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潭边。

    “殷小姐,应昨日之约,这曾齐的骨灰我给你送来了。”支时安将手中的坛子递给身边的殷夜辰。

    “小姐你不是这几日帮着殿下做事么,怎么还搞一坛子骨灰。”阿狸看着坛子有点犯怵,低声问道,“这会不会有点不吉利啊?”

    殷夜辰卸下狐裘,递给阿狸,转身拿过坛子,将其放在潭边。

    阿狸看着她打开盖子,缓缓起身,击掌退后七步。随后她将双臂张开,头仰天空,双臂虔诚一合,双足移动,足踏如鼓,双掌不时得相交拍打,四肢摆动,腰肢下沉,时而转身击掌踏步,时而侧身垂头击肘。她神色虔诚,如一名祭祀的神女般,传递亡者悲戚。静谧的林中乍然无声,只有这古朴舞蹈穿出的阵阵音律,音律似歌,亦似潺潺流水。

    支时安看着这舞不知为何,总觉得怪熟悉。

    明明林中无风,那瓷坛里的骨灰竟似流水般从坛子里流出,向着潭水而去,渐渐沉下。支时安和阿狸还沉浸在那古老神秘的舞姿中,突然看到这诡异流动的骨灰,惊得对视一眼。

    殷夜辰渐渐停下祭舞,看着流动的骨灰,启唇叹息道:“这是辛亚最后之所,愿你也能安心与他相伴。也愿你二人魂归故里。”

    愿你二人皆魂归寒山。

    “殷小姐,你方才跳的是?”

    看小姐停下,阿狸上前给殷夜辰重新披上狐裘。

    “渡灵舞。”

    “哎,殷小姐,渡灵舞是什么舞啊,为何你要跳这个舞来祭曾齐呢。”支时安指着潭面,十分不解。

    “祭奠曾齐么?”殷夜辰,“我随苍先生在外游学时,曾见过巫族用渡灵舞安抚刚死的族人。”

    “原来如此!”

    正为殷夜辰整理狐裘的阿狸顿住:“可是小姐,曾齐他?他是巫族?”

    殷夜辰抚摸了下阿狸的后脑,道:“曾齐的主人辛亚是巫族,那他曾齐便是巫族,不过跳支渡灵舞给他罢了。好了,小支大人,我们走吧。陪我回书院,你陆续给我送来的那些文书,我还没看完呢,劳烦小支大人和我一道了。”

    支时安随二人走出好远,却忍不住转头看向潭水,只见潭上青光弥漫,眨眼之间,那些青光像是突然消失一般。好似方才的那一眼只是自己错觉。

    “小支大人,在看什么呢?”

    支时安听到殷夜辰唤自己,转头便跟上她。

    “殷姑娘,接下来我们去书院做什么。现在书院可麻烦了,昨晚后山海棠花一夜凋落,殿下的堂弟豫安王和玄部司都在查此事,国后对此事也十分上心。毕竟书院后山是这些贵族时常办宴之所,出了这等奇异之事,我们还去书院么?”

    支时安抱着剑,一边走着一边晃到殷夜辰跟前。女子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笑得如春日暖阳般,好看却有丝诡异。

    “我们避开他们,去曾齐的故所看你送来的那些文书。”

    “啊!”

    对于一个年少的剑客,沉下心来看书可太难了,支时安看着眼前笑得好看的贵女,摸了摸鼻子。

    -

    钰宗书院偏院,夜虽深,房内烛火通亮。

    支时安趴在案上,无趣得磨着墨。

    “这个曾齐,好歹都混到了教习的位置,怎么住得那么偏,房屋也怪简陋的,他的房子半夜还那么冷。不过他的房子也怪能藏书的。书院也是讲究,就算这处院子这么多年不用,竟然还有在打扫。”

    在房间另一侧的书案边上,殷夜辰仔仔细细翻看着一册又一册书。支时安见她不搭理自己,拿出旧宣纸,自顾自玩了起来。

    “殷小姐,这曾齐教习也怪穷的,书院那么多人都可以用上好的帛绢或者香纸。他这处的宣纸,怎么看都是次一等的。”

    阿狸转头:“小支大人,这书院多的是达官显贵,所用的纸墨很多都是家中特制。曾齐教习什么都没有,每月就这么点钱财,他又要写那么多东西,哪来闲钱挑好的纸墨。”

    支时安顿住,不说话了。

    无聊了好一会,他似乎想到什么,在纸上涂涂画画起来。

    阿狸见他终于消停些,对着自家小姐道:“小姐,这些书阿狸也看不大懂,不如阿狸帮您去找些吃的喝的吧。”

    殷夜辰见她呆在此处也是无趣,十分可怜,便许她离开。

    阿狸离开好一会,一旁涂画的支时安,又忍不住开口:“殷小姐,我虽然有些吵闹,但你的婢女似乎比我还吵些。”

    “你与她年岁都小,话多些也无妨的。”

    “说起来你这渡灵舞给谁都能跳么?将来给我也跳一个?”

    “小支大人莫胡说,这舞这是给亡故的人跳的!小支大人若是太空,不妨与我多说说玄部司。”殷夜辰将看完的书信和旧书放在一侧,“这曾齐竟然还在查玄部司,想来当初玄部司与幸亚,与太祖之间是有些联系。”

    小支大人耷拉下脑袋:“玄部司我实在不清楚,这你得问国师大人了。不过有一事我知晓些,别看国师大人风光,好像如外面所说,是国师主玄部司,但国师就是被拉出来做官的罢了。在玄部司里头,有好几位能耐了得的老家伙,有些老家伙实权可比国师大人多!但放眼整个玄部司,有天眼的应当就国师一人。”

    殷夜辰将手中的旧书靠近些烛火,书页中夹着的绢书上赫然用巫语写着:幸亚曾得巫首首肯,是巫族中的惊世之才,可固十方归一阵,不日将至玄部司。可惜这片残破的绢书似乎是火中捞出,周边都是焦黄的痕迹。

    殷夜辰皱眉,若是当年玄师与巫族成契,助人族用十方归一阵镇压媸椤族。可若朝代更新交替,当年镇压媸椤族的大玄师死后,而十方归一阵若有松动,其他玄师无法继续镇压,则需再求于巫族。其中详尽之事兴许只有玄部司和上垚王族清楚。可惜辛亚留下的东西太少了,就凭复生阵内他走马灯似的记忆,也不足以得知更多。

    支时安见殷夜辰又不搭理自己,便再自顾自写着东西。见自己写得差不多了,他将一叠的纸包入信封之中,交给门外秦陵铁骑亲卫兵。

    “小支大人,这是给殿下送信?”殷夜辰抬头。

    “是啊,殿下交代了,幸亚相关之事,事无巨细,皆需告知于他。”支时安从门口回来,坐到了殷夜辰边上。看到殷夜城在案上宣纸上,竟然写了一列地方,“殷小姐,这些是?”

    “这些是曾齐和辛亚留下的书信中提到的各个去处,他二人并不喜与他人过深交涉。但,小支大人,你看,除了书院,曾齐最爱去便是西城的一处宅子,他还去过几次玄部司,他也随书院夫子们为玄师们讲学过。曾齐兴许还做过什么。”殷夜辰凝重得看向支时安,“小支大人,近几日还需你多多搜查与曾齐相关的人和事。另外,这里也有份信涵,麻烦小支大人派人送与国师府上。劳烦国师帮忙查询一些事了。”

    “小姐,阿狸来了。”门口的翠衣婢子拎着食盒踏入。支时安看到食盒,忙迎了上去。

    殷夜辰见她脸上似有难言之隐,问道:“怎么了,阿狸?”

    “小姐,阿狸方才回了趟你的院子。”

    “嗯?”

    “昨晚您房里的海棠花就开始掉花,阿狸去厨房时想着,您的花兴许缺水了,便回了趟您房里,不料这花却枯萎了。”阿狸知小姐珍视此花,说着声音愈发小了,似是自己没照料好。

    殷夜辰闻言,脸色果然沉下。自幼时苍先生将那盆海棠花交与自己时,便嘱咐过这是故人留下的,要好生照料。且有如此通灵之力的草木,怕世间难寻到第二枝。

    随着辛亚最后的消亡,那盆海棠也没了生机?难道那盆海棠本就是辛亚的?

    “真是可怕了,这满书院的海棠花都凋谢了,连你房间这盆都不放过啊?”支时安向嘴里塞着糕点,看殷夜辰神色不对,安慰道,“殷小姐,你也别伤心,反正大家都死了嘛。若是殷小姐实在伤心,今日您先回去歇息,我们明日继续查。”

    “阿狸,我们走吧。”殷夜辰将书案上的文书与信件整理了一番,起身离去。

    “那,多谢阿狸姑娘的糕点。殷小姐,咱们明日见。”支时安抱着食盒,冲着出院门的殷夜辰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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