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韩江雪睡着的时候,父母和顾恒舟一直等在诊疗室门口。

    劳伦斯·秦甚至告诉他们,韩江雪这一觉睡得越久对于她的恢复越好,毕竟是经历了一段陌生的记忆启封,虽然完整了她十年前的记忆,但是,于她已经成型的记忆链条而言,这一段新解封的记忆是硬生生很突兀的出现的。

    所以,大量的睡眠才能更好的修复记忆的衔接。

    可是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去休息,他们安静的守在玻璃门前,盯着里面蜷缩在床上睡熟的身影,满眼的心疼与爱。

    韩江雪这一觉足足睡了六个小时,纽约时间晚上八点二十三分,她终于清醒了过来。

    韩江雪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黑白两色的房间,她眨了眨尚还在迷糊的眼睛,手臂撑着床坐了起来。

    脑海里的记忆经过了几秒的重启与整合,她想起来了,这是父母和顾恒舟带她来解封记忆的地方,是劳伦斯·秦的工作室。

    撑着手下床,理了理自己身上的T血衫和牛仔裤,弓着腰还没穿上脚上的鞋子,“咔嚓”一声推门声响起,她抬头,顾恒舟迈着长腿无比坚定的朝她走来,一步又一步,伴随着脚步声响起,她记起了胎记哥哥其实是痕迹哥哥的真相。

    他喉结下三寸的位置,不是他的胎记,是十二岁的她骤然面对光明时的应激反应咬出来的痕迹。

    韩江雪坐在床边,身子还维持着佝偻往下穿鞋的动作,却固执的仰头看着他,不知不觉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颤抖着嘴唇泄露了一丝哭泣。

    “不哭了,乖,”顾恒舟大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痕迹哥哥也罢,胎记哥哥也好,都是顾恒舟,都是十年后小雪的男朋友,”他温柔的声音带着轻柔的安抚,说着他单膝跪地,左手握住她的脚踝抬起放在自己单膝跪着的大腿上,右手拿起她的运动鞋,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解着她的鞋带。

    “顾恒舟……”韩江雪看着这个跪地与自己平视的男人,轻声道:“那时候……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顾恒舟弯起眼眸轻笑,眉目间的冷冽就像被一阵春风融化了似的,带着温柔与宠溺,“是小雪留下的以后要在茫茫人海里找到我的印记。”

    怕他的小姑娘心下有负担,他继续轻笑着漫不经心的解释道:“本来去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警察同志给我涂了碘伏的,我也不是疤痕体质,就没有再搭理,谁知道竟然留下了这么一个奇特的印记,不仅不疼不丑,于我而言还十分重要,我庆幸当年驾车路过了那里,却无比后悔去的太晚,让一个像天使一样善良的孩子多受了那么多的罪。”

    这不是顾恒舟要故意提起韩江雪的伤心事,是劳伦斯·秦嘱咐过的,病人醒来之后,要慢慢的提起那件事让她习惯并且看开,毕竟人对痛苦有回避心理,如果回避这段记忆,那现在看着不显,五十岁之后会有记忆紊乱的风险。

    所以,这是顾恒舟进来接她的另一个原因,因为他是带她走出地窖的人,如今由他来做这件事最为合适。

    门口的洛悦又哭了一场,与韩奕燊站在玻璃墙前,对顾恒舟无比感激,既感激十年前他去了,也感激十年后他来了。

    “不用后悔,如果说遇上那个人是我一生的噩梦,那遇上你,那个趴在地窖边上说自己二十岁是个大学生的顾恒舟,就是我一生的幸运。”

    韩江雪身子前倾抱住了他的头,闭上双眼眼泪横流。

    劳伦斯·秦问她救不救小兔子,她现在才明白,是问她还要不要搭理那个可怜的孩子。

    十年前,她十二岁,暑假跟着绘画班的老师去写生,因为爸爸妈妈给那个老师开的工资高,对她一对一的教学工资是普通一对一教学课时费的八倍,所以她几乎是那个老师的摇钱树。

    甚至因为她懂事听话,绘画天赋不错,本来该只一对一教她画画的老师哄着她同意后还带了个绘画小班,这些事她父母知道,也没有计较,毕竟她的父母对穷苦拼搏的人也有怜悯之心,只要没有耽误她的学习进度,父母对这件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是她心软第一次救小兔子,为第二次救小兔子误入险境埋下了祸根。

    她的懂事与体贴,养大了那个老师的心,如果当时她不见了那个老师第一时间联系她的父母甚至报警,她都不会遭受那一切,或者说她哪怕遭受了伤害,也会被第一时间救出来,而不是被伤害之后又被囚禁长达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不是地窖里的那堆发了芽的土豆,她真的已经饿死了。

    她记得她在那个山梁上支着画板画画的时候,来了一个眼睛很大很黑,目光看着一片纯真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双眼睛的瞳仁特别黑,只是眼间距略宽,但小孩子的可爱本不在长相上,她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牵着手,男人脸上是饱经风霜的沧桑,表情看着老实木讷,脸皮的每个褶皱都诉说着岁月的严酷,他穿着洗到发黄的短袖衬衫,下身黑裤子,脚上穿着还染着黄泥的解放鞋,他肩上荷着锄头,左手搭在锄头的木把上,食指和中指还夹着根旱烟,右手牵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乌黑的头发颇有些乱糟糟的塌在头上,一身粉色的裙子旧的已经看不出颜色了,但大小还合适。

    这对父女从山上下来往她的方向走来,韩江雪掏出了一个菠萝味的棒棒糖,她最爱吃的,她小时候尤其爱吃甜食,但为了牙齿一直控制着摄入量,只有绘画的时候才习惯在嘴里叼一根菠萝味的棒棒糖,是妈妈特意给她做的,菠萝夹心裹着糖浆没有任何的科技与狠活。

    她掏出自己的棒棒糖递给了小姑娘,道:“小妹妹来,姐姐给你画幅画好不好?棒棒糖给你吃……”

    这是小女孩儿路过她时,把手指含在嘴里眼巴巴的看着她口中的糖露出渴望的模样,本就心底柔软善良的韩江雪瞬间心软了,把棒棒糖递给了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嗦着手指扭头看男人,眼里显然十分渴望。

    “拿着吧,谢谢这个姐姐,”老实巴交的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双被烟渍熏的发黄的牙嘿嘿一笑,“城里来的囡囡就是乖。”

    到这时候,韩江雪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只以为男人口中夹杂着怪异方言的蹩脚普通话形容的“乖”只是单纯的夸她有礼貌懂事,却没想到,一双成年人的眼睛,透过纯真露出的是犯罪的目光。

    她支起画板迅速的画着撞入她眼帘时那最初的影像,沉默老实的农村大叔牵着可爱的小女孩儿,走在山梁上,明明一副晴朗的田间影像,可是她画笔还没收起来的时候,在她毫无防备之际,站在她侧身后的男人用手绢捂住了她的嘴,瞬间,危险惊恐涌上心头,可是已经迟了……

    她失去了意识,等再次睁眼,她在地窖里,那个深深的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地窖,不是给她挖的,也不是来储存蔬菜的,是那个三岁的小女孩儿日常居住的地方。

    因为地窖下面有小孩子的衣裳和排泄物,她现在终于明白,那个小姑娘是唐氏儿,小姑娘能重见天日被牵出来,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早就盯上了她,牵着小女孩儿才能让她放松警惕……

    她清楚的记得,她受到了三次伤害,起初,她是和那个小姑娘一起在地窖的,小姑娘只会嗦着手指和棒棒糖的塑料棍儿呆呆地看着男人对她施暴,后来大概是第三天,临走的时候男人带走了小女孩儿,地窖里剩下了她一个人,然后他们没有再来过。

    那三天,她和小女孩儿还有饭吃,男人会端着一个上面有菊花的蓝边白瓷缸子,里面装着饭,一天一顿,下面米饭上面白菜土豆,吃完了饭她要面临的就是噩梦一样的侵犯……小女孩儿除了对吃的有反应,其余只会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会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男人。

    到第四天,男人没来过,她想活下去的欲望格外强烈,已经接受过完整的性教育的她,十分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她哭着喊过疼,叫过爸爸妈妈,但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想活着出去,想让妈妈抱抱,她好疼。

    黑暗里她不知道时间,唯一能看到阳光的时间是男人带着饭下来的时候,自从第三天之后,男人没再来过,只临走前拿走了她的裙子,她一直叫着救命,却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夜里,直到饿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拿起了一个带着泥土的洋芋,狼吞虎咽的啃下了肚。

    如今想想,也多亏了那堆带着泥土已经发了芽的洋芋,味道十分难吃,但是却让她活着等来了一个善良的二十岁的大哥哥。

    十二岁的韩江雪在地底下的呼救第一次有人回应,可是她却没有再出声,因为那也是个男人的声音,她不敢再出声,万一……又是另一个噩梦呢?

    幸亏二十岁的顾恒舟没有放弃,幸亏他来了,把她带出了地狱。

    韩江雪抱着顾恒舟的头放声大哭,终于,十二岁在地窖里见了光明已经不会哭泣的女孩儿,这一刻,大声哭了出来。

    “我在的宝贝,我来了,我们一起出去,走到人潮拥挤的人间,以后漫长的余生,你要牵着我的手不许放开,你要做我的妻子,要和我组建一个家庭,我们或许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像小时候的小雪一样粘人爱撒娇,善良又勇敢,也可能我们会有一个调皮淘气的男孩儿,会不听话惹他漂亮的妈妈生气,但是我们要好好教育他,不能长大了成为人人嫌弃的黄毛,但最好的情况,是我们只有彼此,小雪的爱不会分给任何人,都是我顾恒舟的,我们还有很漫长幸福的未来,等你牵着我的手一起走过。”

    顾恒舟低沉温柔的碎碎念,就像春天的第一缕春风,吹开了冰封的湖面,吹皱了一吃春水。

    “好……”韩江雪哽咽着点头。

    顾恒舟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双手抱着她的头,凑近,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痕,舌尖轻轻舔着她泛红的眼睑,韩江雪颤抖着睫毛止住了哭声,安静又乖顺。

    顾恒舟一点点吻干了她的泪痕,最终,唇落在了她的唇瓣上,两道深深的伤口已经有结成血痂的趋势,他轻轻含着她的唇瓣,舌尖代替了语言,诉说着安抚与珍爱。

    半晌,韩江雪睁开眼睛,茫然的视线却落进了顾恒舟深邃的眼里,那双初见冷冽如寒星的双眸,此时溢满了疼惜与占有,韩江雪悄悄红了脸,睫毛忽闪,却执拗的不肯移开视线,最终,他眼里漫出了笑意,她眸中溢满了羞涩。

    “小雪再这么看我,我要忍不住了,叔叔阿姨在玻璃前看着呢,我怕他们待会儿不认我这个女婿了,”顾恒舟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了,抵着她的额头轻喘着笑。

    “看得见??”韩江雪一惊,猛地朝玻璃墙看去,还是一片透明的玻璃墙,什么都没有。

    但顾恒舟显然不可能在撒谎,她心下一疼愧疚迭起,“原来你们在玻璃墙外一直守着我……”随后她轻轻推了他肩膀一下,“走啦,不然待会儿我爸脸色要难看了。”

    顾恒舟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才放开她,他正要起身,却被后者一把扯住衣领拉了下来,她媚眼如丝睨他一眼,随即头往前一凑轻轻吻了一下他喉结下三寸那里前天留下红痕的地方,然后闷笑,“我主动的我爸我妈只会默不作声。”

    顾恒舟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无奈又纵容,然后这才终于起身,牵住手里柔软的手,两人并肩站立,顾恒舟给她整理了下衣服,二人牵着手一起往外走去。

    门一开,迎接他们的是眼里泛着泪花的洛悦和红了眼眶的韩奕燊。

    “妈……爸!”

    韩江雪噙着泪扑进了洛悦的怀里,然后,韩奕燊把母女两一同拥住,顾恒舟站在一边,眼带微笑与祝福。

    祝她的宝贝真正重生。

    “妈妈,如今这一劫我是真的度过去了,感谢你对我十年如一日的爱与包容。”

    妈妈放弃事业只是偶尔出去忙碌,其余全身心陪着她,给她补课,家里不请佣人也是为了她,这十年时间,父母站在原地一直在呵护着她的伤口。

    “爸爸,”韩江雪从母亲洛悦怀里退出来,转而入了父亲的怀抱,“爸,我不要你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我的这个遭遇不怪你,是坏人的错,成功的企业家没有错,是他们技不如人,身为你的女儿我又庆幸又骄傲,哪怕善良被辜负,可是错的不是善良,是恶意。”

    她被绑架的痕迹被父亲的竞争对手扫尾,她的裙子都成了干扰警犬的道具,甚至那对父女也是被他们杀人灭口了,为的就是让她在地窖里死于暗无天日,从而摧垮父亲,可是父亲有什么错呢?

    她知道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心下愧疚,以前这件事是他们家禁忌的话题,她几次想说出来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能说开,最好不过了。

    韩奕燊红着眼睛摸着女儿的头,“我家小雪……是爸爸最爱的小公主,一直都是。”

    “爸爸最爱的明明是妈妈,不过我能排第二也是好的,毕竟,有一天有人也会把我放在第一位,父母也会成为我心里的第二位。”

    韩江雪调皮一笑,笼罩在韩家头顶十年之久的阴霾终于云开雾散了。

    “以后咱们家终于可以凑齐豪门的标配了,比如一个稳重的总是戴着眼镜说这点小病也值得我跑一趟的家庭医生,再比如一个大小姐终于笑了然后欣慰的抹眼泪的王妈……”

    韩江雪坐在车上,转头看着父母开玩笑道。

    “小雪这是什么想法?”洛悦好奇,询问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后者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这是网上流行的豪门里都有的标配,”顾恒舟解释道:“管家,保姆王妈,家庭医生……等等,这些角色。”

    “哦,那确实咱家还没有,”洛悦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没事小雪,回去妈就给你安排上。”

    “妈,那就早点安排上,”韩江雪笑着与开车的顾恒舟对视一眼,她父母为了她的安全感十年没用佣人,如今父母一天天年龄会越来越大,确实该享享福了。

    他们当晚在纽约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乘着私人飞机回国了,这次顾恒舟自然是赖在了女朋友家的飞机上,然后彭明辉一个人乘坐顾家的豪华飞机去非洲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休了一周假才慢悠悠回国。

    顾恒舟把韩江雪送回家,在家门口抱了抱她,“我要走了,连夜回西北剧组,记得想我,好好吃饭,乖。”然后揽过她抱进怀里狠狠亲了一口,转身就上了助理开来的车。

    韩江雪等车子都看不见了,才转身回了家。

    补了一觉倒时差的韩江雪睡醒之后,下楼吃了饭,母亲洛悦雷厉风行已经安排上了保姆和家庭医生,她明白女儿是照顾她和老头子的身体,遇上把常用的一个钟点工阿姨招聘到了家里成了住家保姆。

    吃完饭,韩江雪拿起手机刷了刷,却看到微博上顾恒舟上了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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