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零四分,列车准时发车,驶向太山。

    硬卧一个隔间六个床位,路宵游和卫灵那个隔间只有她们两人,便都睡到了最下面一层的床位。

    车上很快就熄了大灯,只有过道微弱的小灯亮着。

    路宵游偏头看向对面床铺的卫灵,她睡得很沉,几乎是一躺下就睡着了。

    路宵游回想起她方才在快餐店说的话,心情激动得有些睡不着。

    卫灵说,她便是根据另一位和她有相同能力的人的指引,才找到她的。有那个人的帮忙,无论是关于她能力的问题,还是关于那些找她索命的鬼差的问题,一定都能迎刃而解。

    半夜两点,路宵游才有了困意,从包里拿了她值班时会用的洗脸巾和洗面奶,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再睡觉。

    车厢里倒是很安静,没有那种会打鼾或是说话声吵到别人睡不着的乘客。

    路宵游掬起一捧水洗脸,低头再抬头时,镜子里赫然出现一张惨白的脸。

    就像那种鬼片里,半夜三更时会在镜子前不经意间会出现的鬼脸。

    饶是路宵游对亡魂鬼怪这种事见得多了,也没碰上个会故意这么吓人的,险些就要被吓得惊叫出声。

    一只冰冷似井水的手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如果你不想吵醒那些东西的话。”她身后的那只“鬼”说。

    路宵游看清了他,不过是个病恹恹的男人,瘦得形销骨立,面色苍白,嘴唇却红得不自然,在晦暗的灯光下便显得有几分阴森罢了。

    “什么东西?”路宵游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神经不正常,姑且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她声音果真放得极低,男人便立刻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路宵游转了个身,倚在洗手台边面对着他,和这个陌生男人拉开了距离。

    如果这是个想趁天黑人少袭击她的变态,她就会立即给他一飞踢。

    男人像是猜到她所想的,轻笑着退到背后洗手间的门上靠着,低沉沙哑的嗓音宛如恶魔的低语:“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路宵游:“……”这人是真的有病。

    “你给别人去讲吧。”她把用完的洗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要离开。

    “别急别急,我长话短说,给你概括一下。”男人伸长了胳膊拦住她的去路。

    列车的走廊很狭窄,这个人身高臂长,轻易地伸手便将整个过道挡得严严实实。

    路宵游不想随意和人起冲突,便耐着性子给了他一点时间。

    男人的声音却是一点也不赶时间,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算了,还是不给你讲鬼故事了,直接跟你说结论。”

    路宵游:“……”真的好想给他一拳。

    男人道:“你大概听过,在鬼故事里,医院会给太平间的死人手上戴一条红绳,用来和普通人作区分。其实现实里也会有类似的分法。”

    男人把衬衣领口往下拨了拨,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喏,你看——”

    路宵游本来没当回事,只是顺着他的指示往他脖子上看了一眼,却蓦地汗毛倒竖。

    只见他的脖颈之上,用红色的线密密麻麻地缝了一整圈,红线之下,依稀可见黑洞洞的伤口,仿佛他的整个头和脖子都被砍断开,是用这线缝回去的一样。

    路宵游靠着洗手台慢慢往后挪:“你……是人是鬼?”

    男人阴森森地笑了笑:“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这整个车上,除了你一个人,都是和我一样的东西。”

    *

    路宵游屏住呼吸回到车厢,才发觉床铺上睡着的那些人确实有些怪异。

    他们全都睡得很规矩,被子拉到下巴,盖住了脖子,就像是整齐划一被人安放好的人偶。

    路宵游回到卫灵身边,深呼吸了口气,然后拉开了她的被子。

    卫灵今天穿的是件翻领的Polo衫,下配一条齐膝的牛仔短裙。Polo衫的翻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位置刚好可以盖住脖子下面的红线。

    “小点心,她们不会那么容易醒的。”魏京鸿说。

    路宵游回头睨了这个跟过来的男人一眼,目光落到他还没扣回扣子大剌剌露着断头伤口的地方。

    她收回眼,迅速解开卫灵领口的扣子,一道和他一样被用红线缝合的伤口登时便暴露在空气中。

    路宵游把她的衣领恢复成原样,回自己床位收拾了背包跨上便往外走。

    “欸,你去哪儿?”魏京鸿在身后唤她。

    她还能去哪?

    现在这辆列车就是一间巨大的,并且在不断移动的停尸房,她想逃也逃不了。

    唯一的方法就是趁这列火车等红灯的时候翻窗跳下去,或者是等它靠站停车的时候逃走。

    不过,在那之前路宵游还有些话要问问这个男人。

    既然他告诉了她这个真相,那他必有所求,暂时对她还没有危险。

    路宵游回到刚才两人谈话的那节车厢,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魏京鸿耸耸肩,说:“如你所见,不是活人,简单来说,就是套在傀偶里的鬼罢了。”

    “傀偶?”

    “就是冥府捏出来的假人,和活人的肉身完全以假乱真的一副壳子,”魏京鸿指指自己脖子上那道碗大的疤,“唯一的防伪标志就是这个。”

    这就相当于鬼故事里,区别太平间的死人和活人的那条系在手腕上的红绳。

    “哦,还有的区别就是,我们不能进食,也不用排泄。”魏京鸿补充道。

    路宵游回忆起来,难怪卫灵什么东西也不吃。

    她问道:“冥府做你们出来有什么用?你们这又都要去太山做什么?”

    卫灵所说的,带她去太山找和她有相同能力的人的说辞,显然得打上一个问号。

    魏京鸿说:“我们和你晚上见到的那个白发鬼差,其实也差不多,从职能上看,我们都是冥府的官差,不过他是真正的鬼差,我们只是临时的罢了。”

    路宵游用现代用语翻译了一下,大概就是有编制的公务员和临时的合同工的区别。

    魏京鸿又说:“至于冥府为什么要做我们出来,那当然是和单位招临时工一个原因,人不够用了。”

    “我们本来只是普通的亡魂,按照流程是要尽早转世投胎的,但冥府缺人手,便召集了我们这群人,当然,我们不是白干,他们自会给我们一些好处。”

    “比如说我,”魏京鸿毫不觉得羞耻地指了指自己,“我生前做了坏事,本来要被关入冥府鬼狱受个百八十年刑罚,如今领了阴界的差事,可抵消一半的牢狱之灾。”

    那还是和她们的合同工大有不同,没想到冥府连这种罪犯都用,路宵游鄙夷道:“地底下是多缺人啊。”

    “呵,”魏京鸿无所谓地笑了笑,“缺的很,恨不得让所有刚入冥府的亡魂都先当个几年的阴差,再放他们去投胎。”

    他这一笑,脖子就歪了歪,脑袋看上去就要从那个线缝的伤口上掉下来一般。

    路宵游还是不习惯看这种场面,别开了眼问:“你们不能直接以鬼魂的形态来阳界干活吗,为什么非得套进这么个壳子里?”

    魏京鸿扶了把自己的脑袋,说:“我们和真正的鬼差不一样,鬼魂都不能在阳界待太久,不然就会失去印记,再没法投胎了。”

    “有这个壳子其实也挺好的,能让我们重新体验到做人的滋味,”魏京鸿说,“但既然我们现在是‘人’,要回阴界,就只有走阴阳交界的活人道。”

    路宵游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这一列车的活死人要去的地方——太山。

    太山是群山之尊,人界至阳,而阴阳相生,至阳则同是至阴,便是离阴界最近的地方。

    路宵游没想到,她随意抽的一张车票,竟然把她自己送到冥府去了。这还用躲什么白无常啊,这不是直接送死来了吗?

    她狐疑地看向魏京鸿,问道:“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魏京鸿说:“我说我只是个路过的好心鬼,你信吗?”

    路宵游觉得,这个男人的话不能全信。

    “这辆车在到太山前,会经停五个站点,”魏京鸿转身朝她相反的方向离开,“你有五次机会,可以选择逃还是不逃。”

    在即将穿过车门前,他回过头,神神叨叨地说:“我还是建议你,快逃。”

    四下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火车况况行驶的声音。

    路宵游站在过道中咬着下唇,冰凉的月光从车窗外泄进来,像泼到她身上的冷水。

    一个小时前她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生机,但转瞬又成了一只落入虎口的羊。

    她看向身旁熟睡的那些傀偶。

    这些鬼差若是知道她是生死簿上一个将亡未亡的鬼魂,还不得立刻用各种法子把她的魂魄给勾出来,顺路带回冥府,岂不是白捡来的功劳一件。

    说什么她也得赶紧逃。

    若她逃到一个新的城市,按照卫灵的说法,白无常是暂时很难找到她的。

    可卫灵……她说她知道关于“线”的事。

    她不一定是来帮她的,可她的目的一定和那些傀偶不一样。

    魏京鸿这个自称的“好鬼”,对她说这一番话的目的也极其可疑。

    路宵游想来想去,走和留的想法各占了一半。

    就在这时,列车开始缓缓减速。

    第一个经停点,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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