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萧月就独自一人去了东殿,她实在是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同时,她也不想秦执因为这件事与秦观闹翻,所以便只好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落雪的夜,静谧而深沉。细盐般的雪路落下一个个脚印,却听不见脚步声。

    秦观没有睡意,便着了外衣,又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狐狸毛大氅,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窗外悬着一轮白如玉盘的月亮,清辉洒在院中,闪着碎碎银光。

    他右手托腮,思考着什么。

    “这么快......又到月圆了。”秦观淡淡地说道,片刻后,起身去了厅堂里。

    这时,安静得犹如一潭水的院内突然响起了树叶的摇晃声,窸窸窣窣,一个颀长的影子落在细盐似的雪中。

    萧月轻轻一跃,落到了窗户前,她探头没看见秦观的影子,便蹑手蹑脚地往厅堂里走。东殿的大厅连着秦观的书房,一直走到了头,萧月都没发现秦观。她心道奇怪,明明刚刚她在屋檐上的时候,明明听见了秦观的声音。出了门便不能空手而归,萧月心一横,索性也闯入了秦观的书房。

    出乎萧月的意料,秦观的书房里也没人。

    “真是怪了...刚刚明明听见声音的...”萧月心中正纳闷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秦观的椅子上,为了舒服,又将腿高高放在秦观的书桌上,没想到踹到了秦观挂着毛笔的笔架,屋内传来“咣当”的声音。

    萧月炸毛似地立刻起身,在她对面的书架居然往两边分开,中间露出一个空空的洞。因为太黑,萧月也看不清是什么,只能摸着黑走了过去,这才发现这居然是一个暗门,而里面就是东殿的密室。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一个人走了进去。

    她刚走进密室里不足十步,那暗门又自动给合上了。萧月回头望了一眼,入口已经融入黑暗,她虽然知道方向,却不知该怎么出去,果然入了局便再没有后悔的机会。萧月心想,还是往前走吧,往前总会有答案。

    这密道很黑,里面没有分岔路口,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萧月走了许久,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前方有点点亮光。

    就在这里,萧月看到了迄今为止觉得最匪夷所思的事。

    这条密道的这一头连着一个地窖一样的房间,她蹲在楼梯边,正在观察下面的环境,就看见秦观左臂上有一条血淋淋的伤口,地面上已经有了好大一滩血液,而他的手臂还在往下滴着血。而秦观的面前,是两株不知道是什么的花草,已经结了白色的花苞。

    萧月暗道不好,以为秦观想要带着秘密自杀,可秦观波澜不惊的面容和神色又在告诉她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她细细观察那些花草,竟发现秦观的血液融进土壤后,那些花草的白色花茎正在一点点慢慢变红,红色一点点漫上来,直到染上了花苞。

    他...他这是在以血饲花?萧月立刻从楼梯上一跃而下,落在秦观身边,腰间冰冷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到底在做什么?以血养花,亏你想得出来。”萧月声音冰冷,难怪秦观总是月圆那几天闭门不出,并且对外宣称身体虚弱,需日日进补,每月这么放血,不补那不早就死了!

    “你看到了这些花,我便保不了你的命,也保不了你腹中的孩子了。”秦观的声音已经很虚弱。

    萧月轻蔑一笑,说道:“还想逞强?你觉得若是我要杀你,你这虚弱的模样还能逃出去吗?”

    “逃出去?”秦观有些诧异地反问,“我没打算逃出去。”

    他抬头看向这地底房间连接外面的窗口,那里稀稀疏疏地钉着些木板,不过依旧能从空隙中看到那一轮松林之上的圆月,粼粼的光照着无数碎雪,夜风吹过,带来幽幽地湿润味道。

    秦观出了神,他在这里困了太久了,若是能脱离,该有多好。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说出真相?固执!”萧月破口大骂,原来这个秦观是故意将她引来这里,想死了一了百了。若他死了,真相就会被永远埋在土里,千机阁的阴谋诡计,萧家的灭门真相,十二年前的无辜灾民,所有事都将永远在地下的黑暗里,永远无法得见天光。

    “你说话啊!”萧月手稍稍一用力,秦观的脖子就破了皮,沁出几滴血珠。她愤愤地将匕首仍在一边,干脆扯下衣服上的布条为他包扎起伤口来。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可以。

    “你死了,你让秦执他们怎么办?苡萣姐还没回来呢,你想她一回来就为你守灵吗?你怎么这么自私?这么可怕?”

    秦观依旧不为所动。

    “我告诉你,就因为千机阁刨心取血,乌都已经前前后后消失了三十余人,沙雅城和千江镇更多,你们秦家不是‘医者仁心’吗?你就不为他们考虑一下?”

    秦观的眼睫微微一颤。

    “还有这后山埋着的一千多个无辜之人!还有千江白冶萧家的一百多条人命!这些你都不管了吗?秦观,你这人真是假仁假义!表面上说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可到头来了,你手上到底沾上了多少人命!”

    “你这样就是在纵容他们!就算没有千机阁,也会有什么百机阁,万机阁!你若是不说出真相,这天下将永无宁日!万里白骨,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

    她骂得义愤填膺,而秦观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小时候被爷爷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还在耳边萦绕,“观儿,你最为聪慧,秦家的百年基业全都靠你了,就算玉石俱焚,也要护住秦家的秘密......”。

    他难道不想将这些月月吸食他血液的花草一把火烧光吗?他不想救天下于水火中吗?他不为这些无辜百姓感到可惜吗?可万事难两全,有舍才有得。

    到这里,萧月也猜了个大概,秦家这吸食人血液的花草一定是千机阁收集心头血的原因,这花草一定有什么延年益寿的秘密,而秦观迟迟不愿说的原因,除了有关秦家,极有可能还有关大周的皇族。否则,秦家也不会上百年来在天子眼皮下,垄断了大周所有的丹药供应。

    “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更是百姓的天下!要我见这些无辜之人死却不做点什么,我萧月做不到。你要是不说,杀了你,我再杀尽秦家所有人,总有个人愿意开口!”

    秦观的脑子猛地抽疼,终于回忆起第一次见萧月时,为什么会觉得她的眼睛这么熟悉了。前世,前世就是萧月屠尽了秦家满门!

    萧月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秦观,她在等,等秦观开口。

    终于,冷寂的夜里,温润的声音响起:“好,我告诉你,但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不按照你的任务,帮千机阁杀了秦家所有人?”

    萧月翻了个白眼,“谁跟你说我的任务是杀掉秦家所有人?你脑子没坏吧?”

    或许是跟秦执在一起呆久了,萧月说话也不知不觉沾染上了一些他的习性。

    “那你之前杀秦家人,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你以为秦家是你的灭门仇人。”秦观淡淡的虚弱声音恍如一个巨大的钟杵,撞响了萧月心中沉静许久的钟。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秦观,眼中有一丝惊恐。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杀你。”秦观有些累了,便席地而坐,继续跟萧月聊,“为了秦执,也为了秦家,我不会杀你。”

    “你......”她欲言又止。萧月很想问秦观为什么会记得前世的记忆,但因为自己前世杀了秦家所有人,又觉得羞愧至极,难以开口。

    秦观望了一眼已经红透了的和月兰花,慢慢开口:“你不用问我怎么记得前世的。你只需知道我记得变好,兴许是孟婆汤忘了喝,兴许是我死得不甘心。今生今世,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善待阿执。”

    他看向低垂着头的萧月,再次说道:“别再伤他了,好好与他在一起,就当我用这个请求和你交换了秘密。”

    萧月没想到秦观语气这么轻松,她还以为秦观会恨她入骨。

    “好,多谢宗主。”

    两人在这个地底下的房间说了很多,一直到窗口的墨色慢慢淡去。

    “虽然我说了这么多,但千机阁的幕后主使,我确实猜不出来是谁。”秦观叹了一口气,又说:“不过我猜想此人一定跟秦家、萧家都有着很密切的关系,否则她不会知道秦家传承百年的秘药。”

    萧月眉心微蹙,问道:“可她了解秦家是一方面,你怎么能肯定千机阁刨心取血之人与杀我母亲的是一人?”

    “因为十八年前,弟弟快要出生之前,父亲便死了,而他是为了萧家大小姐,萧纾云而死的。和月兰,炼心血,生死而肉骨。”

    萧月还想开口问些什么,秦观便打断她,继续说道:“由爱生忧,由忧生怖,从忧从怖,生焚生恨。这世间的事,你我三言两语又怎能说得明白。”

    “可是我母亲与秦家...”萧月不认为秦观的父亲是为了救她母亲而死的,父亲虽在她出生前就与母亲和离,可她不认为母亲是个朝三暮四之人,又怎会与秦执的父亲扯上关系。

    “无妨,届时你去了千机阁,应该就能知晓完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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