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正常啊……”如葵疑惑地看向殷母,“还能怎么样?”

    “而且,全程虽然我在一旁,但,为了让她俩更自在一些,我特意选了一个大约能看见他们,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的地方。”

    “单从两人的行为举止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殷母捻起一块新端上来的蜜饵递给如葵,“不是问她俩相见有没有逾矩之处,这点上阿母对你大兄倒是极为放心的。”

    “阿母是问你,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或者说,让你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别扭的地方。”

    殷母目光沉如秋水,看着听着她的话陷入思量的小女儿,内心略略有些感叹。

    自己的三个孩子,似乎都有些不同寻常。

    拿大儿子来说,明明是家中长子,年岁上也是最大的,又是族中主脉男嗣,以后殷氏的一切荣誉和责任,若无意外,都将归属于他。

    故而,他受到的关怀和教育也是倾全族之力,是能寻到和提供的最好最有威望的夫子了。

    即使后来,殷泽文表达出想要从军出征的愿望和想法后,家里人也是遵循他的愿望,将家中出过将军,立过战功的一脉族人请来,将族中所有的兵法策略武功技法,毫无保留,倾力相授。

    但却不知怎的,竟养成了这般模样。

    说的好听些,那便是真诚纯净,赤若稚子。若说的直白些,那便是胸无城府,心智有些过于单纯了。

    这样好,也不好。

    好是好在,幸亏殷泽文出身殷氏一脉,这份心思简单与殷家的纯正刚直,恰如其分。

    殷氏一脉本就不需要一个心思狡诈的统领全族的家主,所以,这么看倒也契合。

    而自己的大女儿,殷母叹气。

    可能生她阿兄殷泽文时落下的脑子统统长到了殷如藿身上。

    所有人都说此届殷氏长女,殷如藿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了。

    心地良善,待人和煦,确实,别说是旁人,就是作为从小看她长大的阿母,都没见过自己女儿和谁置过气,红过脸的。

    但与外人猜想的不同,殷夫人觉得如藿从不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没有人在惹了殷如藿之后,还能出现在她面前第二次的。

    说来有些好笑,殷夫人自己也觉得有些离谱。

    自己是有些惧怕自己这位温柔淑慎的大女儿的。

    殷母扪心自问,自己已经将近年过半百,也算是出身大家嫁入豪门。

    沉沉浮浮这么多年,说句实在的,自己统家手段真的不能算作是温柔宽和的。

    但这样的一府主母,竟然会害怕自己的女儿,任谁听了都不会信的。

    不过,好在自己的小女儿殷如葵终于算是个普通的孩子。

    或者和其他同龄稚子相比,也显得有些过于聪慧了,但和她上面的哥哥姐姐相比,怎么说,如葵都算是个极为正常的孩子。

    幼时的如葵喜静不喜闹,话少寡言,唯独喜欢读些杂书,这些都是极为常见的属于懵懂无知的一个幼儿的范畴。

    随着如葵长大,其他的特质也随之展露出来,比如听话,比如重情,再比如心软。

    这些都是小情,在殷母看来都不成称作是缺点,反而是作为家中唯一能全数听进自己的话和安排的优点了。

    但在某一天,这个,殷母以为已经知之甚深的小女儿,突然变了。

    对!是从韦宫长来那天。

    那天殷母突然就看不懂自己这个小女儿了。

    仿佛在一夜间,如葵平白无故多长了十余年的经历似的。

    有了看人看物独到新奇的眼光,有了自己判断解决事情固有的做派,甚至,往深里说,是有了支柱,一个能够支撑人存活和对抗这个变幻莫测世道的支柱。

    所以殷母好奇,好奇能从如葵的嘴里听到什么,关于这位神通广大的程家娘子不同的说法。

    如葵思量着,“我觉得的别扭的地方啊……”

    “这么说的话,还真的有。”

    如葵单手搭在桌几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面前的桌案。

    “俗话说,相由心生,说实话,我有些看不懂这位程娘子。”

    “程娘子面容生的张扬艳丽,且又出生武将世家,是已故的程老将军嫡亲的孙女。”

    “若是但看面相,她的性情应当是洒脱不羁敢爱敢恨的才对。”

    “但她展现给所有人,不,是她展现给京畿内的所有人,却是温静如水,内敛寡言的性子。”

    “温柔体贴到甚至于都有些随波逐流,没有主见的程度了。”

    “但若说人的相貌和其拥有的性格,有没有截然相反的?世间之大,那必定还是有的……”

    “问题在于,近期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桩桩件件都与程娘子有关,甚至有些事,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事情发生经过都是由程家娘子一手主导的。”

    “这就和她对外展现出来的形象也太过不同了,不单单是不同,都有些截然相反的意味在里头了。”

    “这种情况,一般我们都会推出,这是她装出来,或者说,是程家娘子想让别人以为她是这个样子的论断。”

    “但是为什么?人这么做,总是要有原因的,总不能是为了嫁给大兄,为了嫁入殷府才这么做的吧?明明,不需要这么麻烦的……“

    ”所以我不懂,而且感觉极为别扭。”

    “此为其一,至于其二我不懂的……”

    如葵顿了顿,想了想,才接着说道:“其二我不懂的,是程家娘子的心……”

    如葵看向殷母,“阿母,我不懂男女情爱,但是,我是觉得,这程娘子,可能,不,应该,应该是心悦大兄的。”

    程娘子望向大兄的眼神的那种光,难道还能装的出来吗?

    直到如葵说完,殷母也没搭话,反而是低头看着架在火炉上翻滚的茶汤。

    如葵则目光探出堂室,出神地望向梧苍斋院内靠墙边上,旁逸斜出的那只桃花,两人再不言语。

    过了好久,殷母才略略叹气,缓缓地说着,像是回应如葵刚刚所言,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心悦也好,假装也罢,事已至此,那都是你大兄个人的造化。”

    “人的路,总是自己走出来的……”

    玉宇巫在,日值四绝,择吉纳良。

    红锦铺地,一眼望不见尽头。

    府内门外,整个殷府都妆点得红绸锦色遍地,屋檐廊角,树上枝头也都高高挂上了绸花锻布,与这满院春意碰撞的华丽锦绣。

    众多女使仆力穿梭忙碌于殷府内外,腰间皆系有红绸,虽忙,但脚步却是不乱的,隐隐中还透露出一股秩序来。

    一女使找到在禺山院庖厨内忙活的如葵,脸上大惊:“诶呦,我的女公子诶,新妇都快要过门了,你怎么还在这边忙活庖厨的事!”

    “这都火烧眉毛了!女公子连衣服还没换,夫人吩咐奴来唤女公子去前厅帮忙呢!”

    如葵从雾气缭绕的锅釜上抬起头来,安抚着慌成一滩的小女使,“急什么,我换个衣服便能去了,你莫急,不会误了你向夫人复命的。”

    小女使终于透过浓浓的水汽看清,如葵竟是已经洗漱完了,整个妆面也在,确实是换身衣服便能出去了。

    女使这才长长疏了口气,放下半颗心在肚子里。

    为什么是半颗?

    因为那半颗,看着如葵竟还想返回灶台处接着熬煮,而悬挂在半空嘞!

    小女使想起,临走前,管事嬷嬷交给自己的,若是在女公子这边遇到任何难处,那便搬出佘少夫人。

    若是还没能能立刻奏效,那便加上句,佘少夫人肚子已然显怀,身子极重,前院人口混杂又来往繁密,怕是不太安全这类的话,保证管用!

    果然听小女使这么一说,如葵便立刻丢下搅拌药汁的勺子,赶去屋内换衣服去了。

    小女使紧随其后,如葵脚下生风,小女使努力跟在如葵身后。

    一边赶路,小女使还听见如葵在前面埋怨着夫人,“也不知道阿母是怎么想的,阿姊身孕都有些月份了,正是关键的时候,还叫阿姊回来,回来就算了,在后屋好好休养,倒了时候出去晃一圈就成了,怎么还能被她抓了壮丁,弄去前院帮忙了呢!”

    小女使着实没见过这种阵仗,眼睛瞪的溜圆。

    快到门口时,如葵突然来了一句,“阿母也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直接惊得小女使停下了步子。

    如葵听见后面的动静,调整刚刚扭曲的面部表情,笑的如沐春风,转过头,温和地对小女使说着:“是我不好,一时着急,想说什么便一股脑都说了,吓到你了吧?”

    小女使摇了摇头,头上的穗子也随着动作动了动,“奴什么都没听见女公子。”

    如葵乐了,摸了摸小女使头上的穗子,笑着说:“是个机灵的。”然后对一旁的芷吩咐着:“我去换衣,她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孩子这么机灵,带她去点咱们禺山院的点心,就当是赏了,蓉的手艺可是全殷府出了名的好呢。”

    说完,又捏捏小女使的花苞头,对她说:“跟着你芷阿姊去吃好吃的吧,我换好衣服便去同你一起去前院找阿母和阿姊。”

    感觉手下的手感不错,如葵抓住机会又捏了捏,捏够了,才放小女使跟着芷离开了。

    等到如葵到了正厅,听来报的子仆,应当是大兄已经将程娘子,不现在应当叫阿嫂了,接出程府再回殷府的路上了。

    如葵找到被簇拥在一群贵妇女娘的阿姊,借着殷母有事寻她便将阿姊接了出来。

    如葵小心翼翼地扶着阿姊,脸上满是不满,嘴里抱怨着:“阿母也真是,阿姊你身子都已经这么重了,阿母还让阿姊你去招待女眷宾客,万一有个闪失,她后悔都来不及!”

    “呸呸呸,口不择言,口不择言,我这都说的什么胡话,巫神莫怪,巫神莫怪!”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如葵,立刻不要形象,学着那乡野妇人的模样,呸地三声,顺便向巫神告罪,企图撤回自己刚才那般失智发言。

    殷如藿被妹妹这从未见过的新奇模样给逗乐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这是从哪学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避讳说辞,说,是不是又瞒着阿母偷偷跑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了?”

    哦,完了,忘了身边这是阿姊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这都是蔴教我的,虽然不信吧,但是事关阿姊你,万事小心些总是无错的!”

    “是吗?”如葵不用看就能感受到阿姊在一旁那似笑非笑,能将人穿透看完的眼神。

    蔴,你莫怪我不讲情义,死巫友,不死本巫,为了我未来的出入自由,只能委屈你担下这口大锅了。

    蔴跟在众人身后,站在殷府大门处,等着发喜饼和喜钱的时候,身上一阵恶寒。

    蔴打了个冷战,额……可能又是女公子顶着我的名头干了什么事吧……

    蔴耸耸肩,接着听着管事嬷嬷对一会发放东西时的嘱咐。

    如葵将如藿拉到现在人员最为稀少的兰雪堂。

    诸多布置的女使看是两位女公子进来了,便都停下手头的活计,向二人行礼。

    如葵摆摆手,“你们做你们的,莫要管我们。”

    说完便将如藿引到座位处坐好。

    “阿姊你就踏踏实实在这坐着,反正等阿兄和阿嫂来了,众人都是要返回兰雪堂等着新人拜会天地父母的。”

    “正好你也不用挪动了,省得一不小心冲撞到你,那便不好了。”

    如藿笑的越发温柔,“哪有你说的那般脆弱,偶尔有人不小心碰上一下也是难免的,我多注意些便事了,而且,来往的宾客,看到我这幅样子,她们也会多加小心的。”

    如藿语调轻柔,努力抚平着妹妹似乎有些略过严重的忧心。

    如葵也是知道,自己可能表现的太过明显,从而显得有些怪异,但自己真的是吓怕了,万一,阿姊还与上世一样,没能保住这个孩子……

    不,不会的,有自己在,阿姊绝对不会落得和上一世一样的境地的!

    如葵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收了起来,扬起装满不满和担忧的脸,对着如藿说着:“是,大人是会注意的,但是今天可是来了好多总角之龄的孩子们,她们跑动起来,没轻没重的,真要是碰上你,我们反而还不好说她什么……”

    听着如葵的一顿担心埋怨,如藿心里暖暖的,但头也真的是大大的,“行行行,我是争不过你了,你说的有道理,都听你的。”

    如藿拿起绢巾,擦了擦如葵额头冒出的薄汗,“怎么生了汗?可是走的急了?”

    如葵摇摇头,和阿姊解释:“没有阿姊,我刚刚从庖厨出来,直接换上衣服便过来了,来的有些仓促,就没管这些。”

    “不过,说起来,阿姊,你见过这为即将成为咱们殷氏新妇的程家娘子吗?”如藿突然问向阿姊,说起来,上一世自己也不清楚,如藿阿姊在阿兄大婚之前到底有没有见过阿嫂。

    看着如藿摇了摇头,如葵便冲如藿拉满期待地说道,“这位程家娘子可是位有趣的紧的人呢,而且性格上和阿姊你还有些相似之处,你定会喜欢她的,阿姊。”

    如藿挑眉,“哦?和我有些相似?”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嗯嗯,如葵用力点头。

    没错的,记得上一世阿姊就和阿嫂相处地极为和谐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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