找妓子耽搁了,”陆芳堇呐呐嗫喏道,“可是,很奇怪,朱家所有奴仆中,他身上收拾的最干净。而且每次回来,总穿着一身新衣服,我仔细瞧过针脚,绣工极好,不像是普通绣娘绣的。”

    除了伍二道,陆芳堇想不到别的奇怪之处。

    朱家的奴仆虽都是拐子,但都是无儿无女之人,好像是朱启平故意为之。

    谢知章一语道破,“那是自然,拐子有了家人,就放不开手脚卖他人的儿女和为他杀人了。”

    四人安慰陆芳堇,让她暂时在牢里待几日,等他们找到真凶,她一定会和陆老头团聚。

    穆止风又去找吴永丰,要他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皆点头答应。

    走出大牢时,张继宗和安大人立在大牢门口等他们,“穆大人,可还有吩咐?”

    穆止风冷冷发话,“朱家人的尸身在何处,我们要去瞧瞧。”安大人招呼仵作过来,让仵作引他们去义庄。

    广平县的义庄在城外,快要挨着桃春镇了。

    一路上,有桃春镇百姓看见他们,各个横眉瞪目。

    袁满自有一番感慨,“若有一日他们知道真相,不知又会骂朱家人什么。”

    义庄内,二十具尸身整齐摆放在堂中。

    天气热,尸身已有腐败之味,仵作让他们别久闻尸气,否则一会儿头晕目涨难受得紧。

    四人跟着他来到伍二道的尸身前,辛辞掀开白布,仔细查验伍二道的尸身。谢知章说他对刺绣一事稍有了解,解开伍二道的衣服看针脚。

    两人看完后,示意他们出去说。

    辛辞:“他指甲缝里有一点白色的粉末物,我刮了点,一会儿去找一家医馆问问。”

    谢知章:“他身上那身衣服的针脚,用的是错针绣技法,是百年前青州城一位绣娘所创。我听我娘说,青州城但凡有女子的大户人家,绣房嬷嬷们教导时,都会用错针绣。”

    袁满:“也就是说,伍二道有一个妻子或者相好,可能是青州城的人?”

    谢知章:“可以这么说,因为青州城的女子用错针绣最多。”

    辛辞在广平县找了一家医馆询问,大夫找了一个加有清水的碗,再将粉末放进去。

    因剂量小,银针等了很久才慢慢变成黑色。

    大夫说,这粉末约莫是砒霜。

    穆知风:“下毒之人看来就是伍二道了...”

    袁满:“可他的动机是什么?朱启平发现他有妻有子,想除掉他,被他发现反杀,结果自己也中毒了?”

    辛辞:“也或者是他孩子长大,他贪心想要朱家的家产给自己的孩子。”

    谢知章:“找到他那位绣工不错的相好就知道了。”

    四人返回牢房问陆芳堇知不知道伍二道的老家在哪里,陆芳堇摇头说不知。

    袁满出县衙时,碰见张全,心下一喜,想起他和伍二道喝过几回酒,笑盈盈跑到他面前,“张管家,你和伍二道熟吗?”

    张全答熟,“大家都是二管家,当然有说不完的话...”

    伍二道确实有个妻子,大概还有一个儿子或一儿一女。

    这件事,是张全自己猜出来的,“我们有时约着去妓馆,他不去,说妓馆这些个妇人,又丑又老,睡起来不得劲。”

    张全看不惯他洋洋得意的神色,骂他不过睡过几个女子就上天了,伍二道神秘地对他说,“我家那位可是绝色。”

    后来,任张全怎么问,他都不肯说那位绝色女子是谁,“去年,对,就是陆芳堇跟人跑了之后,小人看见他在广平县的一家书斋买书,他大字不识一个,小人过后还打趣过他几句。”

    那间书斋的位置,张全说他记得。

    他带着他们找过去,道明缘由后,书斋老板把当时伍二道买的书递给他们看,“他不识字,又说不清要买什么,我费心跟他讲了很久,生意丢了好几个。”

    伍二道买的书都是乡试要用的书,谢知章看过之后,说伍二道的这个儿子不错,买的书都是些好书。

    “儿子要参加科考,定然费钱,他肯定十分想要朱家的家产,”袁满分析道,“他放走陆娘子,估计是想脱身之后再出卖她,好让她帮他顶罪。”

    另外三人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五人回客栈的路上,张全路过一家饭馆时,大呼自己想起来了,“伍二道老家就在附近,叫什么桃花村还是桃果村的地方!”

    穆止风找百姓打听,有一个行商说,广平县六十里之外确实有一个叫桃花村的村子。

    安大人帮他们找来一辆马车,四人收拾包袱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翌日天晴云淡,马车迎着晨曦出发,疾行了快一日,至临近黄昏才到桃花村。

    桃花村背靠大山,通行不畅,村中仅有六户人家。

    他们问的第一家,一听伍二道的名字就举起扫帚要打他们;问的第二家,没打人,但把门关了。

    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皆是如此,问到第六家时,袁满叩门时不提伍二道了,该说想借宿,并递上三十文钱。

    为他们开门的妇人见钱眼开,热络地招呼他们进来坐,“我叫余金花,你们叫我金花婶就好,伍大牛,有客人来了。”

    伍大牛?伍二道?

    四人对视一眼,等坐定后才慢慢开口,“方才听金花婶叫叔叔伍大牛,不知可认识伍二道?”

    伍大牛一听到伍二道的名字,一脸厌恶与嫌弃,“认识,我亲弟弟。你们问他做什么,他又拐人卖了?”

    袁满摆手说不是,“他死了,我们是官府的人,来问问看有没有线索。”

    正在做饭的余金花听到这件事,拿着烧火棍就跑了出来,“这个祸害终于死了!是哪个恩人把他杀了?我去帮恩人求情,让官府少判他几年!”

    伍大牛起身,催她回去做饭,这才慢慢开始说伍二道为何招恨。

    伍二道从小在村里偷鸡摸狗,没个好人样。等长到二十岁,他离开桃花村,等再回来时,已是十年后,“领了一个姑娘回来,说是他的妻子。我不信,玉奴长得美心又善,他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伍大牛口中的玉奴叫万玉奴,面娇温婉,绣工也好。

    自两人在村中住下后,第二年,万玉奴生下两人的儿子伍鸿卓。然后,等伍鸿卓长到五岁,伍二道又走了,只每个月会回来一次,待几天就走。

    余金花将饭菜闷在锅里,气冲冲出来告诉他们,“他一回来,就可劲折腾玉奴。大晚上,玉奴的惨叫,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伍大牛自觉自己是他的亲哥哥,上门说过他几句,反被伍二道奚落找了个丑货,生了个蠢儿子。

    一来二去,伍大牛也不想管他了。

    余金花道:“鸿卓是个好孩子,常护着玉奴,那个祸害最疼儿子,这几年倒不怎么折腾玉奴了。”

    袁满问起万玉奴和伍鸿卓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人。

    闻言,余金花眉角含春,抚掌大笑,“上个月底,鸿卓带玉奴回家,听说玉奴家里是大官,那个祸害去找过他们,回来后气得把房子烧了。你们瞧,就是那里...”

    她手指向的方向,有一堆焦土,焦土之下勾勒出一间小院的模样。

    “万玉奴和伍鸿卓回家一事,是他自己说的吗?”辛辞问。

    “除了他,我们去哪里知道这事。他月初,对,六月初五那天,回来后告诉我们,鸿卓带玉奴找到家了。他登门想与他们相认,反被玉奴家里人打走,还说玉奴大哥是大官,他惹不起躲得起。”余金花说。

    伍大牛说他当时的神色极为生气,在房中翻找一番,抱着妻儿的衣物扔到院中,就开始烧院子。

    烧了半日,房子烧没了,伍二道也走了。

    锅中传出饭菜香,余金花招呼他们吃饭。席间袁满问起他们来时,前面几户人家听见他们提到伍二道,就作势关门或者要打人。

    伍大牛说不怪村民,“他自己作孽。”

    余金花愤愤不平,“第一家赵老头的女儿桢娘,就是被他拐走的!”

    两人提起此事,只觉自责与愧疚,“桢娘五岁时,他十五岁,去镇上赌钱输光了我爹的棺材本,害怕我爹发现打他,就把桢娘拐走卖了...到现在没找到。”

    赵家人找上门来时,伍大牛与亲爹发狠打伍二道,问他到底把桢娘卖去了何处,他咬着牙抵死不认。加之并未旁的村民看见,此事就此作罢。

    当夜,亲爹被他活生生气死,伍大牛把家中的物件全部一分为二,发誓此生都不会再认他这个弟弟,可他还是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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