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文费了好一番口舌,给清陌解释了半天萧廷和自己只是普通的邻居关系。清陌显然没有听进去,一个劲贼兮兮地笑着,看两人的眼神都不清白。临走时,还在清陌的耳边小声说:“本来,我还想替你试试他的,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

    素文的脸烫得像烤熟的山芋,手上的功夫都慢了下来,满脑子在想昨日的事。【工作还没做完,就开始发梦。我不能被这个臭男人弄乱心神。】素文甩甩头,企图将萧廷抛于脑后。她赶紧继续梳理昆曲馆那日收集到的想法和意见,想要在里面多找些灵感,好做成几版画稿,供昆曲馆选择。

    第一幅画稿基于著名曲目《牡丹亭》,在两米高三米宽的白绸上,一双佳偶正站在亭前相依相偎,旦角头面上的点翠顶花、菊花压鬓精巧无比,细节栩栩如生。

    第二幅画稿,并不写实唱戏的情景,而是取江南意境,融合《蝴蝶梦》的故事,竹林前是漫天蓝蝶翩翩起舞。画面上除了苏绣刺绘,还别出心裁地融入了扎染工艺。这样一面屏风摆在昆曲馆进口的地方,正有迎客入“梦”的寓意。

    素文细细打磨的是第三幅画稿。回想起昨日萧廷手上的温度,她便心绪不宁,他的笑和身上的香气,化为缕缕春风,一波接着一波吹皱了原本如止水般的心。他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在耳边低浅唱低吟,化作恶魔引诱自己沦陷。

    第三面屏风的画稿,能明显看出素文的偏心。三折屏风,每一扇木框都根据昆曲馆木窗的形状和雕花一比一还原设计。

    栀子黄色的棉布上大片留白,观者就像透过窗,远窥一场瑰丽奇特的梦境。一幅烟雾缭绕的场景徐徐展开,远处的四角亭若隐若现,近处梅花压枝头,“杜丽娘”和“柳梦梅”二人交叠的身影看不真切。

    素文伏案,开始为画面抠细节。虽然只是二人的剪影,但决不能简单处理,要恰到好处地为头面上的发饰点缀五彩斑斓的光晕,让观者真的感觉自己在隔着窗户纸观戏。

    她伸了伸懒腰,瞧着窗外的盎然绿意。离自己搬来古镇,已过去大半月,梅雨悄然远走,树上的蝉正兴奋刺耳地乱叫着,提醒每一个人三伏天已到来。一个男人正陪着一对老人在庭院里吃着瓜、说着笑。

    这几日忙于赶图,照料外婆的重担落在了萧廷的身上。他的奢侈品二手店生意淡然,于是多出了大把时间供他往邻家跑。

    重新看回草图,素文总觉得画面上缺少了什么,显得寡淡。绞尽脑汁,想不出到底是哪里还不足。

    快到饭点,见素文迟迟不出秀坊,萧廷从院子里端着西瓜进来寻她。女孩用嘴撅着笔,趴在桌上,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

    “碰到困难了?”

    素文用力点点头,拿起一片西瓜就往嘴里塞。

    “画面有点死板。你有没有想过调整一下光影关系,让这一片看起来更通透些。”

    “萧大人有何指教呀。”

    “这里的光影,还有这里的人物动作。”萧廷指点了几处修改的地方,素文听得认真,飞快地根据他的意见进行修改。不出片刻,画面变得灵动生趣。

    “萧廷,没想到你还懂绘画。”

    “略懂略懂,曾经也是个艺术生,大学时修的是服装设计。”

    “原来如此。原来是萧大设计师啊。”素文顿了顿,言语中带着揶揄和试探,突然向他发难道,“那你知不知道Jason Russel?”

    素文盯着萧廷的双眼,想要从其中寻到一点心虚、一丝波澜,只要萧廷表现出任何异样,素文就会相信他和Nathan有关。

    “当然知道,他是著名的高定设计师。我现在店里还有他副线品牌YUAN的几款服装,有兴趣看看么?”萧廷的坦然让素文泄了气。

    “今天不早了,得吃晚饭了。”就像是怕素文追问似的,萧廷推着素文向院子里走。“今朝晚上我来露一手,青椒土豆丝、红烧鸡翅、鱼头汤,如何?”

    “那我来给你打下手。”素文跟着萧廷进了厨房。

    “这还差不多,你早上把我推出去挡枪这茬,我就暂且不追究啦。”萧廷就喜欢看她傲娇的表情,双颊鼓成粉嫩的团子,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看着素文提起菜刀,将清洗好的土豆和青椒切成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块状,萧廷立刻叫停,从她手里小心抽出菜刀,熟练地改刀将其切成细丝。

    “亲爱的大小姐,我来切吧,你把油热好就行。”

    “没想到你的刀工这么好?”

    “你如果多和我相处,会发现我更多的好。”

    素文并不知道萧廷的这句话发自真心,只当他又是玩那套保健品销售的套路来讨好自己。“见外了。萧廷,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那些保健品,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很帅。萧廷也不例外。他收敛起素日的油腔滑调,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动作。

    “说认真的,你这手厨艺哪儿学来的?”

    “自己摸索的,在外自己一个人住,又吃不惯洋人饭,就只能学着做了。”

    萧廷将切好的土豆丝和青椒放入热好的油锅中,熟练地翻炒起来。一勺盐、一勺醋增加风味,少许糖吊鲜,猛火热油霎时香气扑鼻。

    【现在真是哪个行业都不容易。人家常说招个法学生还得要有机动车驾驶证的,现在看来,这保健品推销员还要会烧得一手好菜。离谱!】

    萧廷手脚麻利,对厨房里的一切很熟悉,想来是经常到素文家“骗吃骗喝”,对老宅已熟门熟路。

    素文和萧廷将菜端上饭桌,两位老人正坐在桌旁笑盈盈地看着他俩。“真是不好意思,小萧,今天又是你下厨。”

    “嗯?”素文有点惊讶。

    “你还不知道吧,这半年来,小萧看我们俩老人没有照应,偶尔空了,便来搭把手。”外婆一脸慈爱地看着萧廷,素文终于明白为何外婆外公这么信任他。

    “谢谢你,萧廷。”素文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被萧廷打断了。

    “好啦,饭菜要趁热吃。想说什么,饭后再说。”萧廷将她按在凳子上,一屁股坐在她身旁。四人围坐一圈,其乐融融,像极了一家人。午后阳光倾泻在屋门外的青石板上,整座老宅被金色的柔光笼罩着,远远传来一声摇橹人的喊叫,素文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生机勃勃的日子、也是这张桌子、这盘青椒土豆丝、四个围坐在一起的人。

    小男孩坐在素文的右边,将青椒土豆丝拌入白米饭,大快朵颐个不停。素文劝他慢点吃,他却丝毫未不减手上的动作,使劲扒着饭菜。

    “小罗,没人和你抢。慢点慢点,你爱吃这碟青椒土豆丝,就多吃点昂。”外婆边说边给这个瘦弱的小男孩夹了一大筷子的菜,“这个红烧肉也很好吃。素文平日就爱吃这个。来,尝尝。”

    “怎么了,快吃。”萧廷将青椒土豆丝夹到素文的碗里,催促着她品尝自己的手艺。

    入口便能感受到土豆丝的脆爽和细腻,青椒增添了一丝微辣,与醋酸味完美融合,让这道菜多了层次感,又酸又辣、有滋有味。素文瞪大了双眼,这味道再熟悉不过,是外婆手艺的味道。

    “萧廷,你可以啊。这道菜的味道和外婆做的是一模一样。”

    “喜欢就好,喜欢就多吃点。”萧廷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心中的得意全写在了脸上。

    素文望着他的双眼,心里一咯噔。萧廷不仅和Nathan相像,还和记忆中的那个男孩神似,只不过萧廷的瞳色漆黑,男孩的眸色幽蓝,这点倒是和Nathan相同。素文想不明白,如果他们是同一人,萧廷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不与她相认。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人,萧廷是不是有不能说的苦衷。

    素文思绪很乱,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按兵不动。

    “萧廷,什么时候请我去你家坐坐。”

    “随时,恭候袁小姐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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