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郊外回来的司明银袍染血,脚下虚浮。

    他赶到书院后山时,实在支撑不了,在太子跟前脱力倒下。

    圣伯鱼上前扶起他,忧心道:“此次你用天眼反噬竟如此大!”

    “殿下,毕竟这次案件死伤过多又极为诡异,好在臣总算得到些结果。”

    司明刚站起身,便觉胸口如有万斤重压,一阵心绞,呕出血。圣伯鱼握紧司明的小臂,将内息从掌中赠入司明体内。

    “多谢…...殿下。殿下!那郊外潭水竟是这书院后山的月潭想通。当日出现的怪人应是一直书院后山!”

    闻言,二人周围的亲卫抽刀列阵,环顾四周。

    “郊外潭中的那一阵法是复生阵!且存在快四十年了,过去这么多年,施法之人只是守在一旁。”

    “施法之人是谁?”

    “是那日俘虏殷小姐之人…...可不知为何他近些天着急得抓些女子来催动阵法。”

    “为何那人要将阵法列在郊外,而不是这月潭!”

    “臣也十分不解!”

    支时安帮太子搀扶着国师到一边的海棠树边坐下,运气与国师。

    “主上,可要派人去搜后山。”

    圣伯鱼垂眸:“司明,你可看出,那阵法是用来复生何人?”

    司明闭上双眼,略带痛楚得摇了摇头:“天眼并无法看到那么多,若是要细究,需得找到那个怪人!兴许可以探究到更多。”

    太子指尖抚着袖口的伯鱼纹,心中有些躁意:“司明,你伤得太重,且回府修养几日!”

    司明还想再说,可见太子神色,便只能向太子作揖告别。支时安看国师在两名秦陵兵的搀扶下下山,叹道:“都道是天机不可泄漏,哎,这开天眼的反噬可是不小!”

    太子起身,看向月潭边,问道:“支时安,你不是拿着流光锁,带着支音与支瑶这几日都在书院后山,可查出什么?”

    支时安摸了摸鼻子,抱紧怀里的长剑,心虚道:“我与阿姊们在这海棠花林里转悠了许久,这几日用流光锁做引子,其实是有探查到了人影,可每次我们要抓那人,着身影就悄无声息得消失了…...”

    那怪人的能耐不小,竟然在支家姐弟三人眼皮子底下溜走!

    突然,东南方位传来一股剑气。

    “殷小姐,是你?”支音将剑架在殷夜辰颈边。

    利剑上,粘上了斩断的狐毛。

    “我家小姐只是出来走走!请您别杀我家小姐。不知您是书院的那位?”阿狸看见利剑,吓得连忙跪下,支音看了眼胆战心惊下跪的娇俏小女郎,眼神微变。

    “支音,收剑!”

    身后那略带威压的命令含了几分冰冷和警告,支音利落将剑收回鞘中。可殷夜辰的颈右侧的血还是染上了白色的狐裘。

    圣伯鱼歪头,扫了眼她颈侧的暗红,唇角似有似无得勾起,赔礼道:“是孤的护卫不懂事,孤定会罚她。后山处有一见王族别院,能否请小姐移步,孤差人给你上药。”

    “好!”

    -

    殷夜辰和婢女被支音带入一处小院,此处倒是没什么海棠花。阿狸被安置在院外偏厅,支音却带着殷夜辰绕至院内,进了里厅又绕进里屋。

    这屋内布局清雅别致,房间一侧敞开,与外间相连,外侧有潺潺流水和精雕细琢的山石,且流水边摆着一小矮桌,两侧摆了软垫。案上有一看似未下完的棋局,棋子颜色都是白与青二色的玉石制成。岸边还起着炉子烧茶,想是方才太子也才出来不久。

    殷夜辰往内侧走,内侧则有一书案,靠墙的书案上摆满帛书、竹简和一些普通纸书。从摆设上约莫猜出,这里是太子书房。

    书案上,笔尖尚且染着黑墨,被随意搁置在了砚盘上。案上一叠的绢帛都是上垚国王族专用的倮阿绢,而摊在桌上的未干透绢帛上正是主人未写完的案件。

    “殷小姐,这案件孤写得如何了?”殷夜辰转头看到头顶沾雪的太子站在门边,似是收了往日般的威严,倒如日辉旭旭,给人一些恍惚的暖意。

    “殿下,是夜辰失礼了,殿下在帛书上写的夜辰不该看。”殷夜辰向着太子作揖。

    太子虚扶起殷夜辰,将其带到棋局边,示意她坐在此处。

    “殷小姐,对不住了,孤这处不烧地火,只有这煮茶的炉子能给小姐取暖了。”他说着,从袖口拿出一只瓷瓶,放在靠近女子案边。随后,他再从室内一个青玉杯,放在瓷瓶的旁边,俯下上,给眼前的佳人倒了热茶。

    她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贵胄男子,忆起少时在书院,有位曾夫子说过:太子之才华,举世无双,所以常常被人忘了,太子之容貌,可谓天人之姿。

    倒完茶的太子并未坐到女子另一侧,而是挨着她坐下。殷夜辰看着他,袖内的手将五行铜钱握得更紧。

    他看着她的侧脸,微微靠近俯身,拿起她的右手,将热茶送到她手心。随后,他继续伸手,去解开她的狐裘。

    殷夜辰侧过脸,轻呼一声“殿下”,两人双目相交,气息靠近。

    狐裘滑下女子的肩头,男子看了眼滑下的狐裘,眸光也移至方才出声的双唇,双眸微动。

    “殷小姐,比起四年前,如今更加美艳些。”男子侧过身,靠近女子耳边,“身段也比当年更绝。”

    殷夜辰侧过头,抿唇不语。

    此圣伯鱼看清她颈侧的血迹,长指勾起案上的瓷瓶,他将药粉撒在伤口上。这阵凉意和刺痛的触感让殷夜辰神智忽然归位,松了松捏着铜钱的手,稍稍移开身:“多谢殿下。”

    意识到女子的躲避,他起身坐到对面,手中捏起一颗白玉棋子来把玩:“这药你留着,每日需上一次药。”

    殷夜辰应了声,便不开口。可见对面的男子也不再开口,两人之间有些尴尬,她便看向小案上的棋局。

    “这棋?”

    “这棋局,你可有印象?”

    见对面之人摇头,圣伯鱼讽刺道:“这是孤四年前在峋阿山书院访学结束前一日与你下的。殷小姐可当真忘了?”

    提到这盘棋,太子周身气息便冷冽了起来,二人方才的那丝暧昧也荡然无存。

    殷夜辰端坐着看棋,方才进屋时,自己并没有仔细看着棋局,如今仔细看来,却记起一些往事。

    -

    四年前,峋阿山书院。

    年轻女郎与老翁在树下对弈。

    “阿辰,我输了。你果然诡计多端。”曾老抚须笑道,“没想到,你在禾郡王身边呆了四年,棋艺高涨。”

    “禾郡王毕竟是一方霸主,这四年教我的都是帝王弄臣之术,夜辰如何能不变的诡计多端呢。”她将手心的棋子放下,“夜辰只是侥幸胜之,你可是如今书院里最为博学多才的曾老夫子,我记得上垚国那擅长纵横权谋的殷相和惊世之才的国师可都是你的门下。”

    曾老收拾着残局,笑叹:“这些造化,都是他们自己得来的,与老夫有何干系。”

    曾老夫子收拾到一半,抬头,神秘叨叨得开口:“有一人,老夫已邀他书院访学半年。若他来,这几日便能到书院。你们可以尝试对弈一场。”

    “谁?”

    “北境上垚国的太子!”

    “他?听说命很好,是那个出生时天降祥瑞,手持龙鳞出生的圣伯鱼?”

    “正是他!”

    “不过,也不能说他命好,听闻他是国主在外出征时出生的,在外头吃了八年的苦才回到都城。国主有疾,他与国后也不亲近,这命似乎也不太好。”曾老叹道:“天下三国,上垚,山黍与禾郡,本在四十年前上垚当为最弱。这圣伯鱼父子当真了得,征战多年,其他两国如今都要望其项背。”

    她继续把玩手心的白子,对面的老翁伸手向她要是,她才将白子递过去。

    “可惜,夜辰这次只在书院呆两个月,两个月后夜辰便要去赶去南境圣域。怕是见不到他了。”

    “你要去南境圣域?是去祭拜苍先生么?”曾老诧异。

    “一则去祭拜苍先生,四年前她亡故,我便再未见她。二则,南境有些旧事,我不得不去。”

    “那真是可惜了。”曾老先生不免叹息。

    殷夜辰理了理棋盘,问道:“先生怎么会想起邀他来书院访学,他又为何应下此事?”

    “老夫两年前去上垚国的齐安寺,与一位旧友相见。恰巧,太子打完了与山黍国的一仗回来。”

    殷夜辰瞅了眼一旁的烧水炉子,“我记得那一战,山黍国的王亲自上阵,太子虽然赢过了山黍王,可那是他足下将士伤亡最重一战。”

    “是啊!”曾老收敛了笑意,“他回都城后,就去了齐安寺,为那些丧生的将士诵经。”

    “帝王家,做这些宅心仁厚的事,确实可以安抚战士遗孤。”

    曾老摆摆手,辩驳道:“不,夜辰,老夫倒是觉得,他做这事,还是有些真情的,并非只在做戏。”

    女郎冷哼一声,她在禾郡王身边呆了四年,最是觉得,王族里头难出良善。

    “老夫那时对他颇有兴致,旧友将老夫引荐到他。老夫本先入为主得以为,这位储君能将国事和军事处理得得当,那必然是个少年老成的。但他偏偏是生性桀骜不驯,冷漠傲慢。”

    女郎将用烧开的水沏了壶新茶,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模样。

    “那可是正统太子,生性桀骜不无奇怪,可况那时他又年轻。”

    “老夫险些认定他是个暴君,可他那时日夜为死去的将士诵经。老夫从未见过这般的王族,便舔着脸与他多接触了接触。”

    女郎嘲笑出声:“您好歹是为有些名声的名士,当初禾郡王多次请你下山,你都不给脸面。对着那小子,你还需舔着脸?”

    “是啊!”曾老拍手气到,“可那时死了太多人,他悲痛万分,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在我身上。又不像禾郡王,母亲一故去,就来请我下山!不过后来,一来二去,我们便熟络了,这才发现,太子之才华,举世无双,故…...”

    “故什么?”殷夜辰捧茶不饮,等着下半句。

    “故常常被人忘了,太子之容貌,可谓天人之姿!”

    曾老说完,起身看向殷夜辰身后,作了一揖。

    殷夜辰放下杯子,也侧过身。

    那时,她坐着,他就站在几尺之外看着她。

    她想,曾老说得对,上垚国太子确实有天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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