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初晴,晌午的日光照拂,檐上积雪开始融消,聚集在黛瓦沟壑的流水,顺着光滑剔透的冰柱缓缓滴落,水滴透过紧闭的门窗,仿佛看见藏于红帐下的旖旎,落地时轻颤出无数碎玉。

    暖烟双缠,几缕发丝垂落床边,熏香复拢,支身依偎,只手把握,沾耳再添几声细细蜜话,教人心间无法装填的爱意,如冰雪逢春,潺潺流淌。

    “殿下……”

    棠宋羽回过水盈眸眼,将身后人的模样印在心上无数遍。

    “我该起床去给庄主敬茶了……”

    似乎是对他的话语有所不满,玄凝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覆手在不堪折磨的敏感身子反复蹂躏。

    “世子夫,该改口了。”

    抿着的红唇三两闷嗯,眼睫随急促呼吸颤动,棠宋羽犹豫着按住她的手背,“我可以称庄主为,母君吗? ”

    “为何不可?”

    看出他的犹豫,玄凝亲啄了一下脸颊,把人抱在怀中道:“你如今已是我的君夫,那我的阿媫,你当尊称一声母君。”

    她的话像是一剂汤药,驱走了心下所有不确定,棠宋羽松开了手,起身喃道:“那我先去梳沐,再去给……母君,奉茶。”

    昨夜回来的晚,一番沐身后,他又被缠着补上了缺失的洞房花烛夜,某位世子殿下口中说是让他今早再去,等到了今早,又不肯让他下床。

    “不着急……今日是休节后第一天上朝,阿媫肯定要忙到午时后才能回来,你再多睡一会儿。”

    她话语体贴,一双手倒是不老实地在身上划来划去,眼见心火之势欲起,棠宋羽红着耳根就想跑。

    轻纱晃眼,他刚拨开床帷,便被只手揽进了红帐中。

    “阿凝……”

    美人弯唇委屈的模样着实让人良心难安,玄凝笑着低头亲了亲唇瓣,“既然阿壻不肯睡,那就陪我做点正事。”

    “我……不想……”

    杏眼一眯,棠宋羽知她又误会,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目不转睛道:“殿下,让我来……好吗?”

    玄凝脸上瞬间多云转晴,转眼朝后看了一眼,“旧伤不定,再等等。”

    又是这个理由,她已经用其推搪他三次了。

    午后,屋外的太阳晒得人心暖通,光芒漫透过窗子,照在乌木地板上,将路过时的脚尖照得通红发白。

    身上的衣袍松垮,腰带并未束紧,一双瘦硕有力的腿随走动在衣摆下时隐时现,一打开门,门外来送膳食的女侍立即低头道:“殿下,按你的吩咐将午膳送来了。”

    “嗯。”玄凝拎过食盒,小声问道:“庄主可曾回来?”

    “庄主她……”

    女侍支支吾吾,玄凝起了疑心,“阿媫她怎么了?今日朝堂上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

    这她倒是答得果决。

    “是……是庄主嫌殿下和世子夫动静太大,说这几日都不会回来了。”

    “……”

    玄凝心虚地望了一眼屋内,“阿媫她……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是午时初。”

    噢……难怪呢。

    在水里,是吵了点。

    关上门后,玄凝踱步走到床边,望着阖眸安睡的美人,犹豫半天还是没有把人叫醒。

    他离家出走,待在画院那种地方肯定没休息好,又从昨日下午到今天断断续续侍奉了一天,就算身体吃得消,大脑可还要休息。

    独自用完午膳,玄凝见他被水沾湿的发尾始终未干,便挪了炭椅放到床边,暖火烘干,闻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香味,果腹后的大脑又开始回忆每一次的细枝末节。

    棠宋羽一醒来就看见她仍在身上,还以为时间从未变过,低沉着嗓音,神情迷茫问道:“阿凝……我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听见他迷糊的话语,玄凝笑了笑,“你是睡着了,不过不是刚刚。”

    “是三个时辰前。”

    “三个时辰……三个……”棠宋羽重复喃喃着,忽然神情一变,猛地惊起身子,“现在是几时?”

    他突然起身,连带着距离都变得更紧密,玄凝支身环住了他的脖颈,抬手掀开了床帏笑道:“我也不知,不过,看这天色,应该已过了奉茶的时间。”

    窗外已是昏夜,屋内灯火朦胧,棠宋羽脸上浮现几分懊恼,连带着身子都软了下去,趴在肩上低声怪她。

    “殿下怎么不叫醒我……”

    玄凝摸着他愧疚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阿媫不会计较区区一杯茶。况且,真要依红姑教导的规矩来,你本该在成亲第二天早上去请安,眼下都已经是第五天了,往后再推迟几天也无妨。”

    “嗯……”棠宋羽浅浅应了一声,“我以为,可以弥补的。”

    至于弥补什么,他不提及,玄凝也闭口不谈。

    落墨情丝缠绕时,玄凝双手搂紧了人,指尖在背上摩挲打转,一晌沉香暖身,她微微起身道:“你还能来吗?”

    氤氲的眼底闪过光亮,棠宋羽翕张着唇,泠然指尖勾勒出杏花轮廓,俯身吻上了那含笑的双唇。

    “能。”

    晦月水盈盈照得面生辉,未涉园外,眼底依旧映雪梅。平淡予山吟,摧磨予水溃,红痣胜芳菲。指圈描红,轻挑重抹,俯首再把余音絮絮递,春光慢慢品。

    浓云遮住了春杏,拂手拨开,窥得杏花雨落,惊起心上起涟漪,万籁伏月臣。

    勾唇咬指,她笑得明媚,世间万物瞬息变化,而她眼中的年少美人,一如初见心怀悸动。

    “阿凝……”

    “嗯?”

    “其实,我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你不会是要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

    他学着她的招式故意停下来,玄凝立马改了口,“我胡说八道,你继续。”

    一语双关,棠宋羽却听不懂,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我第一次见到殿下时,就觉得殿下很是……亲切。”

    “那不就是一见钟情……”

    她嘀咕的明明很小声,却还是让他听了去。

    棠宋羽对钟情二字颇有些不悦,连带着进身都用力。

    “是一见如故。”

    “嗯……”玄凝蜷着脚心,抓在胳膊上的手也用了几分力,一见如故就如故,两字之别,他这么计较做什么。

    正打算报复回去,他却俯身遮住了她的双眼。

    “殿下对我,又是为何情挚?”

    细睫轻眨,挠的掌心酥痒,棠宋羽撑着手,于心中问了无数遍的问题,总不合时宜的出现。

    “你眼中的落寞,又是为何为谁?”

    唇薄轻启,呵吐了温热在手腕,玄凝没有回答,反而握住了他的手拿开,“你再不动,人就凉了。”

    “……”

    “不如换我。”

    棠宋羽总归是不再等她的答案,带着几分怨气,扣紧了她的掌心。

    “不公平……”

    这话从他唇边说出,实属新鲜。

    “哪里不公平?”

    “殿下从未,真正表露心意。”

    玄凝颦眉气笑,“那我先前那些话都是什么?耳边风吗?”

    他默不作声,玄凝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殿下,我想听你此刻的心意。”

    果然。

    “你确定?”

    当她开始反问,棠宋羽的直觉也是隐隐不妙,但还是嘴硬坚持道:“确定。”

    “过来。”

    她勾了勾手指,在凑过来的耳边低声道了几句话,听得棠宋羽又羞又惊,肉眼可见地慌张起身。

    “不、不行,君子要节制……不可……不可……”

    他越说越脸红,玄凝挑眉道:“君子节制,我非君子,为何不可?不试,又怎知不行?”

    “……三天太长了。”

    “那就两天。”

    “……半天。”

    “一天半。”

    “……”

    “好。”

    折腾到后半夜,棠宋羽泡在热水里,掰着手指算着天数才发觉不对。

    算上过去的一天半,加起来还是三天。

    发觉自己上了当,棠宋羽立即从沐桶站了起来,擦身穿衣,随之一头扎进了内室,将睡梦中的女君搂到怀中嘀咕道:“半天。”

    玄凝嘴唇微动了一下,眉间略颦蹙,倒也没有睁眼,只是垂首埋在他胸前轻蹭。

    正当棠宋羽感觉自己的心快要化成水了,他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呢喃。

    “你胸怎么小了……”

    “……”

    她这是在梦中与哪个朔北男子相会。

    “镜释行……”

    落耳的名字如雷如电,将他刚沐身完的绯红脸颊,瞬间劈下一半血色。棠宋羽几乎是立即坐起了身子,动静把还在说梦话的人都惊醒了。

    “嗯?棠宋羽,你洗好了。”

    “嗯……”

    玄凝翻了个身,完全不察身侧之人落满寒涩的眉眼,正紧盯着自己。

    “早点休息,你还欠我一天半。”

    “殿下不如去找镜释行。”棠宋羽几乎都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被强行咽了下去,混杂在风暴肆虐的心里,堵得他近乎喘不上气来。

    又是这个人。

    步天楼那次,她唤了名字。

    眼下,她又将自己当作他。

    掌心被掐出了残月,棠宋羽越想越觉得,她与镜释行之间定是发生过什么,甚至连过去做的梦,她与别的男子亲吻,都默认成了此人。

    由于往日习惯,玄凝醒得总是早,不到鸡鸣,睁眼悠悠醒来,纤手一捞,没有摸到人,转身瞥见他站在床边,不禁起身疑惑问道:“你醒这么早?”

    身影佁然不动,她只好从温暖被窝里爬出来,掀开床帏一探究竟。

    “殿下,醒了?”

    “昂,不对啊你身上怎么那么凉。”玄凝搂着美人纤腰,向下摸索到他的手,“手也是,你不会是还没睡吧?”

    棠宋羽攥着手回过头,弯唇笑了笑:“嗯,在等殿下醒来。”

    “等我醒来?”

    “是,我有问题要问殿下。”

    是什么问题困扰他不惜不睡,也要等她睡醒第一时间问,玄凝狐疑地盯着人,“什么问题?”

    他说话时,手指抚上了她的唇。

    “我想知道,殿下迄今为止,都宠幸过谁?”

    “你。”

    唇瓣上的摩擦力度瞬间增大了几分,棠宋羽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弧度,再次问询,他放下了手,“那么殿下,你被谁亲过?”

    “……”

    “那些人里面,是不是有个人,叫镜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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