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寻有事求人?

    白琼音刚想听听怎么回事,外面却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出去一看,原来是苏妙蓉。

    “你怎么到处乱跑啊,真是让我好找!师傅叫大家集合,说有事要讲!”苏妙蓉不满道。

    “师傅?”白琼音不敢耽搁,跟两人打声招呼就要走。

    “等下。”穆寻伸手在她嘴角擦了擦,那里沾着方才吃点心蹭的残渣。

    白琼音仰头任他擦,无恙后跟着苏妙蓉风一道跑开:“我去啦!”

    “啧啧,你们姐妹俩关系还真好。”花盼春语气羡慕,“对了,你方才想让我干什么?”

    穆寻收回望着白琼音背影的视线,道:“我想,请您能跟我回中曲一趟。”

    * * *

    苏妙蓉是个急三火四的性格,再加上向来畏惧水玲珑,一路上没向往常那样跟白琼音拌嘴,没多久就把人带到琴室了。

    两人皆跑得气喘吁吁,却还是最后到的。

    刚一进屋子,所有人的目光就自动看向了她们。

    “哟,还真是大小姐做派,可让我们好等啊。”站在水玲珑旁边的嬷嬷仔细打量着白琼音,皮笑肉不笑。

    那嬷嬷面敷白.粉,淡眉高弯,眼窝深陷多皱,发髻梳得很紧,凌厉干练。

    白琼音本想赶快去自己的座位,听到这话即刻站住,垂首听训。

    苏妙蓉也不敢走,悄悄翻了个白眼,一脸认倒霉样。

    “方嬷嬷,这孩子近日受过伤,还是……”水玲珑瞧着对方眼色,想袒护下白琼音。

    因着薛晴山多番打点的缘故,水玲珑一直对她多有照拂。

    却也是由于这份特殊,其他见习伎心里都有些不痛快,不愿跟白琼音多来往。

    其中表现得最明显的,当属苏妙蓉了。

    “手有伤,难不成那腿也有伤?水娘子也不必替她找借口,定是平日就懒散惯了,如今有个由头,就更拿乔作势。”方嬷嬷拉下脸,半点面子都不给。

    水玲珑神色变了变,没再多说什么。

    白琼音吓得大气不敢出,宁可被方嬷嬷直接打板子,也好过现在这样。

    她没见过这位嬷嬷,更不知今日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说说,刚才去哪儿了?”方嬷嬷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质问道。

    “一曲,陪妹妹帮别人修东西。”白琼音不敢隐瞒。

    “混账!你有机会住中曲还不思进取,总往那边跑什么?若真喜欢,往后也用不着练琵琶,到了岁数直接进去就是,咱们也好少费力!”方嬷嬷豁然提高音量,尖刻斥道。

    白琼音拼命鞠躬,被骂得大气都不敢喘。

    苏妙蓉难得见白琼音被训,忍不住偷笑。

    “还有你!一样一的轻佻货!你就是她妹妹吧?去一曲修什么东西?我看最该修的是你的脑子!”方嬷嬷老眼一斜,又朝苏妙蓉发火。

    “啊?我、我不是……”苏妙蓉大呼委屈。

    “住口!瞧瞧,这都是什么规矩?长辈说话,你不谦卑恭听,还敢随意插嘴?”方嬷嬷怒道。

    苏妙蓉被吼得浑身一抖,腿直发软,登时什么话都没了。

    水玲珑脸色愈发难堪,强忍着没发作。

    这方嬷嬷话里话外讥讽她教导无方,真是好刁的一张嘴。

    两人就这么挨了半晌的训,直至腿都站得发麻,才被允许回座。

    倒霉的是,白琼音与苏妙蓉因成绩优越,皆坐在第一排,落座后所有动作都被方嬷嬷尽收眼底,连个放松的机会都没有。

    耍够威风后,方嬷嬷才正式跟姑娘们介绍来历。

    她是管教规矩和诗文的教习嬷嬷,在坊里资历深,原本众人是要升到菡萏班才能见到她的。

    但眼下琵琶课暂停,时间也不能浪费,夏都知这才将她调来,提前给她们上课。

    水玲珑显然不想跟方嬷嬷多待,等终于寻到开口的机会,只嘱咐两句就走了。

    “此后一个月,玉苕班由我接手,劝姑娘们都把皮绷紧点,将那些个外道心思收收,安分听讲。”

    “否则……哼,不动家伙,老身也有的是法儿治你们!”

    “再说一遍,老身眼里可不容沙,都听清楚了吗? ”

    十位见习伎忙连声应答,没有一个不出汗的。

    乖乖,还以为琵琶做好前能宽容些日子呢。

    这下惨了。

    * * *

    头顶一叠诗册回来时,白琼音脚步虚浮,活像踩在云彩上,脑袋晕得厉害。

    相较于严厉的方嬷嬷,那些从未接触过的诗文更让她头疼。

    天爷,比琴谱难认多了。

    “哟,小美人回来啦?”花盼春从布帘后绕出,笑吟吟迎向她。

    白琼音吃惊,顶在脑袋上的诗册纷纷滑落。

    穆寻稳稳接住,随手翻开看两眼,颇感兴趣。

    “快快,水温正好,阿雪这时间估摸得可真准!”花盼春拉过白琼音,动手就要解她衣裳。

    “啊?这、这……”白琼音不明所以。

    “哎呦,害羞什么?是你妹妹托我帮你洗澡的,你手受伤了不是?”花盼春大大咧咧道。

    “你们洗吧,我一会儿回来。”穆寻晃晃手里的诗册,迈步出门。

    “噗,你这妹妹真怪,避开作甚?就是一起洗能怎的!”花盼春边帮她脱衣边笑。

    白琼音踩着矮凳爬进浴桶,疲惫的身躯一泡热水,舒服得如同融化掉似的,顿时什么累都忘了。

    “花娘子,阿雪帮你修凳子,求的是这件事?”白琼音喃喃问道。

    “是啊,他跟我说,以后我的活他都不收钱,只要隔三差五的来帮你洗澡就成。”花盼春挽起袖子拿澡豆帮她涂背,随后再用搓石帮她反复擦洗。

    白琼音还从没被人这么照顾过,舒服得趴在桶沿,微微眯眼。

    “真是有劳花娘子了……哎,阿雪真好。”白琼音悠然喟叹。

    “那孩子是挺细心的,模样也不错,细看不单秀气,还带了点英气,俊得像个小伙子。”花盼春感概道。

    她深觉白琼音说得不错,穆寻初时待人冷淡,相熟后还是挺亲切的。

    在她那儿修完凳子后,穆寻曾主动告诉花盼春如何养护妆奁。

    花盼春瞧他懂得多,干脆趁机问他更多修物件的技巧。

    她想学点本领,日后也好偷着挣点小钱。

    本以为穆寻只会客气两句,没想到他一一应答,竟未藏技。

    花盼春由此看他便顺眼了。

    “这要真是个小伙子啊,你们可就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没准哪天就私奔了呢!”花盼春往白琼音头上撩水,故意逗她。

    “咳咳,他是姑娘!”白琼音稍稍紧张,有点怕对方看穿穆寻真身。

    没想到花娘子看人这么准。

    “我知道他是姑娘,这不是瞎聊嘛!阿音啊,你心里可有意中人了?”花盼春没当回事,随口问道。

    “没有。”白琼音摇头。

    她整日忙着练琵琶,眼下又有这么多的诗文要背,哪里有那种心思。

    以往闲时,苏妙蓉曾跟她讲过些话本,说意中人就是往后想成亲的对象。

    白琼音没想过这些,她只盼着能早日成为首席,好……

    蓦然,穆寻说过的话又冒了出来。

    【首席之后呢?】

    【他们究竟想让你做什么,你想过没有!】

    白琼音觉得胸闷。

    薛公子的安排定有道理,她只管听从就好,不必多想。

    不该多想的……

    细密的不安感浸在潮湿的空气里,裹得她无处可逃,胸闷至极。

    白琼音愈发难受,索性将整颗脑袋沉在水下,希望能靠隔绝换来清静。

    可有些念头像漂在湖面上的浮木。

    越是往下按,就越是要冒头。

    白琼音豁然从热汤中钻出,踉跄站起身,带起大片大片的水花下淋。

    “我洗好了!”白琼音喘得剧.烈,真想去雪地里跑两圈。

    “小皮猴!洗好什么?快泡回去!”花盼春不由分说把她重新按下,麻利地帮她继续搓洗。

    “哎哟!痛!痛!”白琼音被搓得唉唉叫。

    这回花盼春可用劲儿了。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刚搓两下就红了!我这还没发力呢!”花盼春爽朗大笑,更加卖力,“待住喽,今天非给你洗干净不可!”

    “哎呦!!”

    * * *

    不得不说,花盼春搓澡实在有一手。

    虽然痛,皮肤却不留痕,且出浴后浑身每个毛孔都舒服得张开,通身轻盈,好像随时都能飘起来。

    白琼音换好新衣时,早就把那点痛忘了,对她只有佩服和感激。

    花盼春一旦决定对人好,那是真好,嫌小孩儿干活磨叽,干脆顺道把浴桶都给擦了。

    穆寻回来时,只见她们二人嬉闹说笑,很是融洽。

    “对啦,阿雪,桌上那是什么?”白琼音扶住裹着长发的沐巾,歪头看他。

    穆寻随手将诗册搁在木桌,拿起那串东西。

    十二块一指长的红木片由绳子串成鞭炮模样,稍稍一晃,就能发出悦耳又不聒噪的清响。

    “这叫祈福牌,是我老家那边的习俗,只要把愿望写在上面,挂在高处,便能得神明垂怜,美梦成真。”穆寻信口拈来。

    其实这是师傅教他做的通信牌,牌声独特,在风中能送出很远。

    他仔细想过,永德城太大,与其自己在外头处乱转碰运气,还不如多做些通信牌,挂在天台将师父引来。

    到时,他要带白琼音一起走。

    她不需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跟着她离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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