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车当然不可能停在如侬的房门前,侍应生贴心的留下了字条,请如侬需要的时候给服务部致电,他们会重新制作餐点送上。

    游轮的room service好到即便如侬此刻取消订单也不会有事,她这么一想,脸就有些红。从江以商的角度看来,她说点餐太多的话好似一个拙劣的谎言。

    于是刚进房门,如侬就拨通了服务台的电话,请他们送餐。在挂断之前,她稍稍一顿,转身看向随行而来的男人,征询道:“那个,你有没有什么想点的?”

    江以商摇摇头,从容地在单人椅上坐下。半晌,如侬对电话那头启口:“……再帮我加一份热红酒吧,谢谢。”

    “好的贺女士,餐食会尽快送到的。”

    刚挂下电话,如侬便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在甲板上受了凉,刚刚又衣着单薄地冲到赌场,此刻手脚冰凉,很想钻进浴缸里泡个澡。但一想到屋内坐着的男人,如侬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管怎么说,跟一位异性说请他随便坐自己去泡澡也太奇怪了。

    她裹上薄毯,把之前放在挂衣区的西装取了下来,拎到江以商身边。

    “之前被我弄出点皱褶,你可能需要重新熨一下。”

    “没关系,不影响。”

    江以商探手来,却不是为接过衣物,而顺势握住如侬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如侬跌坐在男人腿上,下意识地整个僵住,缓缓把西服抱在自己胸前,以作薄弱的铠甲。

    江以商见之笑了:“这才是真的需要重新熨了。”

    如侬偏偏不松手,侧过头来看他。江以商已把领结取下,衬衫领微微敞开,露出好看的颈部线条,如侬抬手抚过,他喉结便滚了滚,带着些忍耐的意味。

    她便想起在车上或休息时,从粉丝超话或是视频剪辑网站里瞥见的粉丝对江以商的吹捧。说他有不动如山的禁欲气质,戴上眼镜时,却又像暗流涌动的斯文败类。

    这是个很贴切的形容,尤其是对当下的江以商而言。

    他狭长的眼眶并不能完整露出眼球,使得很多时候他的神情都带有些末打量与思考的意味。

    刻下,暖黄的桌灯倒映在他眸里,星星点点的,像火。

    欲望是氧气,而如侬是催燃剂。他的胳膊本是闲闲搭在扶手上的,过了片刻却环过如侬的背,护在她腰间。

    如侬兀的觉得脸颊发热,却不知因为脸红还是风寒。她清清嗓,对江以商解释:“今天我邀请你来,不是因为感动或是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你为我做了太多,我或许该报答你——以你喜欢的方式。”

    这话与其说是讲给江以商的,不如说讲给她自己听,为今晚肾上腺素冲破理智的所作所为买单,也为自己的妥协找个台阶。

    江以商笑笑:“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我知道,没有价码的商品,通常卖家都藏着一个高不可攀的预期价位。”她环上男人的脖子,“我怕现在享受得心安理得,哪天你找我偿还时,我付不起。”

    “所以你邀我来,是与我做交易?”

    “算,也不算吧。我不爱欠人情债。”

    她仍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脸颊红红的,像做错事的小姑娘。这在常年以冷面模样示人的贺如侬身上极其罕见,江以商垂眸看了片刻,胳膊探过她腿弯,几乎不费力地将人抱起。

    这在影视拍摄手法中,常常用来充当男女欢爱前的某种仪式。如侬闭上眼,将头埋进他的怀里,静静等待着男人的掠夺。

    可他只是将她轻轻的放在软床上,什么也没做。

    如侬睁开眼,见江以商正打算拿着西服离开。她心里好似突然缺了一块,空落落地,连忙套上拖鞋追到卧房门口,扬声,“诶!”

    江以商将西装搭在左臂上,应声回头:“怎么?”

    老天,这该怎么开口啊……

    如侬紧咬下唇,为自己一秒的冲动后悔。

    “呃……就是……你打算……现在就回去了?”

    男人的脸上微动,向后撑住沙发靠背,气定神闲地开口:“你希望我留下来?”

    “……”如侬哑然。

    也不能说希望他留下,她主动到这个份上,结果江以商坐怀不乱,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男人的演技给耍了。

    她定了定神,靠着门扉挺直脊背,微笑开口:“也不是,我只是可惜,餐品还没送到,我又过了饿的点,恐怕吃不完。”

    江以商失笑:“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不碰你。”

    ……她的确想问这个。

    男人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不等她出声,继续道,“你刚刚的表情,让我以为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我还不至于这么不通人情。”

    “我说过,你所谓的人情债在我这儿是不必偿还的,你不用勉强自己。”

    如侬声音很低:“我有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

    她自卧房内步出,心跳得自乱阵脚,竟径直走到江以商面前,微仰起头,捧着他那张雕塑般的脸,深深吻下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以致于她明显感受到,江以商愣了愣。

    片刻后,她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那现在呢?”

    男人眼里还有瞬霎的迷离,在她的温度抽离后渐渐消失。他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扶住后脑勺,以攻城掠地的方式回吻过去。这个吻太炙热,如侬完全没有准备好,甚至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依着他的动作而反应。

    属于他身上的松香一寸寸地侵袭着她的身体,自上而下地,让她时隔数年再度想要贴近他,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被他亲吻每一处肌肤。

    他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含着她的唇瓣,像是在吃一颗糖,在齿间细细地磨。如侬有些缺氧,整个人考拉似的挂在男人身上,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交吻的水声,她觉得这样似乎不对,但是又不想停下。

    “叮咚——”门铃响起,门外传来侍应生的声音,“贺小姐,您的餐到了。”

    如侬像是突然被冷水从头到脚地泼了一通,慌乱地挣扎着推开他,脸上还带有潮红。

    “我、我去开门。”

    江以商的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大指抚过唇角:“你的口红全花了。”

    “……”她在片刻后扬声,“放门口就好,谢谢!”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有什么需要请致电服务台。”

    听见人离开的脚步声,江以商起身去拉开门链,把餐车拉进室内。他核对了一下菜品,嘴角噙着笑,淡淡地品评道:“你真的点了不少。”

    “好端端地骗你干什么。”如侬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我又不是你,说话没个准。”

    江以商将她的热红酒放在桌上,肉桂香气扑鼻而来。他盛上一杯递给她:“先喝点吧,你好像真的着凉了。”

    如侬接过,浅浅抿了一口,暖意在体内化开,头脑晕乎乎的,不知是因为病还是因为酒。

    男人充当着服务生的角色,体贴地摆好餐盘,再等她入座。

    如侬确实饿极了,先舀了勺蘑菇奶油汤喝了,然后开始切炭烤和牛。江以商并不吃,也倒了一杯热红酒淡淡地品。

    室内平静得像一潭湖水,仿佛之前热烈拥吻的并非他们。如侬将一块牛肉递入口中,悄悄抬眼看向男人,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只得悄悄垂睫,假装无事发生。

    “你是不是酒劲没过?”他冷不丁地问。

    “啊?”

    她大脑宕机片刻,突然想起之前金像奖after party上他告诉宋颂的话,脸突然烧了起来,连嘴里的肉都忘了嚼,任脂肪在舌尖化开,好半天才回一句,“我在甲板上时,酒劲才没散呢。”

    “如此。”

    他的话淡淡的,神色似笑非笑,并不能洞悉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侬直了腰背,开始秋后算账:“你看,上次你与我助理说我喝了酒爱乱亲人显然是不成立的。我如果真会这样,在甲板上时就该吻你了。”

    “嗯。”男人的含情目弯了起来,“我只能解读为你现在擅长延时享受。”

    她白了江以商一眼,切割牛肉的刀叉在爱马仕餐盘里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贺小姐。”他突然唤她名字,声音带着几分庄重,“我想你对我有些误解。我这人确实没有什么好名声,唯利是图也好,斤斤计较也罢,还有像你说的,每句话都不知道真假——随便什么都好,可我确实没想过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如侬停下手中的动作,可仍没有看向他,只是垂着眼,细细咀嚼口中的食物。

    江以商见她不语,沉默一会儿,又继续,“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但要怎样相信呢?如侬对他的信任崩塌得彻底,在人生的至暗时刻,她曾以为江以商是光的方向,朝着他不断攀援,后来才知道不过是好心施舍,而她擅长把别人的好意当真。

    他一次又一次故技重施,骗得她团团转,还不死心。

    如侬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角。她之前还在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不带温度地启口:“那毕业时你同旁人说的话呢,我到底该信哪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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