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牌沉甸甸的,躺在掌心颇有些分量。

    和重明玉佩有所不同,通体乌黑的墨玉上没有半分雕琢,唯有透过烛光,方能观其中天然成形的纹理,千丝万缕的莹莹幽绿,共同构筑了锐利不灭的重明之眼。

    玄凝生怕手上的油污尘埃,弄脏过于光滑的表面,一时不敢摩挲,捧在手心打量着,犹豫道:“这是……暗部令牌?”

    “嗯。本来想在拜仙祭典最后交给你的,但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到处不见人影。”

    玄芜海拿食箸挑拣着盘中的青豆,玄凝刚想帮她,她摆了摆手:“这些年在阴山上修行,应师姥要求,每日拿着两根长棍夹送石子,说是有助恢复,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玄凝也就不再“热心”,看着令牌又问:“长老们也都同意?”

    “大多数同意,其余的……架不住你阿媫威风,勉强同意了。”

    玄凝攥紧了令牌,目光与玄遥对上的那一刻,眼眶知心事酸甜,琥珀渐温渐润。

    明月当空照,热闹的庭院只剩下一抹古琴尾音,还在轻颤着弦声向竹影吐诉衷肠。

    接送的马车陆续离开,花灯高悬的山阶焰火气味沉淀,玄凝走在玄遥身旁,想说想问的话太多,到嘴边又咽下,半晌还是玄遥率先道:“吞吞吐吐,看来是与他有关。”

    “嗯……他回来了。”

    玄遥一点意外的反应都没有,毕竟能让她焦急离去,错失领令风光的原因,不多。

    “他能想出主意回来,倒也不算愚笨。怎么不让他进来与长老们见上一见?”

    “他满眼疲倦,想来是昼夜赶路,没能睡上个安稳踏实的好觉。若以此精神面貌去见长老,恐是不妥。”

    “你倒是处理妥当。”

    模棱两可的话,玄凝听出了指责的意味,低头望月影,十指攥了又松,终留不住一抹白。

    “庄主。”

    待搀着人回到庭院,玄凝掏出腰间的令牌,双手捧奉,跪地俯首,向落座软榻上醉意烧腮,正要阖眸休憩的女人,献上半分醒酒良药。

    “暗部乃重明之眼,关系重大,孩儿恐担当不起,还望庄主收回成命。”

    玄遥坐直了身子,望着她手中递来的令牌,脸上的温度一点一滴地退却,片晌只剩了两抹醉红:“你并非畏手畏脚,不敢担当之人。执掌暗部对你而言更是不在话下,你为何不要?”

    “多谢庄主抬举。身处暗部,默默无闻,事事警惕,勘识蛛丝马迹,敲定讯息真假,再行通报庄主。而我行事冲动张扬,有仇当场必报,忍不得半点屈辱,无法适应暗部,更别提掌管一说。”

    那张酡红的脸向前倾了又倾,“所以,你拒退令牌,是在报复我吗?”

    “庄主明鉴,那日是我冲动行事在先,庄主予我警告惩处,实属应该,我心中无任何恨怨,更无报复之念。”

    “抬起头说话。”

    她照做不误,随他模子生长的眸眼,此刻装满了心事,深沉如海底。玄遥冷笑了一声,挥手打掉了她手上的令牌:“还说无怨无恨,我看你是怨恨滔天。”

    “没有。”

    摔落鱼缸下的墨玉令被砸碎了一隅棱角,指尖摩挲着,玄凝的身形低了又低,仿佛一同碎的,还有与身后目光血脉相连的牵绊。

    “我只是想不通,玄庄主究竟有何十万火急的事情,非要以我的名义,请仙人下山。”

    “不只是请,你还要让他位列玄家长老,让我跪他拜他。”

    转身时,宽大的袖摆惊惶了灯檠,受惊的烛火在脸上跳动,光与暗交错,衬得她满面不解,皆成无法忍受的愤怒。

    “宗祠重地,男子不可进。敢问玄庄主,镜释行又凭何而进,就凭他是可遇不可求的仙人?我族何时成了崇神魅仙,唯利是图的势力之徒?”

    玄遥撑着手静静听完,道:“铺垫了那么多,原来是在为你的夫人打抱不平。”

    她言语缓了几分,低敛的眉山间依旧揣着愠色:“我非他,又岂能知晓他心。从头到尾,我只为自己。”

    落满阴翳的眼帘半落又抬,玄凝将墨玉令重新放回她手边:“没收我权力,再施以令牌,母亲,若你对我不放心,大可不必着急卸任,若长老不同意,我自有能力证明,若你生我的气,罚跪也好责骂也罢,孩儿都无怨言。”

    “可你照旧冷落我。”

    “期间你与箐箐同居同行,有说有笑,她眉眼生的像你,又善于暗器机巧之术,无人不道玄庄主何时又生了一个小庄主。”

    玄凝越说越难过,鼻头一酸,泪水便在泛了红的月湾盘旋。

    “那我呢,母亲……我和你难道就不相像吗,你不许她们喊我小庄主,却不反驳别人的话语,是因为你心底也认可她们的话吗?”

    她跪在膝下,抬眸间,泪葬红莲,问谁解辛酸。

    偌大的前庭一时鸦雀无声,唯有夜风与珠帘念念难分舍,作一曲轻纱曼歌,推向几盏舞动的浮光,不忍落幕。

    半晌,指挑垂首,女人投来的目光专注,像是在观摩欣赏自己的造物,看得玄凝不禁屏住了呼吸,揣摩她眸眼中,一切风吹草动。

    可是她眉眼淡然惯了,早在血雨纷飞的至暗时刻,目睹族人接二连三惨死刀下的眸眼,无论愤恨还是悲伤,都随手中举起的弓弩,湮灭于唳鸣风声。

    玄凝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尊屹立在半山腰神庙里,被雕绘成玄遥模样的神像。

    道法仙人,通天神巫,人神焉无。

    人神?

    玄凝微微岔神,棠宋羽会是这般存在吗……

    察觉到她心不在焉,玄遥放开了她的下颏,一经开口,便使人心窍扇然无物,遍地荒凉,想不回神也难。

    “嗯。你与我并不相像。”

    “你未曾历经过我的前半生,我也未能将你的前世琢磨看透,纵使你的容貌,举手投足间与我接近,但共处屋檐下,又岂会一点相同都没有。”

    她拿起令牌看了看:“至于箐箐,你该庆幸她从小就被灌输成为庄主备选的观念,却‘油盐不进’,一心钻研军械机巧,无心庄主之位。”

    “若你真的不愿,我亦不会逼迫你继任。明日我会召集长老商讨表决,将暗部令牌交给箐箐,有长老盯着,她不敢拒绝。如此一来,至少表面上,你仍是天子亲封的安平世子,享受着与生俱来的财富地位,与贵夫人恩爱无边……”

    “等等,”玄凝诧异问道:“什么前世?”

    怎么会有人知晓她……她从未提及过,哪怕是棠宋羽。

    玄遥轻弯了一下嘴角,露出心了的神情,望来的目光如无形的手,其中透露的悲意,攥得玄凝的心一紧,呼吸都需要使出浑身力气。

    “岑煦应该都告诉你了,你走之后,他从山阶上摔下来,虽未伤及头部,却迟迟不醒。我怕他出事,令你伤心,便请来了娲祖庙的巫祝,为其招魂。”

    玄遥陷入了回忆,视线遥遥望向稀玉窗外,有灯火在风中飘摇:“巫祝无法将其魂唤回,我便书信昆仑,让玄丛代请仙人出山。”

    想不到此生还能收到阿姐的亲笔信,玄丛慌忙在青兰色校服上擦了擦手心——来时迷踪步过于奔慌,他不小心摔落山阶,让春雪沾了满手尸骸。

    期待与落空,从来都是相伴永随。

    目送信使离去,玄丛站在永不会冻结的弱水河畔,身上的热冷了又冷,瘢痕布满的脸庞,覆了一层又一层的霜。

    请仙人下山,救醒她的孩郎?

    可笑,他还想让仙人治好他的脸呢。如果仙人肯出来。

    玄丛将信塞进衣襟,紧贴着心口处,抬眸眺望,远处的明镜峰如针芒刺入黯淡的青灰天,他叹了叹,脚步还未过桥,冰冷刺骨的金光瞬间将他弹开。

    自从他的“好孩子”走后,仙人便在明镜峰设下了结界,无人能进,就算是过往与其关系尚且和睦的放月长老,也无法请来他的影子。

    谁也不知道仙人在做什么,人们只看见金蛇蜿蜒,昼夜不灭;看见山雪不休,落尽春光,还要潦倒夏时。

    玄丛跪请了半月,觉得无望,正提笔书写着回信,只听门外一阵喧哗,说是仙人下山,神守不在,昆仑山脉即将倒塌。

    骇人听闻的谣言只传了短短半日,便闹得众人皆知。

    确定明镜峰的结界撤下,放月带着他一起上山,过了桥索,行至听雪殿外,传闻中飞离昆仑的仙人,正衣不蔽体地坐在雪中,本不该隆起的地方此刻垂坠着,其中溢出的淡黄浆液,滴落起伏的小腹,向下滑落银装素裹的山丛,望见她们,抬指命令道:“过来……我的孩子。”

    传闻竟是真的。

    心中震惊还未平复,待见到师甫放月像是操控了神智,匍匐在仙人身上如婴孩般进食,玄丛直不受控地皱眉。

    婴孩尚且没长牙齿,即便没有意识,也不会见血,可她……

    鲜血一颗颗滑落,仙人像是没有痛觉般,一脸欣慰笑着,可他笑着笑着,便哭出了声,躺在耸起的大地,对着看不见尽头的天忿吼,猩红的眸眼,照得他落下的泪,都碎成了参差不齐的血线。

    “够了……”

    银发衰呈白发,被吸取大半仙力的仙人,从痛苦的哀嚎中挣扎脱困,抬身望着身上的女人,颦眉制止道:“我说够了,下去。”

    放月听不见,木讷地重复着吮|吸、催按、哪怕仙人掐住了她的脖颈,将人摁在雪地,她仍眯着眼,咂舔着唇上殷红。

    “区区凡人,胆敢摄取吾的仙力……”

    杀意正值浓烈,隔着三尺距离都能察觉,玄丛试图制止,镜释行看也未看,挥手将人弹落,轻而易举的模样,犹如掸尘。

    “你是……镜尊?”

    转眼功夫,放月清醒过来,茫然又警惕地望着他:“你怎么……变了副模样?”

    镜释行羞恼地拢紧了衣袍,起身时,不慎被自己的长发绊到,踉跄后退了两步才停下。

    “吾要闭关修炼,百年之内,莫再上山。”

    说完,他匆匆离去,还不忘将人送出明镜峰。

    放月站在宗门口一脸疑惑,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玄丛闭口不谈,只淡淡道:“你牙上粘了血,像刚吃了人。”

    仙人自顾不暇,玄丛再提笔时,少了许多犹豫,洋洋洒洒飘着的字迹送往天景,把玄遥看得胸口一堵。

    这人居然还有脸自称阿舅。

    仙人闭关,玄遥没再回信,某天清晨,她推门而入,石板上的男子不知何时醒了,见她愣住,跪地诚恳道:“孩郎之身多病羸弱,让母君忧心操劳数月,实乃孩郎之罪过。”

    “你是如何醒来的?”

    棠宋羽微微抬眸:“孩郎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孩郎便醒了。”

    对上他的眼睛,玄遥心中说不出哪里有些矛盾,又或者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矛盾。和那位熟悉辰宿庄地下布局的巫祝一样。

    玄遥虽相信鬼神之说,却也只保持着基本敬畏,从未想过涉足。

    而她的孩子,却身处怪力乱神的中心。甚至,她自身就是怪力乱神。

    清明雨夜。

    房檐下的落雨淅淅沥沥,玄遥仰眸望着夜空,风雨斜吹,几滴凉意落在眉心,落下时一声长叹。

    “从前我自诩了解你,而今,我是愈发看不透你的心思了。”

    跪在雨中的玄甲身影孤傲倔强,玄遥不忍道:“你这般沉不住气,叫我如何放心将玉令交给你。”

    视线被睫毛上挂着的雨滴模糊,玄凝用力眨了一下,才缓缓抬眸:“在阿媫心中,孩儿究竟要忍到何种程度,才算作沉得住气。”

    “至少不会因为一个男子,在天子眼皮底下,在娲祖庙前,将朝廷官员抓走。”

    “他是我的夫人,羞辱他,便是羞辱我,羞辱玄家。”

    “很快就不是了。”

    雷声轰响,一瞬间的光亮,照亮了冷若寒钉的眸眼,也在两人之间,划开了一条裂缝。

    “母亲何意?”

    玄遥向前走了一步:“如今司民署总署官是韩家人,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二人的和离书,今夜就能盖印送到我手中。至于手印,那就更简单不过了。”

    “此刻强迫我与他和离,就坐实了朝臣妄议,以小阿遥的智慧,不会想不到。”

    “你……”玄遥惊得一愣,“你唤我什么?”

    玄凝于雨中站起身,朝她笑道:“世人庸碌,听风不溯究;尘沙貌渺,聚可成山海。”

    抬指间,赤电聚顶。

    “若他困于风暴,我便捏碎风暴,若他被尘沙掩埋,我便掀山撼海。”

    手腕上的玉石红得妖冶,她抬起来,放在唇边吻了吻他姓名,光芒照得她眼角落雨,好似泣血。

    “我已负他太多太多……小阿遥,抱歉。这一世,就让我任性一回。”

    玄遥心中生出不好预感,顾不得所谓冒犯的亲昵称谓,急忙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笑了。

    “若他被人欺负,我便杀人;被神欺负,我就吞了神,再将神丹奉上。”

    话语落下,伴随她眼中杀意,聚集在头顶的雷电轰然散开,化作一道道赤色光线,迅疾不见。

    直面她血色笼罩的双眸,玄遥松开掌中的油纸伞,上前紧紧拥住了她:“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活了几世,你都是我的孩子,对吗?”

    “嗯。”

    “那就莫要出手。阿媫向你保证,害他之人,难过年关。”

    “……好。”

    玄凝望着怀中淋湿的鬓发,皱眉道:“阿媫怎么跑我怀里了?我身上都是水。快进去,别弄湿了阿媫的衣裳。”

    玄遥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确定眼睛恢复如常,这才松口气,抬手揪着她耳朵就走。

    “阿媫你揪我耳朵干嘛?嘶轻点,疼——”

    为何?

    玄遥皱着眉心,完全不理会身后人的叫嚷。

    抱住时,她闻到了一丝腐腥味。

    虽为腐腥,却又不同于尸体腐败的味道,玄遥记得,这种气味她曾经闻见过。

    在巫祝给棠宋羽做完招魂仪式后,房间里到处充斥着这样的阴森腐腥,带着一丝诡异的芬芳。

    这一切的巧合,究竟是为何?

    “脱掉。”

    一进到房中,玄遥便放下了帘子命令道。

    玄凝如临大敌般抱住了自己:“做什么?抽我?”

    “……你淋了雨,不换件干净衣裳,等着湿寒侵体,卧床喝药?”

    顺着她的目光,玄凝这才看见放在一旁桌上的衣袍,她小声嘟囔道:“一会儿罚我跪在雨中,一会儿又送干净衣物,阴晴不定,势必有诈。”

    见她不肯换,玄遥绾袖就去解她胸甲。

    “哎哎哎——我换,我换!”

    慌乱中,玄凝被逼到角落,仍不忘护紧了衣甲:“阿媫,你先出去。”

    见她反抗如此强烈,玄遥“嗯”了一声,掀帘出去,听着身后渐渐传来金属与木桌发出的碰撞声,她蹑着步履,绕到药格后,轻探一眼,便惊得面色煞白。

    成片的乌蛇盘踞在她背上,正围绕着中间日轮与弯月缓缓向四周漫延,最远的一条,可达膝窝。而当她侧过身,盘踞在她肚子上的小蛇似是发觉她的窥伺,张开了獠牙,冲她无声警告。

    玄遥移开了目光,忽视颤抖的手,背过的身影,也算是风雨不动安如山。

    “若非那夜我有所留意,你要瞒我多久?”

    一经回想,玄遥禁不住湿润了眸眼:“指召雷电,巫咒显化,一旦被外人得知,平平人间,怎容得下你。”

    座下跪着的女君低着头一言不发,玄遥缓了缓情绪,继而道:“事态超出力之所能,我怕日后无法护你周全,便擅作主张,以你名义,恭请仙人下山,入列长老位,如此一来,你二人之间便多了层纽带。”

    仙人是女是男,是善是恶,玄遥并不在意。她只知道,有朝一日她的孩子落得个天地不容的下场,以仙人之能,至少能带她远离人间。

    祖母之逝,母亲断手之憾,玄遥见过太多人间憾事,历经过太多无能为力,行医后尤甚。

    但在玄凝身上,她不想再见,再历经。

    “你想任性,天地之大,任你自由。”

    玄遥缓缓起身,双膝落地时,玄凝下意识出手垫在了她膝下,被她苦笑着抽出,握在了手中。

    “但,自由永无止境,天地虽大,人心狭隘,你孤身一人,教我如何安心。”

    玄凝握紧了她的手,在她再次开口前,抬眸道:“莫说天地广阔,就是让我与阿媫相见不言,孩儿也是万万不愿的。”

    “既然箐箐无意暗庄之主,阿媫就莫要强迫她了。”

    玄凝举起她手中的令牌,带往腰间:“阿媫,为我系上可好?”

    “你考虑清楚。”

    “嗯,我考虑清楚了。”

    她眼中幽火燃的彻底,似是冲破暗夜的重明。

    “我当掌暗部,号令八方。以人迹,破巫咒。”

    “待到王权更迭落定,我与棠棠,向南度余生。”

    *

    赤电照亮了向西行进的马车,落下时,灰飞烟灭,呛得车内女人一阵咳嗽。

    “大人,你没事吧?”

    黄靖宗摆了摆手:“可能是有些受寒,无事。”

    灰璃扑扇着双眸,依偎她怀中轻吹道:“那我替大人将寒邪吹跑。”

    孩童稚语,并不能唤回她的纯良,反而唤醒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说了多少遍,私下唤我母君便好。”

    灰璃轻笑地按住她的手,“那么多人唤大人为母君,不差我一个。”

    “差的。”黄靖宗挑起他的下颏,“旁人唤我,怎能与你唤我相提并论。小璃是特别的。”

    指尖挑开衣带,灰璃没有再阻拦,反而顺势搂住她的脖颈,在她耳边问道:“有多特别?”

    黄靖宗随口说了几句,不过是为了得手而哄人的场面话,小男子却大为感动,泪流不止,主动敞开了腿,任由她摘下银玉茭,赐予他疼痛与宠爱。

    看不见的身后,沾了泪光的灰暗眸眼,笑意逐寸攀升。

    远处驶来的马车装饰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世家,待到靠近,惊得驾马侍卫慌忙勒停了马车,不等回身敲门,车内忽有童声尖锐求救。

    求救声断断续续,正阖眸休息的天英缓缓睁开眼睛,开窗问道:“前面是哪家的马车?”

    “回禀陛下,是首辅大人的马车。”

    “她还真是不知悔改。”

    “自被殿下敲点,首辅大人便不敢明目张胆的私养童伺。”

    “是啊,而今战事平息,她也终于能扬眉吐气,寒食子夜,乘车当街强宠,真是令朕寒心。”

    利刃出鞘,男孩扑通一声跪倒刀下,开口哭诉,天英皱眉道:“这是哪里的语言?听着好生耳熟。”

    “禀陛下,是沧灵语。”

    两国正值交好,若传到沧灵使者耳中,实在有辱国风。

    “杀了。”

    “陛下,此人恐怕不能动。”

    女官递上了一块铜制雕琢的令牌,天英拿在手中摩挲了片刻,道:“既然是使者之子,那就将此事交于玄家……不,还是交给裴家处理吧。”

    “陛下这是准了长公主与裴家二郎的婚事?”

    天英瞥道:“就你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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