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侬愣了片刻,怀疑自己听错:“你是在跟我商量吗?”

    因为他的措辞是“我们”。

    用“我们”来描述大部分情侣间的行为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一旦与购买不动产之类的相关,意义就大不同了。

    这是婚姻的序言。

    以她对江以商的了解,他擅长投资理财,购置房产是不足以令她惊讶至此的。可是江以商以审慎冷静出名,行事滴水不漏,如果真是想要求婚,不会说得这么仓促,更何况他们正式确定关系并没有多久——她不敢相信,江以商会有一日这么草率疯狂。

    江以商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又或是本就意欲如此,答得非常自然:“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他笑着,拢了拢如侬耳边的发:“虽然现在这儿也很好,但总归在市区,出行被拍到的几率大。”

    如侬上下唇碰了碰,脑子被搅成了浆糊:“等一下,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什么?”

    “买房。”如侬不可避免地想起燕桥的别墅,那是她上一段婚姻遗留的废墟,连同彼时羡煞旁人的粉钻鸽子蛋婚戒一样,成了一篇洋洋洒洒的人生错误诊断记录,“我也不懂投资,如果你想买的话,不必要问我——”

    她尽可能说得委婉,江以商狭长眼眸微眯了眯,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笑得倜傥:“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不想被拍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结婚是很郑重的事情,我不会说得这么儿戏。”

    “宣怀也很好,这儿安保严,没必要搬来搬去。”如侬松开他的手,转身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水,“以清什么时候去意大利?”

    “才住这几天,嫌我烦了?”江以商把外套搭在衣帽架上,如侬这儿规矩很多,他一一遵照,“她年后就去,我最近也要找关导看本子,叨扰不了你,放心。”

    “哪有……”如侬嘟囔着,低头喝完了水。她自觉被江以商看穿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才没话找话提起了小清,“你不在我就陪她。”

    江以商坐进单人椅,头疼地摁了摁眉心:“她说什么艺术家创作时不喜欢被打扰,脾气越来越怪了,不陪也罢。”

    “我要告诉小清你说她坏话。”

    “本来就是事实。”他手肘撑着头,十分松弛地看向如侬,默了好一会儿。

    他们都默契地不想让话掉在地上,因此变得客气而陌生,从神情来看,如侬知道江以商看透了她的反常——显而易见的,对婚姻的抗拒。

    彼此的坦诚迟到了快十年,如侬觉得可惜,不想经历漫长的逆流行舟后再度重蹈覆辙。

    她走近靠着扶手蹲下,纤指破开他攥成拳状的手,理所当然里带点撒娇意味地十指相扣:“江以商,刚刚的话我觉得应该说清楚一点。”

    他挑眉,洗耳恭听的姿态。

    “其实对于你的话,我确实有点惊讶。但那个反应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我觉得你是个慎重的人,求婚不会这么儿戏。”

    如侬鼓足勇气才开的口,说完数句已耗费不少心力,稍顿了顿,缓缓心绪,“而且我现在对婚姻的看法很悲观,我也不希望我个人的偏见和情绪影响到你……”

    她眼睛很亮,自下而上仰视着他,带着前所未有的乖顺。男人不过睨了一眼,俯身将她折腿抱起,稳稳落在自己怀里。

    “我说过,我喜欢这样看你。”

    看似是她居高临下,实则男人的手指正有意无意地勾勒她蝴蝶骨的轮廓,肌肤相触,阵阵酥麻。

    如侬红着脸,手搭在他肩头:“你这样,我要怀疑这个角度是不是能看到我的双下巴了。”

    江以商失笑,眼睛弯弯的,带着些少年气:“怎么可能有。”

    他戴上社交假面时,笑不达眼底,像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让人看不出多少诚意。但现在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期,那时江以商真诚温暖,情绪发自真心。

    “男人不是喜欢征服么?自上而下地看人,应当很有成就感。”她不习惯江以商这样的目光,像湿漉漉的小狗,让人无端垂怜,“你好奇怪。”

    而他只是笑,把头枕在她的颈窝:“我高兴。”

    如侬心弦一动。她印象里,江以商向来只是把事情做得十分周全,好让别人满意,无论是出于功利或情感目的,他很少表达自己的内心。

    她知道,不被偏爱的人连吐露心声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像海上的孤舟,只能自己擎住风帆。

    但眼下的此时此刻,她成了江以商的避风港,背负着一种抛却顾忌、违背本心的信任。

    “我们会结婚的,是么?”声音自心口传来,她的船舶闷闷地询问航程的终点。

    漫无边际的海面风平浪静,一座小小的灯塔就在不远处等候。那是正确的方向吗?她不知道。

    但她仍旧执着地靠近,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会的吧。”

    如侬听到自己的回答,比雪落声更轻。

    *

    《赎罪》的样片已经经过总局的审核,正式批下网络平台发行的文书。有几个镜头需要如侬补配音,徐导想着不让她多跑,就借着主创们看样片的机会让如侬加了个小班。

    镜头不多,她提前一个小时到就完成了收尾工作,等郑宪他们到场的时候,就跟徐研尔坐在小会议室内闲聊。

    人逢喜事精神爽,片子送审很顺利,拿到了今年第一张网剧审批通过的回函,而且如侬在《无法恋爱的我们》人气小小涨了一番,她自大荧幕走进线上流媒体,自然有不少人翘首以待。

    更何况,《赎罪》的质量绝对比很多上星剧上乘,他十分确信,这是一部能开辟网剧新纪元的作品。

    “你的高光戏苏董也看了,立马追加了宣发资金。”他夸张地比了个耶,“两百万,还只是网络宣发,可见苏董对《赎罪》的信心。”

    “是吗?看来这个本子真是接对了。”要知道,悬疑短剧能组到这个盘子不容易,连如侬接演也曾面临很大的压力,苦尽甘来,自然感慨。

    此时会议室门被推开,黎致带着一身寒意,咋咋呼呼地跟他们问好:“徐导,如侬姐,好久不见呀!”

    她扑到如侬跟前熊抱,羽绒服把她包裹得严实,整个人像个行走的海绵:“想死我了姐,你的综艺我看了,综艺这镜头打光妆造真不行,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投钱让姐演戏。”

    如侬揉了揉她的脑袋,哭笑不得:“我只是没遇到好本子,不是没戏拍。”

    “好吧。”黎致吸溜一下鼻子,看向徐研尔,“徐导,成片怎么样啊?我有点没谱,怕姐和郑哥神仙打架,我的演技又得被骂上热搜。”

    徐研尔没好气地白她一眼:“知错就改,别总想着后期来救。”

    “嘿嘿,知道啦,我最近都在上表演课了。”

    门又开了,这次郑宪和苏嘉玉一起到的,还有个男二号跟在后面,主创基本到齐了。

    虽说分开时总说之后再聚,但大家都忙,杀青一两个月,这还是第一次聚齐。

    徐研尔放了几场水准比较高的戏给大家看,尽管自己演过,可从观众视角来看感觉又非常不同。后期剪辑、镜头、配乐的加成非常大,《赎罪》的成片质量很高,很多场面呈现的效果比如侬看剧本时的想象还要震撼。

    看完苏嘉玉给了很高的评价,表示已经在考虑向海外市场销售《赎罪》。

    “悬疑市场很大,每个国家的悬疑片风格都很鲜明,《赎罪》有很高的竞争力。”这位珠圆玉润的中年女性笑得柔和自信,“谢谢大家,在有限的条件里打造了这样一部精良的作品。”

    黎致滑着电脑椅靠近如侬,俯在她耳侧轻声道:“我听说,苏董打算签郑宪了,现在在给他牵线新剧。”

    如侬颔首,黎致八卦之心不死,继续叨叨:“姐,你猜是什么班底?”

    “不知道。”

    “关遐的新片!”黎致说得激动,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疼得低叫了一声,引来了苏嘉玉和众人的目光。

    她吐了吐舌,尴尬地退回原处。

    关遐的新片?那不就是江以商要谈的那部戏?

    如侬看了一眼郑宪,垂下眼皮。黎致的惊讶并非无根无据,郑宪虽然是科班出身,演技也过硬,可是一直在小荧幕打转,还没演过电影。

    如果他的大荧幕首秀就搭上关遐,那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前途无限。

    一切都是道听途说,剧组每天都千变万化,没到正式公开的那天,一切约定都算不得数。更何况,关遐的谍战片势必男性角色众多,未必郑宪就和江以商是同一个呢。

    她想着,心神不宁地结束了样片会。今天也是江以商第一次与关遐碰头的日子,她出发前给他发了消息,但还迟迟没有回音,不知道聊得怎样。

    埃尔法商务车早在楼下等候,如侬刚坐进去,拿出手机准备给江以商发一条消息,却听到一把温润嗓音:“贺小姐是要去知秋楼?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吧。”

    抬眼正对上一双月牙,卧蚕饱满,眼尾的细纹也微不可察,这样一双笑眼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苏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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