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南水城仍有些凉意,清明前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县城笼罩在一层烟雨细纱下,百姓们紧了紧衣裳期盼着今年风调雨顺、仓廪充实。

    翻过春雨连绵的四月,云销雨霁迎来晴日,南水百姓慢慢换下了厚重的衣物。

    一热起来,众人又琢磨着赶制夏装。

    南水百姓直到置办的布料拿到手时才想起来,先前听说城中有一家成衣铺子生意极好,富商小姐们爱上去那儿为自己添置新衣,一时间甚至连韶华楼都比了下去。

    百姓们起先听人说起这事时还无人相信,要说在南水做什么生意最不赚钱,那一定会得到他们斩钉截铁的回答——开成衣铺子。

    别问为什么,你就看一年到头关了多少家铺子吧,亏到现在无人敢砸钱进去听响。

    以至于听闻有一家赚到银子的成衣铺子,都只当笑话听听便过去了。

    可后来一个多月,这家铺子风光得很!同在一条街开铺子的东家们个个眼红的不行,那迎来送往的可都是城东的贵人,手指缝里漏出一点来都够普通老百姓滋润过一个月了,能得她们的青睐,那可是天大的本事!

    众人虽眼馋,但也只能光看着。这也没法子,自家又不跟它做相同的生意,想跟着喝口汤都没地方下嘴。

    有人惋惜,有人却付诸行动了……

    听说那风禾记抢了韶华楼好大一笔生意!韶华楼东家直接断掉风禾记的布料,让她没地买布去。

    天杀的,成衣铺子买不到布,那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如旁观者所料,风光了不过一个多月的风禾记怎么干得过在南水屹立不倒十几年的韶华楼,这不,沉寂下去连点消息都没有,这大家伙儿都要把这事给忘了。

    几个闲汉凑了银子,在食肆点上一斤黄酒、一碟花生米,坐在里头胡天海地聊了起来,许是那掺了水的黄酒劲儿也大,说着说着,这几人便开始没个正经,话锋又转到那成衣铺的女东家身上。

    “铺子虽然要倒了,可那东家却是……”大汉啧了声,眯着眼回味,一副陶醉至极的模样。

    “听说那东家长得那叫一个勾人,要我说,长成这样为何要做买卖,去城东随便找户人家当那小姐们的小娘,也好过伺候大小姐穿衣。”

    “你说她那铺子倒了,会不会找个男人嫁了?”

    “我们干脆……”

    几人互相瞅一眼,暧昧一笑。干脆什么?

    干脆去收了那女东家!

    旁边桌坐着四个少年,听到这话,本来隐忍的脸色顿时一变,几人将腾地站起身几步走到闲汉身后,将腰间佩刀放在闲汉桌上,砰的一声,溅起碗中的酒,闲汉们也被吓了一跳,大骂道:“谁啊!敢在你爷爷面前撒野?”

    说罢回头,见到四个身着深色罩甲、胸口处印着官府标志的年轻人站成一排,强忍怒火地瞪着自己。

    几个闲汉虽无赖,却也不敢与官府的人打交道,见到这些人连忙将口中的污言秽语咽下,告饶,跑得比狗还快,连未喝完的黄酒都舍得扔下。

    白图眼中都冒着凶光,毫不怀疑若是可以,他会冲上去将几人揍上一顿,“算他们跑得快!”

    白图骂道。

    万青同样愤愤不平,“嘴巴真不干净,这种人若是跑到瑾禾姐面前去,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万青虽晚进县衙,却跟白图一见如故,两个捕快年岁、脾性都相仿,平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刚发了俸禄,两人拉着江华江隆两兄弟一起来食肆打打牙祭,没想到刚一落座便听到这些人的污言秽语,简直脏了耳朵。

    真倒胃口。

    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闻瑾禾与县衙众人相熟,他们也早就将她当成县衙的一份子,此时听到他人觊觎瑾禾,自是怒不可遏。江氏兄弟自是比白图二人年长,稳重不少,江华沉声道:“行了,回去之后同兄弟们说一声,朱雀街多注意些。”

    四人回到县衙后,将食肆内的事情与众人说了一通,白图添油加醋,众人怒火中烧。

    “这是欺负县衙没人了是吧!”有人斥道。

    瑾禾刚抬脚迈过门槛,便听到这句话,好奇地问道:“县衙没人了?”

    捕快们听见她的声音,纷纷凑到她身边与她说话,瑾禾笑眯眯地一个一个分着桃酥,又问了一遍,“县衙发生什么事了吗?”

    捕快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想跟瑾禾说有闲汉觊觎她,这简直是对瑾禾姐的侮辱!

    太欺负人了……

    瑾禾起初还不明白,此时见众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怕不是关于她的事情。

    想到城中近日关于她的风言风语,瑾禾无奈一笑。

    在这个时代,女人出来抛头露面总是不合时宜的存在,瑾禾出来做生意,生意还做的不错,自然也会伴随着桃色风月事。

    如今又是生意失败之人……

    风禾记被桂迎蓉断掉了布料来源,自然做不成生意,将仓库里那存着的布料做完,瑾禾便给绣娘们安排了其他活计,铺子暂时歇业。

    恐怕此时桂迎蓉心中正得意着,她想踩死自己怕是比踩死蚂蚁还要容易,只需要吩咐一句话,她的风禾记就要关门大吉。

    还要眼睁睁看着韶华楼将自己的设计全部抄了去,赚得盆满钵满。

    闻瑾禾与捕快们挥手,径自去寻崔云恪。

    崔大人也正打算找她,见她过来,冲她招了招手。

    “这几日便让凌风跟着你。”崔云恪似有些担忧。

    瑾禾自顾自的摆弄食盒,头也不抬地问道:“为什么,你不缺人吗?”

    人手自然缺,何况是凌风这种左膀右臂,不过前些日子接到了那对暗卫,若有要事也能安排他们去办。

    崔云恪没好气道,“你不是要反击了?就不怕韶华楼恼羞成怒对你下手?”

    这人一声不响地将铺子给关了,也不曾于他说过。起初听说这事之时他还担心她会不会想不开,结果去到朱雀街一看,这人正一个人在厨房研究新菜,没心没肺得很,丝毫看不出被逼着关门的愤慨与不甘。

    崔云恪自然明白过来,她心中有了计划。

    还有就是,方才他路过时,听到了几个捕快所说之事,宵小难防,稳妥一些总没错。

    瑾禾忙不迭道:“大人百忙之中还能关照一下我,瑾禾受宠若惊。”她佯装欣喜若狂的模样,狗腿地顺毛。

    与崔大人相处久了,瑾禾自然琢磨出拿捏他的方法。

    崔云恪这人看着好脾气地样子,对谁都温柔,端的是极为正经的模样,可实际上这人幼稚的要死,说不爱吃食,可遇上好吃的,面上吃几个维持自己的人设半天憋不出一句好话,私底下却能将那一盘全部吃完!

    硬撑罢了!

    瑾禾还是听凌风吐槽了一句才知晓这事,自那之后再看崔大人,仿佛他身上的金光都淡了不少。

    若是遇见他神色变化多的时候,只需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再大的怒火都能霎时熄灭,这人吃软不吃硬,只要顺毛就够了。

    崔云恪看着这人没个心眼的模样,心里堵得慌,找了张椅子坐下侧头不想理她,瑾禾垂首偷笑,将食盒里的桃酥拿了一个喂到他嘴边。

    他下意识咬了一口。

    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后,崔云恪怔住,无措地抬头看向她,耳根发烫。

    瑾禾却毫无所觉地将桃酥放下,揶揄道:“大人吃了我做的桃酥可不能生我的气了。”

    崔云恪尽量忽视自己发烫的耳朵,一本正经问道:“你的计划何时开始?”

    她眼睛一转,想了想,道:“已经赶制了几套衣裙,想来再过两三日便能开始了。”

    瑾禾仰起头,不甚在意道。

    “万事小心,叶众贤还未真正出手。”他叮嘱道。

    叶众贤还不至于亲自对付这么一个小人物,断了她的布料来源不过是桂夫人吹的枕边风,又不是什么大事,叶众贤吩咐一句就能办成。

    瑾禾确实关心这事:“大人,你的东西收集的如何了?”

    他轻声道:“还差了一些东西。”

    崔云恪要对付叶众贤,自然早有准备,如今手中有了暗卫,查起来简单许多,暗卫用上靖王的暗网,没过多久便将于叶众贤有勾结的官员名单查了出来。

    可这只有一份名单,若是要定罪,自然需要来往的证据,比如——账本。

    瑾禾点点头,心道,若是叶众贤先倒了,那桂迎蓉便不足为惧,叶众贤一天还是桂夫人的靠山,她就要一直受这人的纠缠,想想都要烦死了!

    老天保佑这两人一起完蛋吧!

    瑾禾蹙了蹙眉,心情沉重几分。

    崔云恪沉默片刻,安静地看着她,终是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说:“不用担心,叶众贤一定会倒下的。”

    瑾禾猛然抬头。

    书房外,有几个捕快打闹的声音传来,老邢无奈地喊着让几人停下,有一只鸟儿叽叽喳喳,笨拙地在院子里兜圈,最终噔的一声撞在了书房关着的门上。

    瑾禾忽的一笑,眼中闪着亮光,熠熠生辉,她道:“我相信。”

    ……

    韶华楼。

    伙计笑脸相送熟悉的客人,转身回里头,手中掂量着客人随手给的赏钱,满满一个荷包,怕是有个几十文钱!

    还是城东贵人最大方。

    东家搞的这一出,让韶华楼的生意更上一层楼,吸引了许多小姐们自己出门添置衣服,她们进了门,赏钱自然少不了。

    这可得多谢东家,若不是她,像他们这种小伙计哪里能拿到银子?这钱平日里都捏在上门绣娘手里。

    伙计悠哉地进了门,往里走,便看见下楼的东家,他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与东家问好。

    桂夫人含笑点了点头,满意地看着韶华楼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忽又想起那关门的风禾记,嘴角勾了勾,流露几分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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