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至离开后,秦晚躺回床榻,却失眠了。

    按照这些日子的了解,郑翠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视人命如草芥,死了倒没什么可惜,但让她心惊的还是皇帝这个人,不仅多疑凉薄,更是狠辣无情。

    仅仅因为内心厌恶文武两派勾结,就要灭掉郑家。

    怎么灭呢?从后宫手无寸铁的女人着手,先是故意纵容郑翠恃宠而骄,再升位份,恐怕还有后招,让郑家彻底得意忘形,甚至主动开口求赐婚姻,再欣然同意,等将其捧至人人羡慕的高位,再狠狠摔下,而这一切,不过只是手段。

    最终目的,怕只是为了打压镇军大将军,让其不要得意忘形,鉴于其功劳,不能明着来,以免寒了边关战士们的心,就只能牺牲二品大员了,郑家没了就没了,总有人会成为礼部尚书。

    这就是帝王的制衡之术吗?拿手无寸铁的女人做饵!

    一时之间,秦晚深感寒风刺骨,比那日得知陛下仗杀露珠还要冷。

    辗转反侧间迷迷糊糊睡过去,做了整夜的梦,次日卯初未至(不到05:00)就清醒过来,顶着黑眼圈再也睡不着。

    索性起床翻阅棋谱。

    等到辰初三刻(07:45),玲儿领回早膳,两人匆匆吃过后,秦晚便起身道:“玲儿,陪我去趟永和宫。”

    玲儿应下,想了想:“小主,护膝要不要戴?”

    秦晚点点头:“戴吧,从现在起,每日都戴。”

    等到永和宫后,秦晚稍稍辨别方向,便来到东侧门的位置,这里,是翡翠轩的入口,亦是水月轩的入口,秦晚没有马上踏入,而是在门前等了好一会儿,总算等到郑翠出门。

    秦晚佯装准备进去突然发现郑翠的样子,后退两步,行礼:“嫔妾参见郑贵人。”

    郑翠睨秦晚一眼,唇角带有若有似无地嘲讽:“哟,秦答应这是准备去找柳常在吧,你们关系还真好呢,可惜,入宫这么些日子,陛下只召本主侍寝了呢。”

    秦晚低头不语。

    郑翠见秦晚不搭茬,正准备为难一二,就在这时,养心殿的内监到了:“哟,郑贵人您怎么才刚刚出殿门,陛下已经下朝,此刻等着和您共进早膳呢。”

    郑翠这才放过秦晚,迈着得意步伐走过去。

    等郑翠走过后,秦晚看准时机上前两步,和那秋雅擦肩而过的瞬间,故意撞了下对方。

    秋雅略带诧异抬眸,很快低头走过。

    秦晚则拐了个弯,径直前往翡翠轩,与柳箬闲话家常,午膳时分才回到霜云轩。

    玲儿照例前往御膳房领午膳,回来时,秦晚问:“可遇见了?”

    玲儿看了眼院内,将午膳摊开摆放在桌上:“已将小主的话尽数转达给秋雅,让她寻个理由,被罚去辛者库,只是,她似乎有些迟疑。”

    秦晚挑了一筷子米饭:“正常,任谁听到都不信,不过,我也只能提醒到这里,为了咱们平安,再多的不能说。”

    玲儿亦坐下,言语中却是带着不解:“小主,您为何突然主动冒险去帮那秋雅,原不是打算让对方主动找上门吗?”

    秦晚将口中米饭咽了下去:“来不及等她琢磨,寒衣节一到,秋雅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了,帮她一次,当还那日人情吧,日后就算没法为我所用,也无妨,况且,最终的路要如何走,还得看她自己选择。”

    “快吃吧,吃完后陪我练习画画。”

    就在秦晚和玲儿讨论秋雅时,后者也正好将午膳领回水月轩,之后告退,寻了个理由如厕。

    蹲在茅坑里,这才得空细想御膳房时发生的一切。

    晨间被秦答应撞了后,她便知道对方有话要说,想来想去,最合适的机会便是在御膳房,寻了个理由领下差事,果真见到秦答应的婢女玲儿。

    只是对方告诉她的话却骇人听闻,说什么让她主动犯错,最好能被罚入辛者库,第一直觉是对方疯了。

    不过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玲儿的语气真诚且快速,像是怕被旁人听见似的,显然有没办法说出口的隐情。

    想了一路,只能是郑贵人要倒大霉,秦答应为还那日人情,托玲儿提醒她避开。

    可就算郑贵人被罚入冷宫,她作为贴身大宫女,能跟着伺候,状况也会比去辛者库做苦力要好,说不定郑家感念她尽心尽力,心慈之下,能施舍一二银钱,帮着照顾她病重母亲,可若去了辛者库,她就只能在里面做苦力而任由宫外的母亲自生自灭。

    要不干脆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郑贵人,提醒对方注意一二,说不定能提前防备呢?

    不,不不不!

    郑贵人如今正得意忘形,根本不会听她的,说不定还会恼她和玲儿私相授受,从而变本加厉虐待于她,或者欺辱秦答应。

    人家好心提醒,她不能恩将仇报!

    那她,到底该怎么做呢?是暗中查清楚情况后,帮郑贵人排除隐患,还是想办法隐晦提醒呢?

    这边,秋雅还在纠结,那边,正在用膳的郑翠却在大发雷霆。

    “怎么是普通燕窝,本主不是强调了拿血燕窝吗,今儿的膳食是谁领的!”

    立刻有宫女上前:“启禀小主,今儿是秋雅姐姐亲自去领的。”

    郑翠将勺子往桌上一甩:“让秋雅滚进来!”

    于是,等秋雅顶着发麻的腿脚走进殿内时,就见到摔了满地的燕窝残羹和碎瓷片,不等她开口说话,郑翠就怒目而视:“跪下!”

    秋雅不明所以:“小主,奴……”

    郑翠打断:“跪下,不要让本主说第三遍!”

    秋雅只好屈膝,却听郑翠继续道:“将裤脚摞起,跪在这些碎瓷碗上!”

    秋雅瞥了眼低头不发一言的宫女们,忍气跪下,再没有多说一句。

    郑翠起身:“好好反省,若下次再将血燕窝拿成普通燕窝,让本主受委屈,贬你做下等洒扫宫女!”

    言罢,离开。

    殿内只剩秋雅一人,低头看着膝盖上的血迹不断流下,混入燕窝的的残渣中,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辛酸。

    十年,她伺候了郑翠十年,不管被怎么对待,都顶多心中怨恨怨恨,遇到事情还是会真心为对方着想,可郑翠呢,就因为她拿错燕窝,让她裸着膝盖跪碎瓷片,这就算了,她能忍,可如今竟为了这么点事就威胁要贬她身份,不就等于变相克扣她的俸禄,以后母亲的银子势必不够用,还怎么活下去!

    秋雅就这样,跪了整整一下午,等郑翠终于大发慈悲让她起来时,终于下定决心。

    于是乎,等次日玲儿再去御膳房时,被秋雅拉到一旁,对方偷偷塞来一封信,嘱咐:“请务必交给你家小主。”

    秦晚很快读到信,上面写着秋雅私藏了一些首饰银两,将位置告诉了秦晚,还有家里住址,拜托秦晚帮忙照顾家中母亲,尤其是在秋雅入辛者库的时间,若是银两不够,拜托秦晚帮忙想想办法,等之后定会加倍奉还。

    对了,秋雅表示,一定会凭自己的努力,从辛者库爬出来,重新站到宫墙中,赚够银子,让家人从此衣食无忧。

    读完后,秦晚点下一根蜡烛,将信件烧了。

    唇角却是忍不住上扬:“人呐,任何时候都得自救,别人只能帮一时,却无法帮一世,很高兴你能想通,等从辛者库出来的那日,便是你重生之时。”

    *

    十月初一,寒衣节,晨间开始,天空便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等到申正(16:00),众妃嫔在各自婢女撑起的大伞下,缓缓踏入西苑。

    祭宫内,一应祭祀物品准备齐全,一件件寒衣,被叠放得整整齐齐,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此时宗亲贵戚皆已着祭服静候一旁,放眼望去,祁昭并不在,想来是不愿参与皇帝的阴谋吧。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随着夏公公一声高唱,众人齐齐跪下: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着青袍的祁宸,与装扮朴素的皇后并肩,走向祭台。

    等至高台,夏公公宣布祭祀开始,立刻有负责相关事宜的公公上前,开始宣布流程,先是皇帝皇后祭拜,宫内众人跪拜,再是陛下与皇后亲自烧寒衣,嫔位以上后妃一一上前,再是宗亲,剩下的人,则始终跪拜在地。

    一系列仪式做完后,已是戌初(19:00),皇帝看向宫内众人:“诸位辛苦,先行换衣,顷刻至太液池宴宫,朕请了戏班为大家表演。”

    言罢,同皇后先行离开。

    “恭送陛下,恭送皇后娘娘!”

    接着,大家也都各自散去,在宫女的带领下,前往西苑换衣所换衣。

    西苑,之所以又称太液池,就是因为这里建设有一个很大的太液池,池内有座观景亭,遍布宫灯,此刻小雨初歇,湿漉漉的地面,一路映照着红光,延伸至太液池水中,熠熠生辉。

    而太液池宴宫,正是最好的观景点。

    众人换衣完毕至席间坐下后,目光纷纷被太液池上美景所吸引。

    甚至有皇室宗亲当场作诗一首,引得掌声阵阵。

    而就在这时,太液池上突然漂浮起一具尸体,在月光的映射下,格外清晰。

    众人见之,脸色大变。

    郑翠身边的婢女率先尖叫出声:“那,那好像秋雅!”

    秦晚闻言,倏地起身向外奔去,待走近看清对方容颜后,瞳孔骤缩。

    秋雅怎么会死呢,不是早在两天前就被罚去辛者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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