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栖风去亭榭寻人,刚至半路,便见步重歌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了。

    步重歌躲开他的眼睛。

    凌栖风道:“一道去用晚饭。”

    “哦。”步重歌应声。

    凌栖风在前面走,她与他之间拉开一段距离。

    步重歌心事重重。

    太阳一点点落下去,回廊旁边的池中,波光粼粼,残阳半铺。

    凌栖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待走近了,步重歌才迟钝地发觉。她抬起头,看见凌栖风站在夕阳里,他月白色的袍子被染成橘黄的暖色,她有一瞬间的错愕。

    凌栖风见她跟了上来,又扭头继续往前走。

    晚饭,步重歌安安分分地埋头吃饭。

    赵钧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她中午可不是这样的,坐在明惜若旁边,拉着她说了好些笑话,逗得惜若脸都笑红了。

    怎么了,赵钧想,一个下午,她怎么就成哑巴了?

    赵钧又看了眼凌栖风,他自然是从二哥这张脸上瞧不出甚么东西的。

    又瞎操心。赵钧暗骂自己一句。

    天色渐渐暗下,苍水城中各处都缀着煌煌灯火。

    几人在城中闲逛。

    街上人多,来来往往,他们挤在里头,几乎是一寸寸往前挪。

    步重歌将团扇调个头,用扇柄抵了抵前面人的肩。

    赵钧扭过头,见是步重歌,神色有一瞬愣怔。

    随后,他见步重歌往前一步,与他并肩。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但奈何周遭太拥挤,他简直没地方挪。

    “做甚么。”赵钧瓮声瓮气道。

    步重歌压低嗓音,问:“这些年来,你外祖母就不关心你二哥的婚事?”

    赵钧瞳孔微震,旋即阴阳怪气道:“关心了又如何?当年那事,你不是最清楚么?”

    步重歌背后发凉,倒吸一口气。

    她试探地问:“当年那事给他留下阴影,他断情绝爱,此生不娶?”

    赵钧像是听到了甚么天大的笑话,嘲讽冷笑。

    步重歌气得拿团扇拍了下他的脑袋。

    赵钧简直要吐血,他没好气道:“我二哥那古板性子,于情.爱上也是忠贞不二的。”他特意加重了忠贞不二四个字。

    甚么意思?步重歌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眩晕感,不,还有一种负罪感。

    她没想到,凌栖风竟是个纯情的小郎君。难不成因为她夺了他的贞操,他就认定自己了?

    步重歌小声问:“那这意思,他是赖上我了?”话说出口,她又觉得说得不大妥当,自己好像有些混蛋,于是换了种说辞,“我不会要对他负责吧。”

    赵钧:“……”

    步重歌扯住他的袖子:“那该怎么办啊?”

    赵钧反问:“你说该怎么办?”

    “你开导开导他?”

    赵钧头顶要气得冒烟了。

    不远处,那四人正看着他们,赵若若摆了摆手:“阿爹,步姐姐。”

    赵钧拽出袖子,朝人群里挤。

    步重歌站在原地,愁眉苦脸。

    几人好不容易会合在一处,站在苍水河畔。

    河中,有许多挂着莲花灯的小船。

    明惜若道:“夜里泛舟,可观两岸景致。”

    说罢,她推着赵钧去唤船家。

    步重歌一门心思想着要如何劝慰凌栖风,也没多注意眼前事。等她回过神来时,才见赵钧与明惜若,正月同赵若若,早已两两乘一小舟。

    她明白过来,原来船家为了多赚些钱,打着怕翻船的名头,说一只小舟最多可载两位客。

    凌栖风和步重歌站在岸边,都没有动弹。

    船家候在那处:“客官?”

    凌栖风道:“我不去。”他又看了步重歌一眼,说,“你一人也可以乘舟。”

    步重歌抱臂,斜觑他一眼。他在嫌弃她?呵,他以为她想与他同乘一舟。

    步重歌将位置留给身后排队的人,在桥边的小石墩上坐下。

    她有些气呼呼的。

    待那股劲儿消了后,她打量着街上各式各样的小摊,还真有趣,卖各式各样的玩意儿的都有,她跑过去买了串糖葫芦,回头时,忽然见凌栖风端坐在柳树下。

    仿佛灯火在他那处都黯淡许多。夜色深深,柳枝在空中飘拂,面前是人来人往,而他端坐在石凳上,一身清肃打扮。

    他旁边是一个卖磨喝乐的,摊上一个个小泥孩儿,端正细腻,穿着乾红背心,系青纱裙儿。小孩儿成堆聚集在摊前,央着爹娘买。

    凌栖风目光落在这处,眼中仿佛有些落寞。

    真是该死。步重歌拧着眉毛,她怎么想起了在天心阁时的那些日子。在天心阁时,除却赵钧,好像他身旁没甚么玩得要好的同伴。赵钧有阵子不在,他便是一人独来独往。有一回,她听到其他仙家子弟在背后编排他。

    她知道,他幼年丧父丧母,还有些怪可怜的。

    步重歌走到他面前,吃着糖葫芦,问:“你买过磨喝乐么?”

    凌栖风抬眸,明显对她这不着边调的话有几分怪诧。

    “你也想买一个磨喝乐?”步重歌继续问。

    凌栖风道:“不想。”

    步重歌也不容他驳斥:“我去给你买一个。”言罢,她果然走到摊贩面前,买了个磨喝乐回来。

    她将小泥菩萨塞进凌栖风怀里,凌栖风有些措手不及,最后只是将这磨喝乐收进了袖中。

    步重歌道:“走,太无聊了,我们坐船去。”其实,她藏着心思,有自己的盘算。

    凌栖风站起身。

    他二人上了船,船家给他们一人一串五色丝线,说是祈福保平安。

    步重歌坐下,低头将丝线绕在手腕,却如何也打不成结。

    她看了眼对面的人,他已经将丝线系在腕上,手垂放在膝上,目不斜视地盯着船头前方。

    步重歌将手伸到他面前:“你帮我。”

    凌栖风转头,瞥她一眼,双指捏着丝线两端。

    步重歌借机与他说话,拐弯抹角道:“这些年来,你祖母安排过女郎与你见面么?”

    凌栖风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手指绕在五色丝线上。

    步重歌知道他是故意不理会她。

    她措辞克制又谨慎,道:“其实男欢女爱的事很正常,你不必太过执拗,看开一些。好男不侍二妻,嗯,虽然这话很有道理,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她这般说,只是想让凌栖风走出阴影。

    她想,若凌栖风因那事而终身不娶,那倒是大可不必。而且,她虽是心有愧疚于心不忍,但也没菩萨心肠到以身相许。她不愿同他再有任何感情纠纷。她相信凌栖风自然也是极不情愿的,赵钧口中的忠贞不二不过是他某种奇怪又难以理解的执拗与洁癖罢了。

    他二人只会相看两厌。

    眼下,她能做到的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劝他看开些。

    她说完这话,凌栖风也已替她系好了五色丝线。

    他甚么话也没说,径直坐到另一侧,维持着先前的坐姿。

    说到当年的事又生气了?步重歌将身子微微往前倾,她不敢大幅动作,怕太招眼。

    她只见得他的侧脸。随者船缓慢地往前驶,岸边的灯光好像也流动起来,河水里的光亮与水波一道荡漾,好像周遭一切都陷入了奇妙的梦境中。

    步重歌低下头,看了眼手腕上系着的五色丝线,用手指拨弄一下,在心里小声骂了对面的人一句,系这么紧,解都解不开。

    她想,既然当事人也不愿提起,那她还是继续当王八,就当甚么也没发生吧。

    *

    在苍水住了两三日,按日程,是时候回梧州。

    舟行至半路,步重歌忽然收到了萧徊的传信。

    她看完信,道:“明日船靠岸后,我不去梧州了。”

    赵若若和正月齐声问:“为何?”

    步重歌说:“萧徊说,萧烈生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西塞。”

    正月道:“步前辈要去西塞?”

    “嗯。”

    凌栖风忽然开口:“你十日后再去。”

    “为甚么?”

    凌栖风被她问得有一瞬哑口无言,随后只说:“当初结下的契约未除。”

    步重歌道:“那你将它除了。”说到这个,她就有些来气,他这家伙只会使阴招坑她。两人如今将话挑明,关系缓和了些,他倒也不必再用这个契约来约束自己。他帮她修复灵体,她自然也会答应帮他的忙。更何况,她可不想再回去抄那个破什子的清心咒。

    步重歌见凌栖风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又道:“我向来重诺,会回苍水来寻你。”

    “十五日,”凌栖风说,“步重歌,十五日后你若不回,我会来寻你。”

    步重歌撇撇嘴,这人可真小心眼。

    第二日,在她与他们师徒几人分别时,凌栖风给了她一张引雷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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