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迎蓉开了小二十年的绣楼,在南水城中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走到哪都是被主家礼待的人,今日却是头一遭被人当脏物一般扔了出来。

    她脸色铁青地看着对面的绣娘将她送走后飞快关上大门,桂夫人喘着粗气,手指前方,“你……你们……”

    给我等着!

    她的眼神如锋利的弯刀,恨不得将里头几人活活剜了。

    朱雀街上仍有零散的百姓走过。

    桂夫人绷着一张脸,不想让人看见她暴跳如雷的模样,她默了默,良久,呼吸平稳,又是一副带笑的和煦脸庞。

    掩下眼底愤愤,桂夫人从容转身离开朱雀街。

    看上去平静得仿佛方才的龌龊不曾发生,只是略微一看便能发现她凌乱又仓促的脚步,流露出她心底的暗潮流动。

    桂迎蓉从鼻腔发出一生冷笑。

    好好与她合作不好吗?非要让她赶尽杀绝,真是——

    自寻死路。

    桂夫人此时是何打算,瑾禾虽不知晓,但她也能猜到,未来会迎来韶华楼的报复。

    虽难免忧虑,可这间铺子还要继续经营,若是遇到一点风浪就倒下她干脆关了店回水阳种田。

    更何况她如今多少也算个小老板,手底下还有员工需要生活。

    四位绣娘同她站在一条线上,可狠话放出去后也不过是在强撑,现下桂夫人离开,她们霎时浑身脱力,无精打采地看着东家,期望她能出来定军心。

    看着几双明显不安却又带着对她的信任的眼眸,瑾禾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了些压力。

    从前出门摆摊,为的也是先养活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有一身褴褛的衣裙,还有便是她觍着脸收下的他人给予的银钱。

    那时的她迫切的想要在陌生的世界找到归属感,让自己不再迷茫与不安,为了迅速赚到安家的费用,她冒险花光积蓄出门摆摊,甚至拉上许桂芬一起忙活,这才赚出了这间铺子。

    一路走来虽顺利,不曾有过波折,但这其中谁又能说她没付出过心血不曾努力过?

    拿一点钱就想把铺子吞并,让她给韶华楼打工,赚得钱分韶华楼一半,哪有这么好的事?

    归根结底,韶华楼想得如此简单,不过是肯定风禾记在南水风光不了多久。

    衣物的风行样式过不了多久便会换一轮,富商千金们这时候热衷于来风禾记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等到厌倦看不上眼的时候,一直屹立不倒的韶华楼才是众人的选择。

    呵。

    闻瑾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凉薄的笑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真的□□倒了,她还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瑾禾释然道:“别担心,若是真有事,我会求肖大小姐为你们寻一个去处。”

    这话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众人瞪大双眼,惊道:“东家!你可不能现在就这么想!”

    年岁最小的田茹哭丧着脸,急忙表决心:“我不走,我要跟着东家走。”

    小姑娘就差抹眼泪了,一双大眼睛盈满泪水,天可怜见,她只想跟着东家一起干,离了她,上哪去找这么通情达理的东家?知道自己爱吃栗子糕,铺子里摆的最多的便是它,客人们吃的并不多,所以大部分都进了她的肚子。

    东家还给她买话本……她在这里过得比在家中都舒坦,还有工钱领。

    呜呜,她不想风禾记倒下。

    瑾禾顿时被可怜巴巴的小姑娘逗笑:“我不过是告诉你们不要担心,哪怕最差的结果出现我也会给你们一条后路,又不是说我不打算接着开铺子,你们想哪去了?”

    “接下来或许有一场硬仗要打,若是可以,我希望你们能陪我一起度过。”

    四人齐齐道:“我们愿意。”

    闻瑾禾听见几人的回答,笑意晕在她的脸上,杏眼一弯,倒是不见半分愁容。

    *

    若是要应对桂夫人,自然不能被动接招,她首先要了解的便是韶华楼的底细。

    瑾禾自己虽然没有什么人脉,可她有物理外挂。

    县衙院中树下,皎白的玉兰花含苞待放,瑾禾等在那,冲迎面而来的崔云恪挥手。

    瑾禾也有些时日不曾见到他,眼下情况紧急来不及寒暄,瑾禾直奔主题说出自己的来意。

    崔云恪侧目看她一眼,眼角挂着几分似笑非笑,声音不知为何有几分惆怅,“你就为了这个来找我?”

    除了有事需要人帮忙才会上县衙一趟,平日里她都不会过来,上次见面还是崔云恪自己去了一趟朱雀街。

    这人把他当什么了?

    崔云恪无言,只当心中那一丝不悦是对闻瑾禾的举措有些不满。

    瑾禾仰头看他,眨了眨眼。

    有什么不对吗?

    她道:“不然还能来干嘛?”

    崔云恪简直要被她这幅理所当然的神色给气笑了,他忍不住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你啊……”

    你啊后面是什么?崔云恪一时想不起,他看着自己还未曾放下的手,脸上隐隐带着惊愕,只不过很快便掩盖下来。

    他这举动是否有些越界了?

    瑾禾只顾龇牙演疼,丝毫没注意到崔云恪一瞬失神,她委屈地努了努嘴,“这都被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若是不提前准备,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人,帮帮忙呗。”她说道。

    “青天大老爷!”她的声音抬高了些。

    崔云恪眼神晦暗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良久,他似放弃般叹了口气,“罢了。”

    他说:“还不过来。”说完抬脚往书房走去。

    “得令。”瑾禾知晓他这是同意了,晃头晃脑地跟着进去。

    崔云恪在书架上翻找一阵,找出一本卷宗扔给她,没好气道:“自己看吧。”

    若是此时凌风在场,自然会惊讶自家公子也有这么生动的一面,他一直认为公子平日里端着温和假面过于辛苦,对什么人都一个态度,谦逊有礼温润如玉。

    好是好,但就是太假了,没有谁会永远是一副面孔,每日维持一种神情他都觉得累得慌,就连凌风也知见过他发过一次怒。

    从未发现他还有被人调动情绪的一天。

    只可惜凌风并不在,书房内的二人都不曾注意到这一丝不对劲。

    闻瑾禾拿到手便迫不及待地翻看。

    记录着南水城各大商户背景的一本卷宗就这么拿在了她的手里,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偷偷拿回去。

    这拿捏着多少人的命脉啊……

    可也只能想想,她知道自己如今能看到这本卷宗都是崔云恪行了方便,想到这,她心虚地透过卷宗,飞快瞄了崔大人一眼。

    那人却好似也在看她,手端着茶盏不动,见她看过来,淡定地抿了一口茶。

    瑾禾翻到韶华楼那一卷,一列看下来,又急忙翻到另一个地方,脸色有几分凝重。

    崔云恪放下茶盏,挑眉道:“看完了?”

    “看完了。”她语气闷闷的,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一脸沮丧,崔云恪好笑道:“不是对桂夫人放过狠话?怎么现在倒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

    闻瑾禾欲哭无泪,“我要是知道她有这背景,我肯定不会跟她撕得这么彻底。”

    我会收敛一点,等到摸清楚敌人底细再宣战。

    谁能想到她居然是黑老大的女人啊喂!

    瑾禾长叹一口气:“若是能回到昨日,我会对她态度好那么一点。”

    “一点点……”她比了个手势给崔云恪看。

    崔云恪垂首,嘴角不经意间勾起。

    他道:“下次行事万不可如这次一般鲁莽。”

    我知错了师父,她心想。

    崔云恪眉眼收敛,正色道:“韶华楼在南水开了这么多年,背后自然有人扶持,若不是如此,南水城也不会一家成衣铺子也活不下去。”

    “桂夫人是叶众贤的外室,曾在叶府为女眷裁衣,不知为何搭上了叶众贤,她也曾是绣娘,不甘心当每日坐在庭院中等待叶众贤到来的怨妇,便提出要开一家绣楼。”

    “叶众贤最初并不同意,他认为桂夫人每日享受仆妇的伺候便是,为何要出去折腾,二人爆发一场争执,以桂夫人搬出叶众贤为她置办的宅子结束。”

    “出去之后,桂夫人自己用银钱开了一家铺子,过了几个月,叶众贤找来,二人和好,叶众贤为她提供许多支持,一步步将她的小铺子做成今日的韶华楼……”

    瑾禾接着道:“有叶众贤这么一个地头蛇撑腰,桂夫人的脾性愈发自傲,她看不起其他人开的小铺子,有恃无恐的对他们进行打压!”

    跟这么大一个绣楼对着干的结果无外乎以卵击石,南水的成衣铺几乎都在三月内关门,开一家关一家,渐渐也无人再来做这个赔本买卖。

    直到风禾记的开业。

    起初桂夫人也认为这家店开不下去,可不曾想她居然能撬动韶华楼一大笔生意,桂夫人眼红风禾记的手艺,自然想让风禾记归她所有,所以才会破天荒来谈这么一比“生意”。

    而非直接碾死。

    原来如此。

    崔云恪直言:“你要对付的不是桂夫人和韶华楼,是叶众贤。”

    他无奈道:“我也要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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