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昨夜刺客之事并未引起太大风波,可嫮儿身体不适,脉象似乎也很奇特,宫中太医从未见过,嬴政未免很是忧心,这时李信提起了表兄郭震。

    郭震一家来到咸阳后定居在西郊,郭家的老夫人原是填房妻子,并非李信亲外婆,而李信也只与郭震是亲表兄弟,当年在邯郸城先顾着这位表兄一家出逃,也是念及远近亲疏。

    郭震与秦王有毁家之恨,可生于乱世,好多事情皆已看透,只依旧安静地收徒行医,想着能带着妻儿平安度过此生,也算幸事了,故而对秦王也暗含一丝感激。

    李信今日来会他,说明了来意——原来嬴政顾念嫮儿安危,恐宫中尚有人要加害于她,故而想将她转移出宫,找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养胎。如此一来,身边必定要有大夫,而郭震号称神医,加上和嫮儿有过两年兄妹之谊,自然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郭震听罢冷着脸道:“我想着若是秦王身体有恙,必定怎么样也不会找到我头上,若说是因为嫮儿,便也说的通了。毕竟嫮儿算是我半个妹子,且我郭家也对她不起,照顾她自然应该。”

    李信见他答允,自然欢喜,道:“其实大王并非大奸大恶之辈,他对表兄也很是敬重,所以才托此重任,望表兄毋因过往之事伤了大王的体面!”

    郭震哼了一声道:“表弟啊,你话里话外都在怕我造次,得罪你家主子。秦王一怒,身首异处。你怕我去找死,这份情表兄不会不领。放心吧,我与祖母想法不同,她可以为了报李牧将军之恩拉上全族去陪葬,我却顾念着妻儿,能在乱世苟活已心满意足。大王交代的差事,我尽力办好便是!”

    事已说定,一大早两人乘着马车出宫,嬴政将嫮儿抱在腿上坐着,满脸歉疚之色柔声道:“今日送嫮儿去杏林暂住,怕是不能守诺,与你天天相见了!”

    近来嫮儿多少感觉到怀孕带来的不适,想着大王日夜操劳国事,定然辛苦的多,自不好苛责,眨眨眼问道:“那大王多久会来看妾一次?”

    嬴政摇摇头叹息道:“孤怕是来的次数越少越好,如今咸阳城中藏有太多六国死士,若是不小心暴露了你,后果不堪设想。”

    “哦!”嫮儿心下不悦,却也不说出来,只是抱紧他的脖颈贴上去道:“不得日日来,偶尔来也是好的。以前嬷嬷给我讲过一些后宫夫人的掌故,有些夫人怀孕之后便不再承宠,等孩子都长到了二十岁,那个说会来看她的君王却再未来过。”

    此等事在任何一国的后宫中都很寻常,嬴政低声道:“若孤不来,你只管再拿刀去捅孤好不好?”

    嫮儿吃惊地抬眼看他,说不出话,嬴政抵着她的额头叹息道:“此事也非孤所愿,孤哪里又舍得与嫮儿分离?更加不会令你久候不至!你且安心等着,孤有空便来好不好?”

    这般软语安慰,才终于说动嫮儿,令她不那么抗拒,乖乖地点头。

    到了杏林医馆,嬴政将嫮儿抱下车,郭震见秦王而不拜,想要亲近嫮儿。然而嫮儿对郭家人的印象已经很模糊,隐隐还有一丝抗拒,看的郭震颇为心酸,却也无可奈何。

    杏林雅舍虽比不上宫廷富丽,倒是很讨嫮儿喜欢,很快便安顿好了。

    郭震依旧不愿与秦王对话,诊完脉人未有只言片语就离开了,李信只好跟到药堂去。

    “夫人脉象沉稳,十有八九怀的是个男胎,眼下并无大碍。只不过烦劳告诉你家大王一声,若想要夫人生产时少受些苦,就不要给她进补太过,到时候胎大难产,后悔莫及!”郭震冷着脸将秦宫中带来的补药一大半都给捡出去了,一副十分瞧不上眼的模样。

    李信将原话传于嬴政,得其首肯,并说郭神医若需用到其它珍稀药材尽管传信到宫中去,很快就会派人送来。

    此次别离,嫮儿因顾念着胎儿,心境倒是平和许多,每日睡的时间很久。

    而秦王终日苦思灭燕之策,大多到了深夜才有空想起被他安置在咸阳郊外的夫人。握着夫人送的木雕,只觉难解相思之痛,往往夤夜出宫前去探望,瞧着嫮儿体型日渐丰润,心下担忧多过欣喜,只是从不表露出来。

    每次相见时间虽短,倒令嫮儿十分知足,只有一次黎明临别时,李信在庭中低声对嬴政道:“近来杏林之中似有异动,属下害怕夫人藏身之所业已泄露。可表兄说夫人临产在即,不易颠簸……”

    “看来对方是算好了时间的,既然如此,索性连孤的行踪也泄露出去……”嬴政冷然道:“孤倒要看看那些六国死士敢不敢近前一步?”

    燕国境内,太子丹寻得勇士荆轲,以为刺秦计。

    易水之畔,故人高渐离击筑相送,慷慨羽声,士皆怒发冲冠思报燕国,大刺客荆轲由此踏上去往咸阳的征途。

    当晚嫮儿忽有一梦,见刺客入秦宫,秦王高坐殿上,刺客越走越近。

    睡梦中嘴里竟说出了含糊不清地卜辞:“易水寒,清霜见。风伯出,东君殁。”

    “夫君——夫君——”嫮儿惊坐而起,额上冷汗涔涔,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凡女嫮儿还是飘渺梦幻如传说一般的巫山神女。

    临产前几日嬴政来瞧她时一直剑不离身,那令六国诸侯闻风丧胆的秦王剑非但削铁如泥,而且也比寻常宝剑长许多。

    “郭大夫说腹中乃是个男孩,孤想让他先瞧一瞧父王的宝剑。”嬴政微笑,只字不提六国死士一事。

    嫮儿也不问,眼波在宝剑上流转,笑道:“大王似乎是换了一把宝剑,可否拔出让妾一观?”

    虽说嫮儿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惧怕刀兵,不过以秦王剑之威势,也足够嬴政犹豫,片刻缓缓将剑拔出。

    此剑之下亡魂甚多,寒气森然,望之使人胆寒。

    嫮儿强忍着不适赞道:“果然是把绝世宝剑!不过寻常宝剑大多长三尺,而此剑长四尺有余,必然会影响拔剑速度,若遇突袭,来不及拔出又该如何?”

    “此事孤竟不曾想过……”嬴政皱眉,一时竟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嫮儿笑吟吟地道:“何不背手一试?”

    嬴政听罢遂握剑负手而拔,瞬间拔出,二人相视而笑,嫮儿的眼底却隐隐泛出一丝担忧。

    因朝中无事,嬴政一个白天暂歇于此,抱着嫮儿在杏花荫里低语闲话:“孤给孩儿想了个名字,叫扶苏,你说好不好?”

    嫮儿不语,在他怀中点头。

    “若是个女儿,想叫她‘蔓儿’。”嬴政拍着她的背仰头看天。

    他嗓音低沉温柔,尾音甚至被凛然的杀气覆盖。

    六国死士自南北两面纵身跃起,数支箭矢破风而至,又有人踏着杏树宛若鹰隼一般挥剑刺来。

    嬴政端坐不动,周身箭矢被护卫在侧的影卫挡下。短短一瞬,现身在秦王身侧的影卫竟有二十余人之众,着实令前来刺杀的六国死士震惊不已。

    “章邯,交给你了!”嬴政漠然起身,抱起嫮儿好整以暇地缓步而去。

    身后的六国死士与大秦影卫打成一片,走出杏林才发觉屋内的那一批最多只是小部分人马,刺客十之八九都埋伏在杏林之外,此时再不奔逃恐有性命之忧。

    而那些死士像是事先计划好的一般,三五一组,将秦王为数不多的守卫纷纷阻断,迫使他朝岔路奔逃而去。

    嬴政一手抱着嫮儿已然落单,又被大批死士包围,死士首领洋洋得意道:“你若抛下那手上的女子,大约还能多挣扎片刻!”

    “颇有道理!”嬴政竟然点头,眸色一寒道:“那便送你们了!”话音落将怀中女子掷向那死士首领。

    女子的身形在半空中飞旋着,手一扬将一大包石灰粉劈头盖脸地朝死士洒去,待落下,旋即挥舞着双剑将瞎了眼的死士尽数割喉。

    这女子当然不是嫮儿,而是影卫首领章邯的关门弟子,此乃出师第一战,其凌厉老辣深得其师父真传,这帮六国死士当真是到死也看不清这女子的面目。

    嬴政连随身的秦王剑也不曾拔出,安步当车飘然而去。

    追上嫮儿的马车,李信打开帷帐迎他进去。嫮儿见他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却做出嗔怒的模样,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嬴政诧异问道:“孤又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嫮儿不快?”

    嫮儿翻了个白眼道:“大王方才抱着那女子好生亲热,大概都不舍得撒手了吧!”

    原来是吃醋啊!

    李信笑着放下帷帐,翻身上马准备打道回咸阳宫。

    嬴政柔声哄道:“此事是孤思虑不周!其实孤想抱李信的,可他那身骨实在太过强壮,晚上还可以假乱真,大白天的只要不是瞎子怕都看得出来。再则他抱着实在压手,孤怕走不动……”

    嫮儿被他逗笑,不再和他斗气,却突觉腹痛,捂着肚子痛楚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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