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纵即逝,待闫姝回神儿,已至日暮西下,苍穹之上红霞漫布,东边渐暗下的天色中,升起一轮不甚明亮的上弦月。

    她们二人拜别皇后娘娘后,走在出宫的宫道上。晚霞灿烂,散在巍峨的红色宫墙上,一抹树影投落其中,随风而动,斑驳陆离。

    今日一切远远超乎闫姝的构想,皇后娘娘的赐婚来的突然,不过,恰巧是个契机,让她得以窥见隐藏在暗中的小秘密。

    而身处在一旁王婉儿,盯着她左瞧瞧,又看看,眼中疑惑更甚,她心觉古怪,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瞧你出了翊芸殿就沉默寡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不太满意娘娘此番赐婚?”

    闫姝出了后宫便心事重重、不言不语,那沉静的脸上见不得半分喜悦之情,怨不得王婉儿会下此结论。

    闫姝微微摇头一笑,打消她的疑虑,“我很满意赐婚,不过在忧心旁的小事罢了。”

    以往不曾发觉,王婉儿竟也能做到如此的细腻贴心,许是因她们两人在此世接触的时间远超上辈子,所以王婉儿对她的态度也在发生转变。

    上一世的王婉儿面对她时,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从未拿正眼瞧过她,好在闫姝从来不会在意。重来一次,王婉儿的变化也让她突生感慨。

    至于王婉儿转变的原因,闫姝多少能够猜测出,多半是因上次她借机找王采儿做赌约之事。

    王采儿那般手腕的人,兴许只消一眼,便可得知戚安安的真面目,有她在旁提点,王婉儿只要不是个傻的,早晚都会从戚安安的捧杀中清醒。

    她一直都知晓,王婉儿不是那般跋扈之人,可出生将军府,总归比旁的官宦贵女要多些底气。与生俱来的傲气一直是王婉儿的底色,却并不代表她是一个不辨黑白的恶人。

    事实恰恰相反,文菱姐姐之事,表显出王婉儿的内心纯粹善良,即使知晓冒进干预会惹来一身腥,却仍旧伸出援手,将深陷泥泞的文菱拉出泥潭。

    正如王婉儿自己所言,她不过是受戚安安蒙骗,成了表妹伺强凌弱的一把刀,狐假虎威不过如此。

    心善恰巧使王婉儿成了众人眼中所为的恶人。

    “那就行,娘娘宽厚,明日才会派宫人到闫家赐婚,你还有一夜思考机会,你也可先同家中父母商议,总归是一生大事,万万马虎不得,家人也能为你早作打算。”王婉儿舒了一口气,听了闫姝与那荣世子的相遇相识的经过,她倒是由衷的希望他们二人能够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闫姝闻言,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漂亮的杏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婉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般心细如发的姑娘,连我的退路都已想好,是不是早就想跟我好了。”

    她朝王婉儿走近一步,多出了几分调皮意味,故意逗逗这个看似高傲自大,事实上口是心非的姑娘。

    “你,你怎么又这样叫我,都说了听起来很恶心,闭嘴!闭嘴!”王婉儿被她突然靠近吓了一跳。

    少女俏丽的脸庞忽然出现在面前,还用亮晶晶的眼神瞧着她,口中更是叫着亲密的名字,一向被人众星捧月尊着宠着,婉儿此名,只有家中亲眷长辈才会这般亲切的唤出,哪儿有几个同辈敢这般称呼她。

    王婉儿涨红着一张脸,受惊似的向后跳出一大步,口中更是慌不择乱地磕磕巴巴斥责着她。

    闫姝觉得好玩,又故意靠近一步,且见王婉儿恼怒的连带脖子都红了一圈,她笑意渐浓,唇角高高勾起,如同是一只爱调皮捣蛋的小猫。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让正一躲一追的两人纷纷愣住,频频回首望去。

    “闫三姑娘,且留步。”清亮具有辨识度的声音,穿过长长宫道后,落入耳中,只剩下长长绵软的尾音。

    闫姝心念一动,对此声音早已铭记于心。她驻足脚步,蓦然回首,且见到,红墙绿瓦的高高宫墙,连绵于深宫之内,走道的那头,现出一高一矮的身形。

    风吹树响,沙沙声不绝于耳,于盛夏末来说,无异于是再凉爽不过。滚轮发出辘辘的声响,就着沙沙声一起飘着荡着,竟然像是在弹着一首不知名的乐曲,将一边深宫走来的人,和另一边宫墙尽头回眸的人,紧紧勾连在一起。

    许是因答应了皇后赐婚,再一次见到荣玄,闫姝心中情绪乱如麻,带着理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心情面对他。

    来自心口处的砰砰跳动,宛如鼓手敲击起激烈的鼓点,发出“嘭、嘭、嘭”的跳动旋律,与越发清晰可闻的“辘辘”声混为一齐。

    令闫姝分不清自己是因他的靠近而紧张,还是因将要把荣世子牵扯到泥潭中,而愧疚难挡。

    穿过衣袖的风,自在地卷起裙摆,荣玄主仆越走越近,直到停伫在闫姝两人面前。荣玄一改往日淡然轻笑,浓烈笑意直达眼底深处,望向她的神情专注至极。

    “见过荣世子,今日世子怎也在宫中?”闫姝同王婉儿一一行礼,疑惑着他竟然也在宫中,那为何不曾与她碰面。

    荣玄笑意不减,眸子轻轻转动,目光粗粗略过一眼王婉儿,见她自觉回避,方才出言回应:“太子殿下受伤,我便常来宫中陪他解闷,方才去姨母殿中拜别,才知你已经来过。”

    他近些时日均在宫中,自那日明白闫姝心意后,便一直在暗中寻机会,让姨母赐婚于他们二人,以往是他束手束脚,局限于皇帝猜忌,这才迟迟不敢面对自己内心。

    雨夜那天,皇帝已经表明态度,杀意既起,想要打消一个上位者的疑心,恐怕难如登天。

    如此以来,他不如放手大胆一搏,君不仁,休得怪我不义。至少临死之前,他能够娶到一位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姑娘,能够互相陪伴彼此,已是最为幸福。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不惊动皇帝眼线时,定下此事,如今的皇城司暗卫营早已是千疮百孔,由他那位姨母出面解决最为妥帖。

    正巧出了文菱一事,那姑娘他倒是见过,性格沉稳内敛,给她一个机会,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所以在知晓此事后,他忙从东宫赶到翊芸殿中,说服皇后姨母同意定下文菱,又将心仪闫姝一事告知,恳请她出面赐婚。

    荣玄知道,自己开口,一定会成。

    皆因当年勇毅侯府,以倾尽全府之力,才得以保下皇后娘娘这一位置,又因皇帝忌惮侯府,他娘亲不得已自缢于府中,皇后娘娘何止欠他母亲一条命,还亏欠他一整个侯府。

    这份愧疚之情,让她为自己赐婚,易如反掌。荣玄眸色暗沉,心中虽对姨母情感复杂,可也知晓那是因外祖父家结党营私犯下重罪,才不得已而为之。

    当年姨母本意是想要保下家族血脉,不想反而将自己搭入其中,是母亲用自己性命,是父亲交出虎符作为代价,才得以保下外祖父家族名声和她的凤位。

    这也是为何身为一国之母,她却不能拥有自己亲生子嗣的原因,皇帝的猜忌,轻则丧命,重则祸及家族。

    所以姨母不能,荣玄知道,她是想要保全自己,保全姐姐唯一血脉相连的孩子,宁可从别的妃嫔那里抱养皇子,也不愿意拥有自己的孩子,她在愧疚,她在自责。

    “皇后娘娘待我极好,送我镯子,请我品味御厨做的点心,也…提及了你我婚配之事。”闫姝起先还能瞧着他的脸讲话,可提及婚事,她就将头一低,不敢再瞧他。

    荣玄且见她羞涩垂头,会心一笑,知晓她是害羞,便不再此事上打趣,转而正经道:“我与姨母商议定,等明日一早,便去闫府赐婚,届时会请媒人上门谋算八字,你且准备好生辰八字,等我来。”

    闫姝闷闷点头,将头垂的更低些,却不是荣玄以为的害羞,而是因一丝不忍,荣玄越认真对待两人婚配一事,她越发不忍心。

    因为她知道,自己对于荣世子的情感并非那么纯粹,这般好的荣世子,是她用一张虚虚假假的红纸骗来的。

    若不是她写下那样的话,又设计使婆子点破,清冷如荣世子这样的谪仙人,又怎能因为她这样的人而多留恋。

    一切美好,不过是建立在虚假之上而已。

    未见得荣世子她不觉内心煎熬,而今望向他深情不参杂私欲的眸子,怎能一个羞愧了得。

    “我叫下你,只因此事姨母未能与你商议,你无需太过忧心,且回去吧,王二姑娘应该是等急了。”荣玄见她这副鹌鹑样,内心好笑不已,原来再粗枝大叶的姑娘,面对自己的婚事,也会如此害羞。

    不欲再多为难她,荣玄按下心中不舍之意,只得将人放回去。

    闫姝听见他温柔的话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煎熬万分。她生怕自己真会忍不住开口讲出实话,得到荣玄放话,随即脚下按了轮子一样,飞快地逃离荣玄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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