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琼音乘肩舆行至距议事厅百米处时,门口小厮便返身进去通传。

    没过多久,穆寻快步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由远及近。

    他穿了件木槿色四爪蟒袍,气势非凡,眼底却乌青浓重。

    像是自那以后,还未休息过。

    等到落轿,穆寻退开奴仆,亲自将她抱下,大步流星回到厅内,将她放在铺了软垫的靠背椅上。

    尽管他动作很轻,落座的瞬间,白琼音还是不适地蹙了蹙眉。

    捕捉到这一神色,穆寻眸中闪过丝自责,满腹怒气也因对她的愧疚化去大半。

    他昨夜太过失控,终究是做得过分。

    然而,有自责,却并不悔。

    能与她那般相依,便是立时死了,他也甘愿。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中,目光回避,就这么静了许久。

    少顷,穆寻吩咐传膳,仆从们即刻搬来饭桌,将美酒佳肴一样样摆上。

    等到一切妥当,伺者退去,两人还是静静坐着。

    谁都没食欲。

    僵了半晌,穆寻率先叹出口气,盛了半碗甜粥,吹开热气,舀起一勺送到白琼音唇边。

    他做好羹勺被打飞的准备,也想过她会把满桌饭菜砸烂,对他大骂。

    可白琼音并未如他料想的那般动怒,只呆呆地盯着他的胸口,神色麻木。

    穆寻的心忽然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知道,她还在记挂她胸前的伤。

    即便被他欺骗,被他那般对待,她还是在不可自抑地关心他。

    穆寻喉咙滚动,神色彻底柔和下来,低声道:“吃点吧,算我求你。”

    白琼音张口,艰难喝了半勺。

    穆寻大喜,谨小慎微地继续喂,连指尖都因激动而轻颤。

    白琼音这般,是肯接受他了?

    这想法让他欢慰,生平第一次想去跪谢神灵。

    进过粥,穆寻又夹来几样爽口小菜,可这次白琼音却偏头躲过,不肯再用。

    于是,穆寻的心再度沉到潭底。

    洒照在他身上的煦光被吝啬收回,这种七上八下的感觉,倒比不见她时更加难受。

    穆寻拎得动数十斤的沉戟,此刻却拿不动这双筷子。

    他宁可白琼音像昨夜那样哭闹,也好过现在这样。

    “你把薛晴山怎样了?”她忽然开口。

    穆寻握掌成拳,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他不想答,可又不舍得。

    不过几个时辰没听到白琼音的声音,他就想得厉害,做什么都觉得度日如年。

    “再吃两口菜,我就告诉你。”穆寻夹了块光明虾炙,淡淡道。

    白琼音将指甲刺进肉里,运气良久,伸手去抢筷子。

    她要自己吃。

    穆寻避开她的手,不给她疏远他的机会。

    白琼音怒火起,不悦地瞪着他。

    “新婚燕尔,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问别的男人。”穆寻平静地迎回她的目光,不做退让,“如此过分,莫非是铁石做的心肠?”

    “铁石也比你这没心肝的强!”白琼音嗓音带着哭过后的哑,如猫儿叫般,便是斥责也无甚威慑力。

    见她肯骂自己,穆寻唇角微扬,再度将虾炙喂给她:“夫人说得是。”

    白琼音有心跟他吵一架,却总像拳打棉花。

    她强忍着又吃了两口菜,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察觉到她的不适,穆寻终于停筷,替她倒杯香茗润喉。

    “我只吩咐人将他关押,不曾用过刑。”不愿听她说出“薛晴山”三个字,穆寻主动道。

    “当真?”白琼音没动那盏茶,拽住他的胳膊追问。

    “夫人不信我?”穆寻挑眉,盯着她的手,眼神晦暗。

    昨夜动.情时,白琼音也是这般抓着他,仿佛他是她唯一可倚靠的浮舟。

    穆寻很喜欢那种感觉。

    白琼音当然不信。

    如今的穆寻在她眼里,哪还有半点可信度。

    “我要亲眼看到他!”白琼音想也不想道。

    穆寻脸色顿时阴沉:“不准。”

    “你果然骗我!你、你是不是把他杀了?”白琼音顿时失去血色,摇摇欲坠。

    她还记得穆寻痛打薛晴山时何等凶残,那般鲜血横飞的场面,她从未见过。

    加之他还命人活埋薛晴山,更令她忧心不已。

    薛晴山是为救她才甘愿冒险的,她不忍其赔上性命。

    “阿音!你我已然成婚,且有肌.肤之亲,为何还要对他念念不忘?难不成你还惦记着与他私奔,旧情复燃?”穆寻反手攥住她的细腕,语气森寒。

    “成婚又如何?我想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白琼音动怒。

    她腕处还有淤青,被他一握,立即疼得倒吸凉气。

    这混蛋!对他昨夜做得有多过分,根本没有自觉!

    见她吃痛,穆寻赶忙放开手,心疼地对那青痕吹了吹。

    他离开婚房时,白琼音身上的伤还没这么显眼,没想到一觉醒来,会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穆寻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战场上拼杀斩敌的力气放在她身上,的确太重。

    但凡不小心,就会弄伤她,今后需得慎之又慎才好。

    白琼音啜泣着把手腕缩进袖子里,不让他献殷勤。

    “是我不对,回去吧,我帮你涂药。”穆寻满脸愧疚,俯身想来抱她。

    “不要碰我!”白琼音对他的靠近本能地感到畏惧。

    穆寻被欲.望占据的样子很可怕,对她的熟稔更令她不安。

    一想到会被他完全掌控,不自觉深陷,白琼音便阵阵发抖,恨不得马上逃走。

    她不想失控,眼睁睁的在他身.下,变成另外一个人。

    穆寻眉头紧拧,竭力按住那些暴虐的念头。

    他的夫人骤逢巨变,需要时间去适应。

    不可操之过急。

    眼下白琼音还在厌恶他的触.碰,需得让她慢慢接受才行。

    思及此处,穆寻努力调整好呼吸,忽然打算再利用一次那个废物。

    “七日后,我带你去见他。”他语气僵硬。

    即便是计,穆寻也不愿看见白琼音因另一个人眸光颍动。

    “真的?”白琼音果然生出丝希冀。

    穆寻不咸不淡地笑笑,凑到她耳边,暧昧道:“只要夫人听话。”

    “你!”白琼音被他过.热的气.息弄得脸红,捂住耳朵,怒气冲冲。

    “别误会,这两天,我不会再对你怎样。”穆寻稍稍拉开些距离,双手摊开,以示诚恳。

    白琼音抿唇,犹疑不定。

    她不信穆寻真能如此慷慨,就此放过薛晴山。

    但眼下她孤身一人,身陷深宅,除了暂且信他,又能如何。

    * * *

    穆寻留给白琼音充足的思考时间,不紧不慢地在旁用膳。

    他就着同一双筷子,单挑白琼音尝过的菜吃,目光时不时瞥向她,瞧那些衣领也未能尽遮的吻.痕。

    无论如何,她都是切切实实地在他身边。

    想到这点,穆寻就感到一阵满足。

    如他所料,白琼音深思良久,到底还是应下。

    穆寻不知是悲还是喜,五味杂陈,只抱着她一路回屋,帮她给各处青淤涂药,随后用掌温将淤血化开。

    白琼音应是觉得疼,时常会忍不住闷哼一声,随即羞.恼地用手遮住双眼,不去看他。

    穆寻笑笑,不断暖言安慰,同时尽量忽略因靠近她而产生的某种反.应。

    他喜欢听她嘤.咛,此刻却有些受不住,又怕她忍得难受,只好随她去,暗自苦闷。

    晚上入睡时,穆寻也当真没有胡来,单将她揽在怀中,沉沉睡去。

    白琼音起初心惊胆战,怕他不守诺言,又要狠.命地折.腾她。

    还好,这厮总算有些良心。

    两日过去,数种名贵药材催着,白琼音的身子总算大好。

    而穆寻的克制力,也终于在第三日土崩瓦解。

    这次,他变得更游刃有余,循序渐进,让白琼音的不适降到了最低点。

    而后剩下的,只有无法言喻的舒畅。

    白琼音不懂这家伙的精.力为何如此之好,似乎永无穷尽。

    据丫鬟如忆说,穆寻每日处理的政务如小山一样多,有时还会亲去军营巡视。

    最近江匪屡屡侵扰渔民,更上岸抢.掠,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穆寻闻听此事后,谋定而动,故意放出消息要运送税银,引江匪倾入瓮,将其一网打尽。

    但所有的这些消息,她都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

    无论穆寻做什么,遇到何样的难事,都没告诉过他。

    回府后,他甚至会沐浴更衣才来见她,不带血腥杀气,只与她温.存。

    唯有情到深处时,他狂.动着低吼出声,才会让她感受到类似野.兽的气息。

    彻夜折.腾,每次白琼音都精疲力尽,昏睡整日。

    可他却能天明就起身,只在她额心留下轻轻一吻,随即又投入到繁琐的政务中去。

    她与他鲜少交流,本来意在疏远,想让他逐渐对她冷心,谁知自己反倒在混沌的日日夜夜里更习惯他的靠近。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令白琼音忐忑,她猛然想起,当初似乎也是不知不觉爱上穆寻的。

    他的手段如此卑劣,却让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当约定好的那天终于到来,白琼音不由自主地送了一口气。

    她迫切地想见薛晴山,好让自己从穆寻编织的深情牢笼挣脱而出。

    哪怕只有片刻清明,她也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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