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卿快马加鞭,循着踪迹追击三十里路,终于在草原边缘的一个小树林中追上了。

    只见十来个身强体壮的马匪,正推搡着一个身姿娇小的红衣女子在林中乱窜。因为逃跑慌不择路,马匹失去方向,久久没能从林中钻出去。

    其中几人气急败坏,操着一口古怪的异族语言互相指责。

    其中一人怕争执声太大,引来追兵。噌地一下抽出腰间弯腰。所有人都安分下来。马儿被兵器寒光惊住,一声嘶鸣声,惊飞林中鸟雀。

    日落西沉,夜色降临。马蹄声与强调古怪的咒骂交织,一时间更显得慌乱。

    周长卿翻身下马,悄无声息地飞身上树。

    人群中,那个形容狼狈的红衣少女,俨然是喻玉儿。

    她双手被一条裤腰带绑着背到了身后,衣服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脚上没绑绳子,头上的钗环掉的七七八八,只剩几根丝带在头上。还好,这帮马匪顾忌她的身份,没敢对她做什么。

    她安静地站在为首的马匪身侧。满头乌发经这一路的疯跑早已乱成一团。巴掌大的小脸,全是一路不知在哪儿蹭的满是脏污。一双乌黑的眼睛此时静静地看着这群人。

    她不哭不闹,面色平静得不像是被绑的人。都不需要马匪推搡她,自己跟着走。

    周长卿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悄无声息的接近。

    树下的人似乎没有发现,走了几里路像是累了。越走越慢,走到林中一处小溪边停了下来。

    几个异族叽里咕噜的说了一番话,看样子是在抱怨不满。约莫这一路逃窜,早已经累了。为首之人在经过短暂商议后,分出几个人拿上武器,全附近搜探。剩下的人就地坐下,看样子是打算休整。

    喻玉儿被人赶到一棵树下,让她坐下。

    她一坐下,那马匪就解开了她手上的裤腰带。然后将她绑在了树上。

    喻玉儿也没反抗,坐在地上,只觉得一切荒谬得可笑。

    说起来,今日她本在喻家商议去燕京建立喻氏银庄之事。与裴显了解了一番喻家产业分布,本打算去商铺视察一二。毕竟答应周长卿要赠北大营五百车冬衣,自然要早早准备。

    谁知她刚出喻府,西北马场就传来了快报。

    说是她近来吩咐的事情有眉目了。果然,经过吴老二的一番排查,还真在马场找到了细作。

    那细作藏身喻家马场竟然已有两年之久,前些年马场丢马就是出自他手。不过那时候喻金峰还在,马场管控较为严格,丢的不过几十匹。如今马场易主,这帮人胆大了。准备放跑马场一万匹良驹。

    准备动手之时,被吴老二抓了个正着。

    事关重大,吴老二不敢擅自处理,只得报了主子定夺。

    喻玉儿得了消息自然是立即赶过去,谁知这么不巧,马车刚到半路就撞上了溃散的马匪。

    那马匪得知她是御郡王世子妃,飞身冲入马车就挟持了她。杨潇生怕这帮人狗急跳墙伤了喻玉儿性命,只能带着将士们后退。而后她稀里糊涂地就被这帮又臭又腥的马匪掳了。

    暗暗啧了一声,倒也不亏。

    上辈子稀里糊涂的事情,这辈子也算搞明白了。

    上辈子丢的那七千匹马,是胡人偷的。吴家老二一家老小估摸着也不是被疯马踩死,而是丧命于这帮马匪之手。她当初没有深究此事,不知那丢失的七千匹良驹后来有没有对镇北军造成麻烦。

    罢了,上辈子的事。

    喻玉儿缓缓地扭动了手腕,这东西绑的太紧,她手腕有点充血发麻。身体孱弱,各种毛病就是多,正当她琢磨要如何脱困,突然身后贴上来一具身体。

    温热的气息靠近,夹杂一丝熟悉的气息。喻玉儿一愣,缓缓地扭过头去。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神奇的出现了。

    周长卿面上蒙了不知道哪儿弄来的黑布,只看得到上半张脸。此时仿佛影子一般藏身在大树后头。

    暮色四合,西边天空遍布彤云。鸟雀在黑洞洞的树影之中,乌匝乱飞。他那双冷清的眸子在晦暗的阴影中,亮的仿佛深夜蛰伏的野兽,等待随时给敌人致命一击。

    他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绳索应声而断。

    喻玉儿保持着坐姿没动,扭头看了眼马匪。

    马匪正焦灼地四处查看,没仔细看她便收回了视线。

    周长卿刚准备拉喻玉儿离开,抬头却见十几个马匪持刀将他们包围了。

    他默默地将喻玉儿拨到树后面,修长的身影被暮色拉扯的细长。直面这帮浑身煞气的马匪,他缓缓弯起了眼角:“如果某说,某只是碰巧路过,你们信吗?”

    马匪们交换了个眼神,大喊一句‘老子信你个鬼!’然后提刀就砍。

    这是喻玉儿两辈子第一次看周长卿动武。虽说一直知道他是个武艺高强的武将,能以一敌十。但见到他本人时,他总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清贵文雅打扮。

    只见他身影快如电,手中长枪气势如虹,打斗中敏捷如游龙。

    喻玉儿慢慢地缩到树后面,也没想着逃跑。

    她太清楚自己身体有多废物,不说光趁乱逃出包围圈对她来说不可能,便是侥幸冲出包围圈。以她的脚程,不需几息就会被抓回来。

    再被抓回,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她是御郡王府的世子妃,这帮马匪还想拿她换好处。伤及性命不可能,但恼怒之下,将她断手断脚是十之八.九的。

    喻玉儿小心翼翼地巴着树干,伸着脑袋警惕地观察现状。这些人能突破镇北军轻骑兵的包围,绝对不是普通的匪徒。行事有组织有纪律,倒像是军队刻意训练过的。喻玉儿心中疑惑,不知这些人跟东胡有没有关系,但也明白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一对一打,必定不是周长卿的对手。但十几个人一拥而上,配合着阵型攻击。想要应付还是十分困难的。眼看着周长卿身上中了一剑,渐渐就有些吃力。

    她默默摸出腰间弹弓,这弹弓是她被掳走时顺手从吴家小儿子手上拿的。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聊胜于无,趁人没注意就塞进了袖子里。

    喻玉儿默默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放到牛皮处,慢慢地拉弦,琢磨着周长卿不会死在这吧?

    唔,应该不会,这人十年后还会成为赫赫有名的镇北王,哪有那么容易死……

    素白的手悄无声息地拉满筋,就在她瞄准其中一人手时,被人围在正中央的周长卿身形突然如鬼魅一闪,快到不可思议地击杀几个马匪,强行杀出了一个突破口。

    而后屈指入口中,朝天吹了一声口哨。

    一匹快马从树林深处冲出,他起身跳上马背,一人一马眨眼间消失在小树林中。

    喻玉儿:??

    哎不是?你这就走了?

    等等,周长卿你不是北地战神吗!?

    等人彻底消失不见,喻玉儿都有点懵。这跟她印象中冷酷得有些固执的周长卿全然不同,他难道不是应该宁死不逃为保护她战斗到最后一刻吗?

    还不等喻玉儿回神,草丛扑簌簌响动,去附近寻找出路的马匪已经听到声音快速退回。

    喻玉儿连忙收敛起异色,将弹弓藏回了怀中。

    追兵像鬼影一样转身就出现在他们之中,差点就带走了人质。这突然的一幕给了马匪极大惊吓。此时他们再不敢耽搁,生怕黑暗降临,藏在暗处的大楚人会趁他们不熟悉地形而将其全部击杀。为首的马匪一把抓起喻玉儿扔到马上,吹出一声长啸。

    暗中守备的马匪迅速穿过树林聚集。

    头目狠狠一拍马屁股,马儿吃痛仰天嘶鸣,离弦的箭一样蹿出去。

    喻玉儿被横放在马背上,颠得五脏六腑差点从嘴里吐出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冲出林子横穿草原,这帮慌不择路的马匪又一头扎入深山。

    此时天边已经鱼肚白,快要天亮了。估摸不会有人追上来,马匪们终于再次停下休整。

    喻玉儿被扔到草地上时,早已吐得天昏地暗。为首的马匪身上沾染了她吐出来的秽物,怒火中烧。抬手就要扇喻玉儿巴掌,不过没打下来,被一旁的人给拦住了。

    那人指着喻玉儿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

    为首马匪扭头看过来,就见这位大楚世子妃软绵绵地倒在地上,面无人色。孱弱的身体因为难受和痛苦正克制不住地发颤。脸色更是惨白,眼睛死死闭着,呈现出一股死灰的面色。借着晨曦的光看了十分吓人,看着很像碰一下就死了。

    愤怒的头目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树,终究忍下了这口气。

    逃窜一天一夜,马神经高度紧绷之下,所有人开始出现疲惫姿态。他们不敢再冒进,选了临近水源的地方。命人四处探查了一圈。确定附近没有埋伏才下令就地休整。

    有人拿上武器,准备去林子里猎点东西填饱肚子。几个人去捡柴生火。

    喻玉儿被扔到一边溪流旁边,没什么人管她。

    被安排看着她的马匪见她一动不动,靠在旁边的树上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东边的天空越来越亮,一缕明媚的阳光穿透树叶缝隙射进了深林。出去觅食的人走远。喻玉儿听着耳边人的鼾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保持着躺的姿势没动,不远处的深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假寐的人瞬间拿着武器站起来,林中响起马蹄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急速地向这边冲来。

    那守在原地的头目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要抓喻玉儿。

    只要有喻玉儿在,他们此次来大楚的秘密行动就不算完全失败。

    然而他的手刚要抓到人,喻玉儿打着滚,迅速滚落到深潭之中。冰凉刺骨的溪水灌入口鼻,喻玉儿忍着没有冒头,快速地顺水下流。

    胸口的空气渐渐耗尽,她的意识逐渐脱离,忽地一个身影猛地扎入水中。

    就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宛如游龙,直直地往她游过来。

    喻玉儿吐出一个气泡,身体开始脱力。那敏捷的身体已经抓住她,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拉到他的跟前。而后一只手扶住她的脖子,掐住她的下巴,将唇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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