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陈螽生扯着嗓子大喊,在山顶使劲挥舞着双臂,试图吸引陈芦花的注意。

    奈何山风吹散了少年意气,唯有板车上的舆望舒看到山顶那个咧嘴大笑的少年,陈螽生叫了两声也不见芦花回头,一溜烟往山脚冲去。

    陈芦花推着板车,汗水顺着额头滴到鼻尖,没走两步汗液落入尘土。

    她自幼体弱多病,体力活几乎从没做过,顶多就是帮着家里上山打打猪草,今天这趟推车几乎快让她累到晕厥。抬头望天,烈日当头,她往哪走,太阳也跟着往哪走,眼前的车辙印子慢慢连成一线,她又想起还在地里劳作的父母。

    又是一个上坡,这坡上完就快到老王爷的家了,陈芦花拼劲全力,地上如三岁小儿的影子举着双手,左脚蹬地,右脚弓起,如此反复,板车终于吱呀吱呀的爬上了坡。

    老王爷放下抓手,舆望舒一个不察,原本舒服的斜躺变成一个头重脚轻,他调整姿势,重新坐好,听到男人开了口,“丫头,累坏了吧,今天麻烦你了。”

    陈芦花忙摆摆手,她倒觉得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老王爷,快到了,我们一口气走到家吧。”估计这趟回去水也凉的差不多了,父母和大运还指着她救命呢。

    男人笑着往手上吐口唾沫,重新拉起板车,也就三五十步的路程了。

    最近正值农忙,村里大多数人都出门务农去了,这会又是太阳最毒的时辰,一路上除了板车声和树上此起彼伏的蝉鸣,再无其他动静。

    天时地利人和,碰巧又给他碰到了。

    男人凹陷的面容浮现出一丝骇人气息,忘却了肩上重量,沉溺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大步前行。

    终于到了,哪怕再多一步,陈芦花都走不了了。

    老王爷拉开门闩,入目的是满院半人高的杂草,除了院子中间有条小路,再无落脚的地。

    男人也没觉得尴尬,脸上表情愈发的瘆人,不顾拉开的粮食,拉起陈芦花一只胳膊就往屋里拽。

    陈芦花起初只当是热情邀她进屋,当她几次三番试图挣脱之时,才发现眼前这人力气极大,“老王爷,我不进去了,父母还在地里等我。”她半只身子被拉入屋内,另只手死死扒住木门。

    门内男人眼底皆是赤色,再配上那骇人的笑,她打心眼儿里觉得害怕。

    甚至比碰到狐妖和两头蛇还要可怖。

    男人见她扒着大门,也不着急,阴测测的开口,“芦花,怕什么,阿爷看你辛苦,请你进来吃杯茶而已,你要不愿意,阿爷就不勉强了。”

    手上力道猛的一松,陈芦花如同搁浅的鱼重回大海,慌不择路退到板车前,也顾不上粮食不粮食,头一转就往路口跑。

    可她刚转过身,脚还没迈出两步,双腿就想灌了铅一样,直接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她想张嘴呼救,奈何无论怎么张大嘴巴,也无法发出声音。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光明堕入深渊,强忍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直到她躺到那张陌生的大床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自己是来送粮食的,明明门口的粮是她父亲帮忙磨的,明明她们一家对他算得上礼遇有加。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屋内丝毫不透阳光,浑浊的空气里满是饭菜馊掉的味道和男人一身的汗臭,陈芦花看着不远处那佝偻的身影止不住的落泪。

    不多时,令人作呕的面孔浮在眼前,她闭上双眼,偏头对着墙壁。男人先是擦去她眼角泪痕,接着伸出两指捏她双颊,用力掰过陈芦花的头,往她嘴里灌刚刚调配好的秘方。

    陈芦花剧烈摇晃头颅,还是免不了被灌入几口不知名汁水。

    男人脸上满是欲望,张嘴就往她的脸上贴。见状她忍不住胃里泛酸,恶心的几乎想吐。抬手捂住嘴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动了,一张口,尖叫声掀起屋顶。

    佝偻的男人不可思议的眯起双眼,一时之间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穴位是他定的,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失去效用,更何况,这陈家丫头怎么可能凭自己就挣脱出来。

    转念又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毛丫头,他还搞不定了?

    想着想着,心下狠劲尽显,手上格挡的力气越来越大,到嘴的肉怎么也不会让她飞了。

    陈芦花在床上吃出吃奶的力气,一边胡乱挥动双臂,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救命。

    可她接连求救了无数遍,嗓子慢慢嘶哑,耳边除了蝉鸣,再无任何声响,“丫头,别白费力气了,你今天就是把嗓子给喊破了,也不会有一个人听得到。”这还真不是他自负,村南除了他都搬走了,前几个姑娘,哪个不是清醒后这般放肆呼救,可哪个又活着出去了?

    陈芦花感觉自己即将力竭,手上动作逐渐缓慢,小小一只被男人逼的缩到角落。

    难道今天真的要枉死于此?碰到妖怪没被抓走吃掉,遇上两头蛇也安全逃脱。偏偏落到了未设防的人手里。

    真真是荒唐到可笑。

    老王爷看她不再反抗,一步一步往角落逼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陈芦花此时此刻从眼前之人的双眼里看个清楚。

    搁浅的鱼本以为自己重回大海,谁知,是从错把渔船当作了家。

    原本还有的选,上了渔船,只剩死路一条。

    不得插手凡间事务,干预凡人命格。仙家戒律第一条如是。这一十四个字,舆望舒记得清楚,也分的清楚,前者事小,后者事大。

    早前动手杀掉一条响韭游蛇,还可以说是除去妖邪。

    帮着解开冲开穴道,也可以自我说服成路见不平。何况屋内二人也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可是事情的走向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他寄希望于那名山顶上的少年,但又不确定他是否会找来。

    更不确定眼前之事是否是这少女不可抗拒的命格。

    “要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为什么是我?”

    陈芦花眼神失去光彩,哪怕要死,她也要知道答案。

    男人来了兴致,反正从她进屋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不介意拿出一点点时间对她和颜悦色一番,正好那药发作也需要一点时间。

    “为什么是你?这个问题你还真问住我了。”男人轻轻抚摸她的右手,背靠着墙,坐她身侧接着说道,“怎么说呢?这就是命。你的命就是和我做场露水夫妻,你放心,一会儿,我一定会温柔对你的。”说完在她手背印上黏糊一吻。

    陈芦花按捺住想吐的欲望,忍着发问,“刚刚在门口,我突然动弹不得。你会点穴对不对?”

    男人眼底满是骄傲,狰狞开口,“对,是我点了你的哑穴和几处麻穴。”任谁也想不到毫不起眼的他竟然精通功夫。突然,一道思绪一闪而过,他抓住话尾,质问出声,“你是怎么挣脱开的?”

    他的功夫师承那位,点穴更是最优,就算是头野猪从他眼前经过,都只有四脚朝天,成为他口中餐的份。可眼前这十几岁的黄毛丫头短短一会就冲破了穴道也是事实,“难不成你学过功夫?”

    陈芦花也想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能动弹发声了,面对那人质问,她含糊点头,“小时候学过。”希望这谎话能震慑他一阵。

    老王爷对此半信半疑,他的耐心也随着问答渐渐消失,不再纠结心底隐隐的那抹不安情绪,直接欺身而上。今天无论如何,哪怕是天塌地陷,他也要尽享风流。

    在他意识涣散的前一秒,他终于明白刚刚那抹不安并非杞人忧天。

    陈螽生,你小子,我记到你了。

    陈螽生呆愣怔在原地,手上半人高的棍子滑落到地,地面随即传来一记闷响。陈芦花反应过来暂时得救,动手推开身上男人,快步下床,拉起丢掉七魂又失六魄的少年往外赶,生怕一会男人醒来,迎来反扑。

    二人跑出毫无人气的村南,直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陈螽生忽的回过了神,突然甩脱陈芦花的手,转身往方才跑出的方向走。

    陈芦花大惊,喘着粗气喝止,“陈螽生!你去干嘛!”

    陈螽生颓下身子,一屁股坐到原地,双手抱头。他听到自己心跳不同寻常的咚咚作响,几乎下一秒就要突破胸腔。心脏每跳一下,无一不在激烈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事。

    他怕得很,他怕自己会永远失去陈芦花,也怕失手打死那个畜生。

    山顶下来之后,他先回家喝水喘了口气,想着芦花一会要拉板车回来,不多歇息就出门去接。

    村南和他家不同,处处断垣残壁,毫无生机。听他爹说,原本陈家村人大多聚在村南一片,可后来某天,村里接二连三怪事连连,夜间狂风呼啸,狼嚎不断,惹得村民人心惶惶。里正见状连夜请来占卜师,大师指出此地地下有无数恶鬼游魂,陈家村人多年以来占冢为家,还在附近四处耕种,使得他们死后不得安生,如今他们忍无可忍,只有搬离此处,方可保全村无虞。

    里正转告全村,责令全村人不分昼夜立刻迁家。不出三日,陈家村男女老少一应迁到大师言明的五里之外的荒山之东。除了房屋,良田沃土也统统舍弃,转到村外的荒地重新开拓。

    唯独老王爷一家不肯,后来发生的事人尽皆知,老王爷的妻子乃至丈人岳母,相继离世。

    于是,村南这片土地更是无人踏足。

    陈芦花看他反应,知道他一定是被吓到了,瞄一眼手上残留的点点血迹,鼓起勇气说,“我和你一起去。”

    陈螽生抬起头来,故作镇定安慰她说,“我自己去,你先回家。”方才见芦花受辱,一时心急,气血上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率先冲了出去。即便那人他万分不喜,却也没有要打死他的想法。他想回去看一眼,只要确定人还有呼吸,他立刻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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