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声度过响韭地界,这才敢偏头朝上瞥了两眼。这玩意的厉害他虽没亲身体会过,但关老大却实打实的用别人给他上过一课,只需轻轻一口,哪怕咬的不是经脉所在地,被咬之人不过片刻便直直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须臾之间,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如若稻田里的纸扎人一般,皮相尽失,空剩一副骷髅,绝无生还之机。

    如今两条有他几倍身量的响韭从顶处洞穴探出脑袋,一下一下来回伸缩,一会儿朝他张望,一会儿又交头接耳。老王爷看的胆寒,虽说这会躯体不在,空有一副灵体,但那汗毛直立的感觉却栩栩如生。生怕一堆响韭将他当作饱腹之物,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路过响韭地界,前方道路愈发狭窄曲折,山洞顶部也越来越低,他只得将自己缩到一指高低,跻身而过。

    复行数百步,眼前道路才逐渐开阔,一颗巨大的核桃树映入眼帘。说来也是奇怪,此处遮天蔽日,洞顶不高,可这一颗核桃树却生的枝繁叶茂,顶部直怼洞顶,愣是把山洞顶出一处凸处来。

    细细打量,这树好像还比上次来又高出不少,等一会见到关老大,他一定要把这处隐患告知于他,借此表表忠心。谁让他这次闯了个收不了场的祸事呢。

    关老大的住所离树不远,仅仅右转几步就到,离得虽近,门却不太好找,极容易一脚忽略过去,后来还是他提议说可以像人间一样,仿做一扇木门,也好和这黑不溜秋的山石区分开来。

    因不喜凡人知晓他的存在,也因这扇门要求过于蹊跷,关老大当机立断,要他住在此地,什么时候做完了门,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老王爷看着眼前这扇木门,处处饱含他的心血,门上一左一右两个铁环只有玉扳指那般大小。他轻轻叩响木门,自打刚刚碰到那只蝙蝠,他就知道关老大一定是收到了信,知道自己会前来。

    可他一连叩了好几声,门内都如死寂一般,毫无声响。正当他抬手要再叩之时,旁边的核桃树突然摇曳身姿,沙沙作响。这场景让他再次汗毛直立,密不透风的山洞深处,哪里来的怪风,竟把这参天的核桃树给吹动了。

    有些人对于稀奇古怪之事,多半避之不及,而他恰恰相反,偏偏是哪里奇怪就往哪里去,要不是这样,他还没有机缘习得这身功夫呢。

    他正抬脚朝着核桃树的方向走,没走两步,身后木门开了,“进来。”声音很低,听起来有气无力,正是他师傅关老大的声音。

    核桃树依旧抖个不停,但关老大发了话,他也不敢不从,最后看了一眼,悻悻转身进了屋。

    屋内是和他家截然不同的两幅天地,他揉了揉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亮堂堂的光芒。

    他努力寻找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关老大的身影,摸了摸脑袋,转着圈在屋里小声询问,“关老大?”

    “上来。”

    老王爷此时正要往床上去找,路过四角方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攀着板凳,费劲力气终是上了桌,桌上满是时令瓜果,还有无数的花生瓜子皮,红的白的黑的散落一桌。

    他绕着果盘旋转,终于在一盘黄桃里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关老大。

    不等对方反应,他又是扑通一跪,口中声声呼喊道救命。

    关上韶咬下一口黄桃,一排短小的牙印整整齐齐印了上去,两手撑着黄桃,顺着坡度溜了下来。

    老王爷见状,连忙跪走到跟前,一脸的哭相,声泪俱下道,“关老大,你可得为我做主啊,小的不知如何得罪了陈家村的一个小子,光天白日的,那小儿竟破门而入,把我的肉身打得稀巴烂。关老大,你可得帮帮我啊,除了你,我真找不到别人了。”

    老王爷跪坐在桌上,仰头看向关上韶,对方对此一言不发,眉头紧锁,坐到桌沿边,双腿摊开,脚底板正正顶到老王爷膝盖。

    关上韶看眼前这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告诫过这软骨头不止一遍,有事没事都不要主动找来,凡事等到他月底去陈家村寻他再说。可他回回遇到点事儿都往这猪子坡跑,次次都要他擦屁股,但凡这把老骨头安分点,不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他堂堂关上韶至于沦落到这份上吗?

    口口声声喊他关大哥,他看,这人才是他大哥!

    “说吧,这次又是犯哪门子蠢了?”关上韶压根不理会方才老王爷所说的字字句句,这货次次把自己摘的干净,芝麻点的委屈也能说破个大天。

    老王爷听这话音,就知道关大哥是要帮他了。方才酝酿的情绪早已中断,也顾不得装腔作势,连磕好几个响头,“大哥,冤枉啊,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掳走个姑娘,谁知被那小子给看到了,追到家里照着我就是一顿痛打。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您,您手里的那种药还有没有,能不能再给老弟一点,好让他们全部失忆?”老王爷边说边观察对方神色。关上韶坐了起来,围着葡萄果盘一直打转。药?那可不是什么凡间随处可得的药,上次给他的足够他一年的量了,这会才半年不到,他竟然就用光了??

    看来这人不止是个软骨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药给那姑娘吃过了?”关上韶停下脚步,偏头问道。

    老王爷忙回,“吃了,吃了。我看着她吃下去了。”

    “人呢?”老王爷头伏的更低,“人……人给跑了。”

    关上韶脚下一踏桌子,四角方桌顿时一裂两半,瓜果果皮散落一地。老王爷知道这事触了对方霉头,不敢用功,直愣愣任由自己摔下桌去。

    关上韶坐在床上,看着四仰八叉摔倒到一串葡萄上的老王爷,压了压心底怒火,再次出声问道,“那姑娘不是你本村的吧?”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道理他要是不懂,那就真是蠢的没边了。

    老王爷刚从那串紫皮葡萄里挣脱出来,一手的葡萄肉还来不及甩开,就听到了这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

    看对方心虚的装作若无其事,关上韶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抬手将檀木枕头扔了过去,正中对方脑门。

    “你犯色犯到一个你陈家村的姑娘身上就算了,还被人给撞到。撞到也就不说了,你不急着灭口,反而任由人跑了,自己到我这猪子坡来,开口就是要我帮你,你早干嘛去了!”嘴上越说越气,关上韶脱下一只鞋子,又是正中红心。

    老王爷一连挨了两下,心里有怨不敢说,忙跪下捡起鞋子和枕头,双膝一下一下挪着送到床边。

    关上韶见他过来,又是一脚飞踹,对方直接被刚才的半扇桌子挡了下来。虽然只是灵体,但他还是感觉到后背隐隐作痛。这下是真的哭出了声,“关老大,我知道错了,求你帮帮我吧。那姑娘吃了药,一定记不得这事,眼下只需要除了那小子一个就行。”

    “一个?”看到老王爷颤巍巍伸出的右手食指,关上韶深深吐出口气,调整好心态,再度开口,“你确定是一个?要是你用来这的时间灭个口,那才是一个。可你这一来一回用了多久?他往外一说,你是住不住陈家村了还?”越往下说越发生气,事情马上要变的不可控了。抛去高昂的成本不说,他手头的药够不够一个村都难说。难不成要他屠村才成?

    无论是哪条路,都不是他想选的。关上韶面目愈发狰狞,一把拽住对方脖领子,恶狠狠重复道,“为什么来这!为什么要来着!”

    老王爷的领子越来越紧,他几乎喘不过气,掰开对方的手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察觉到对方快咽了气,关上韶这才松手。

    老王爷双手扶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连十几次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一连出了几口恶气,关上韶也慢慢冷静下来,事已至此,为了保险起见,他都需要去陈家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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