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荣昌,自大,目中无人;

    傅楣,则心善,待人谦和。唯一不足之处,便是过于听薛荣昌的话。

    “时时跟个丫鬟似的伺候他。”

    “荣昌让她往东,她定不会往西。”

    时隔多年,关于傅楣一切皆已模糊,从村人们的只言片语中,拼拼凑凑只得二字:擅厨。

    据说有一位傅家先祖是名厨,写了一本《傅氏菜谱》。

    傅楣爹娘从前在镇上开小饭馆,一夕重病,花光了银钱,抵押了饭馆。可两人最后还是不治身亡,七岁的傅楣便去投靠薛家。

    线索没问到,一行人只好返回青州城。

    晚天长,山腰落日。

    今日的余晖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山间翠色忽明忽灭。

    “第一日快过去了。”

    他们回府时,已是晚间。万英皓独自等在前厅,他白日出府,听见有人在传薛远洲死了,慌忙回府求证,却发现袁满和穆止风都不见了。

    眼见三人进门,他忙跑过去,“子临兄长,他真死了吗?”

    袁满点点头,“嗯,被人下毒害死的。”

    万英皓听完,说要和他们一起找出凶手,“他杀过人,是他错了。但是他护我多年,我该知恩图报,找出谋害他的凶手。”

    穆止风迟疑片刻,点头答应,让他明日早些起来,随他们去公主府。

    毕竟公主留给他们的时间,可只剩两日了...

    一夜难眠,袁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了件衣衫去隔壁找穆止风,“木头,我睡不着,你让我进去。”

    穆止风一脸无奈地开门,问她想做什么。

    “木头,你有没有觉得青州城的这几件案子怪怪的...”袁满说不清哪里奇怪,只是冥冥中有一种被他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薛远滨消失的师父,我们一直没找到。”

    薛远滨七岁起便和他的这位师父相依为命,没道理他死了,说要和他一起离开的师父却忽然消失不见。还有傅楣,若她真的活着,为何不与薛远滨相认?

    是有苦衷,还是被他人关在旁的地方无法脱身?

    三件案子,好似浮在半空中海市蜃楼,混沌一片。雾气渐起,此间凡人,就像傀儡戏中被艺人们一丝一线操控的悬丝傀儡。

    唢呐一吹,起跳、甩棍、下劈...

    穆止风负手站在窗边,树影斑驳,他想起来一件事,“薛驸马也很奇怪。公主寿辰那日,他只诧异片刻就认下薛远滨...”

    二十多年未曾相见的父子,驸马竟然无一丝怀疑。仅凭一句话与一个长命锁,便认定薛远滨是他与傅楣的亲子,甚至把东阳公主和薛远洲的秘密全部告知。

    袁满道:“除非,他们早就相认了!”

    也许早在三年前薛远滨来到青州城的第一日起,他便暗中与薛驸马相认,打算取而代之,谋夺东阳公主的家产。

    周家与严家作为端阳公主的心腹,想来应出了不少力。

    一个收留薛远滨为他造势,一个帮他们父子遮掩。只等一个绝佳的时机,两人认亲,再以东阳公主的秘密相威胁,赶走养子薛远洲,让亲儿子不费吹灰之力名利双收。

    谈及此,袁满再一次好奇东阳公主到底有什么把柄在驸马手上,连两人在她的寿辰当众认亲,她都生生咽下这口气,“她难道想造反,被驸马发现了?”

    穆止风回头,“她去哪造反?北卫国的兵权都在陛下手上。”

    袁满不依不饶,“万一呢?”

    “小满,没有万一。”

    二更的更声传来,袁满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阖上门前,她对立在窗边的穆止风说:“木头,那天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告诉她,穆止风抛下她走了,终究是山间草高攀不上天上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窗边的男子猛然回头,手足无措地告诉她。

    “没事,下次成亲,你别跑了。”

    “好。”

    翌日拂晓,薄雾冥冥。

    万英皓拍门的声音吵得袁满心乱如麻,他们昨日只让他早点,没让他这么早啊!

    出府时,万英皓精神抖擞,唯袁满与穆止风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公主府不到半月,一连死了三个主子,奴仆们个个心神不宁,疑心府中不干净。又有传言说,当年东阳公主府扩建时,后院曾挖出不少白骨。

    一时间,人心惶惶。

    不少奴仆找到薛管事,请求离开公主府,“小人们月钱也不要了,求求管事帮我们美言几句,准小人们回家避个灾吧。”

    因万大人早有吩咐,不准任何人出府,薛管事当下便严词拒绝。

    东阳公主得知此事后,并未责罚他们,反而体谅他们的不易,往每人的月钱里又添了点。素光与素衣说她和薛远洲一样心善,“东厨那几个婆子,前日跪地求饶要进府。从昨夜开始,又推三阻四,闹着要出府,要奴婢说,这种三心二意之人,就不该进府。”

    “好了,本宫本就难受,你们俩整日吵吵闹闹,本宫更是烦心!”

    正说着,袁满带着万英皓来给她请安。

    万英皓嘴甜,一来几句吉利话,逗得东阳公主面色难得缓和,吩咐他们陪她用饭。袁满摆手拒绝,被万英皓一把拉着坐下,“来都来了,蹭顿饭再走!”

    袁满无名火起,心想:你爹官位都快没了,你还能吃下饭!

    这个不靠谱的公子哥,她就不该带他来。

    公主府的早饭,样样精致可口。袁满与万英皓两个馋鬼,吃得乐乐呵呵,东阳公主本来慢条斯理喝着粥,突然捂住胸口吐了起来。

    一旁的素衣看她吐出之物,气得当场发作,“今日的吃食是谁做的?”

    外间几个丫鬟跪下,颤巍巍地答是赵婆子。片刻,赵婆子被几个侍卫押过来,素光抬手就是几巴掌,“贱婆子,公主好心收下你,你就是如此回报她的?明明知道公主不食葱姜之物,如今不过不让你出府,便存心往粥里添些姜末报复她!”

    赵婆子辩白说她不是故意的,“奴婢家乡熬粥时,喜欢添些姜末,有温中祛寒之效...”薛管事赶来,踢了赵婆子几脚,说她恐是想出府,故意惹恼公主。

    素光吩咐侍卫将她关进柴房,“等抓到杀害公子的凶手,定饶不了你!”

    早间一场风波,吓得袁满与万英皓丢下碗筷,借口查案,一溜烟跑了,“吓死我了,都怪你,蹭什么饭!”

    万英皓苦着一张脸与她争辩,“你自个不也吃了,还有脸怪我?”

    两人一路吵到薛远洲的房中,穆止风远远听见声响,见怪不怪,埋头继续找线索。

    “木头,热包子。”袁满从手中拿出两个包子,一个塞进穆止风嘴里,一个握在手里。

    “你蹭饭就算了,还连吃带拿啊?”

    “你管我!”

    万英皓常来公主府找薛远洲请教,对他的院子十分熟悉,三两下便发觉房中少了一个物件。

    “少了什么?”

    “一盒果脯。”

    薛远洲爱吃甜食,但儿时被章公子嘲笑像个小姑娘后,便偷偷躲在房中吃。

    “他往往练完剑就会吃一两颗果脯,我有时来找他,也尝过几次,”万英皓说果脯的味道极好,他曾有心想买给妹妹万英姿,“英姿最爱食果脯,我找子临兄长打听在何处买,他却说是他家的厨娘做的,外面买不到。”

    “是哪个厨娘?”

    “他没说,但送过我几盒。后来英姿不知从哪里听到吃甜食易长胖,便闹着不吃了。”

    穆止风去问薛管事此事,薛管事找来东厨的三个厨娘,王婆子一听果脯,上前承认是她做的,“前日公子说果脯没了,让奴婢再做一点,昨日才做好一盒呢。”

    说罢,她回房去取那盒果脯,万英皓瞧过之后,说确实是薛远洲常吃的果脯。穆止风找来大夫查验,回禀说并未发现毒物。

    又是无功而返的一日,三人悻悻回府。

    近来天热,余金花见他们三日整日奔波查案,做了一桌清热解暑的苦瓜宴。可惜盘盘色香味俱全,但袁满了无胃口,穆止风在旁解释,“她不吃苦瓜。”

    万英皓打趣道:“这世间,竟还有你不吃的东西?真是稀奇。”

    袁满喝着绿豆汤,“谁还没有几样不爱吃的,连公主都不吃葱姜呢。”

    等脱口而出,她方觉不对,放下碗开始慢慢回味这句话。

    “我知道凶手怎么下毒了!”

    同样的吃食,若要做到一人爱吃一人不爱吃,其实很简单,往吃食里加些其中一人不爱吃之物便好。

    譬如,红烧肉里放几块明显的苦瓜,袁满自会打退堂鼓;再譬如,往菜里加些葱姜,公主瞧见便会另吃其他的。

    这个人,一要随时在东厨,方便下毒;二要知晓公主和薛远洲在吃食上的禁忌,保证一个一定会吃,另一个一定不会吃。

    此事,怕只有公主府东厨的几个人能做到。

    “凶手还在公主府!”

    万大人当即带人去公主府搜查,果真在赵婆子的床下搜到一包砒霜。赵婆子百般抵赖,说是有人诬陷她,万大人不信她的说辞,押着她去府衙审问。

    不到两日,找出真凶。袁满开心得不行,拉着穆止风去夜市寻吃的、

    路过一家蜜饯摊,穆止风停下给袁满买了些蜜饯,“好了,蜜饯买了,你不许再偷偷倒药。”

    回府时,夜已深。

    袁满抱着一袋蜜饯,牵着穆止风的手甜甜蜜蜜回房,万英皓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吓得袁满惊慌失措躲进穆止风怀里,蜜饯撒了一地。

    万英皓自知理亏,立马蹲下帮忙拣蜜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些还能吃的!”拣着拣着,他嘟囔一句,“今日那盒果脯怎么没裹糖粉?”

    这句话被袁满听到,她恍然大悟,“不对不对,赵婆子不是凶手,王婆子才是!”

    顾不上万英皓,两人急匆匆往公主府赶,薛管事见他们去而复返,忙问出了何事,“快快快,去把王婆子抓住!”

    公主府前厅,薛管事把从王婆子房中搜出的半盒裹着糖粉的果脯递给公主看,“公主,已找大夫问过,上面的糖粉便是砒霜粉末。”

    王婆子垂着头,“活该!他杀了人,我替天行道有何不对?”

    主位之上的公主本在掩面哭泣,闻言格格大笑起来,"傅楣,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蠢啊?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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