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咆哮的暴雨、沸反盈天的人群、所有喧嚣在这一刻化为了毫无意义的白噪音。

    而在这仿佛一锅沸腾后炸开四溅的水那般的喧嚣声中,我居然还能辨析出来,属于中原中也的脚步声。

    是那一双Santoni的鳄鱼纹牛津皮鞋,手工涂抹的松木底鞋跟叩在地面上会发出的清脆的脚步声,但是此刻被薄薄一层红毯遮盖了些许,略显沉闷。

    眼前的世界还是一片近乎于虚无的黑暗,我看不见眼前太宰的表情,只能感知到此刻他是那么用力得抱紧了我——

    他就像是一个独自站在暴风雨中央的孩子。全世界的大雨,在这一秒都朝他一个人身上倾盆而落,将他淋得湿透,湿的像快要溺死的水鬼。

    而他所有的,仅有的,只有一个濒临破碎的我了。

    就是这样一种拥抱。

    太宰治,一个快要溺死的水鬼,抱紧了花间晴子,一抹快要消散的亡魂。

    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在一步一步大踏步地逼近。

    直到停驻在我的身侧。

    离我,是一个呼吸,一个拥抱,一个亲吻的距离。

    “一直还没来得及向Boss你介绍我的女朋友。”

    我的手被这只温热的手,拉住了。

    “花间晴子,我的女朋友。”中原中也攢着我的手,低磁喑哑的声线像宣判罪行的爱之死神:“不,现在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们三天前订婚了。”

    这只仿佛盛夏正午阳光那般温暖我的手,此刻却像炙烫我的火焰,用力的想要将我从另一个人的怀抱里拽过来。

    他攢疼了我的手。好疼。骨头快要碎了那般疼。

    世界摧枯拉朽地坍塌——只需要一瞬。

    ——完蛋了。

    ——我生命里两个最重要的男人,一个是黑手党首领,一个是那位闻风丧胆的重力使。而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就这样‘玩弄’了他们两个人的感情。

    那把要审判我的铡刀,终于要落下了。

    黑手党是怎么对付叛徒的……?

    我会被杀死吗?

    我会被他们以最严酷残忍、惨无人道的手法,杀死吗?

    狂风暴雨被严实挡在了外,可我的世界此刻却仿佛海啸来临。

    我该如何去形容这一秒的感受呢?

    大概就像是,冰冷的手扼住我的咽喉,一万片渡鸦的羽毛塞满了肺叶每一个细小的罅隙。逆流的血液和轰鸣的心跳声成为了唯一的主旋律,甚至盖过了雷电和狂风。

    太宰没有放手。

    他依然紧紧扣住我的腰,十指相缠地握着我的手,那样亲昵又执拗地不肯放手,仿佛我和他早已是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中也君——”

    太宰治慢条斯理地开口了:“需要我帮你回忆起来,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后,身为干部,你有多少次违背首领的命令,以多么卑劣的手段,强行占据在她身边的吗?”

    他几乎从来不会称呼中也为‘中也君’。

    ‘君’,是一个太过礼貌,太过疏离的称呼。

    ‘Chuuya’——他向来,通常,只会这么称呼中原中也,这个虽然嘴上总是说着——‘混蛋太宰你只能死在我手里’,却在每一个危机时刻,替他扫除了所有敌人与危机的男人。

    ***

    15岁那年。在拿到“书”之前的那一年。在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认识中也的那一年,那一场对战兰堂的战役中,两个人第一次交付了信任,与性命给对方。

    —— “我有作战方法。但一个人做不到。必须要我和你联合行动。……你能信任我吗?”  15岁的太宰治对着15岁的中原中也小声地耳语。

    ——“告诉我你改变心意的理由。你,不是很想死吗?”

    —— “就莫名其妙地……不行吗?”太宰露出有些困扰的微笑。

    在那一天,他突然对黑手党这份工作,产生了兴趣。

    想要试一试,打倒那个叫兰堂的家伙,平安无事地解决这份工作,加入黑手党,而且——

    “那个将你当做狗使唤的赌约,还没实现呢。” 太宰微笑着对中也说。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赌约。在游戏厅里设下的,‘谁先破案找到犯人’的赌约。

    而在这之后,他们也有了无数次的对战赌约,恶作剧的,玩笑的,不痛不痒的对战赌约。

    那个青涩而张扬的少年时期啊。

    美好的像幻影,是从什么时候破碎的呢?

    也许是从太宰治拿到“书”的那一天,又或许是从旗会死在魏尔伦手里的那一天。

    *

    ——也许是从那一天,太宰治设计好了所有的一切,让织田作之助见识到了港口黑手党最为残酷血腥的一面,让他厌恶港口黑手党,所以不会再加入这个无数次让他生命终结的地方。

    他要让织田作得以去往武装侦探社。

    在计划结束,织田作从黑暗隧道出来,走进在电车口的时候,太宰启唇,想要叫出那个名字——

    “织田z——”

    可当他想要叫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有电车通过了。

    特急列车从他们身侧呼啸而过。

    冗长刺耳的铁质轰鸣声,像命运生锈的齿轮,将一切都淹没了。

    于是织田作之助那一天听到的,来自这个陌生人的话,只有——‘如果今后有什么困扰的事,可以去拜托,横滨的武装侦探社……’

    织田作之助挠了挠头。

    列车通过以后当他重新望向四周,已空无一人。

    太宰治藏匿在阴影的最深处,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被悲伤吞没的神情。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和他深夜的酒吧里,干杯了。

    那个他唯一的朋友,在这个世界,将他试做“敌人”了。

    “为野犬干杯。”这句话也消弭在了梦境里。

    以后温馨的深夜的小聚,酒杯碰酒杯清脆的那一声响,从此都只会在梦里和记忆的深处模模糊糊的出现,而太宰治睁开眼看见的也只有寂寥的酒吧,面前盛满的孤独的酒杯,左右两旁空无一人的座椅。

    不过幸好,这个世界的太宰治,还有一个叫‘花间晴子’的爱人啊。

    “太宰你知道其实阿里士多德和莎士比亚可能根本就是虚假的,被人杜撰出来的吗?没有人能查到他们的生平史实诶!!”

    女孩隔着快融化的棉花糖去吻他的唇。

    就连吻都像拉丝的棉花糖那般甜腻。

    “未成年喝什么酒,喝奶茶了啦!”

    她欢快地蹦哒到他面前,把凉冰冰的奶茶恶作剧似的塞到他的面颊边:“啊凉凉凉凉!”

    浓稠的化不开的悲伤居然就这么……慢慢的,一点点的,消散在稀薄的空气里了。

    维系以生命的氧气被一丝丝的灌注回空气里。

    *

    ——也许是从那一天,有一个人告诉中原中也:

    “……你的灵魂是研究者们心血来潮打下的,不过2383行的程序。”

    你,中原中也,根本就不是人类。

    你只是,冰冷的,虚假的,2383行代码而已。

    ——代号“N”的家伙,是他的创造者。“是Nakahara的'N'。”

    那一天,中也被那个叫做“N”的男人,吊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被施以任何言语都无法去形容的□□所能承受的痛苦极限的——酷刑。

    他的双手手腕被铁丝一圈圈缠绕着吊起,铁丝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粗大的刺,深深扎入他的手腕筋脉里。

    仿佛比十万伏特的电流还要凶狠的高压电,贯穿创伤着他的每一寸筋脉、神经、五脏六腑。

    是那样一种,会让人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剧痛。

    “——汝,容许阴郁之污浊,勿复吾之苏醒。”

    N对他说。

    记住这个密码。

    “勿复…………我,是谁……”

    ——“初始化封印指示式的认证密码。如此,你便能从痛苦中解救出来了……”

    可是,即使在最深沉的黑暗中,在最稠密窒息的痛苦深处,在无论是魏尔伦还是“N”告诉他——中也你不是人类啊——中原中也都会用咽下玻璃碎片,吞下子弹的那样漫不经心的笃定态度,描摹着记忆深处女孩明媚的笑靥。

    “我——要——松——手——啦——”

    她乘着风和秋千翩跹到最高点,漫天纷纷扬扬飘洒着蒲公英的绒毛种子。

    他……

    他还要去和她一起荡秋千啊。

    他怎么可能只是,冰冷的,没有感情的,机械的,2383行代码呢?

    那个名叫太宰治的少年噙着他最讨厌的优雅美丽的微笑,微微戏谑地说:“人工字符串可制造不出能让我厌恶到这种地步的人性。”

    ——“所以,中也就是人类哦。”

    ***

    所以他们三个人倾圮瓦解,分崩离析的世界——在摧枯拉朽地坍塌后,就这样,被彼此,勉勉强强拼凑完整了。

    就是这样一种被命运的针线温柔缠绕成一团的死结的羁绊。

    一株玫瑰扎根在毒藤里,又坠入哔哔剥剥的火焰里。

    在沙漠没有水源,只有荒芜热风的深处,这场肆虐的焦热灾祸终于被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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