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再次跑回去时,胡川和几个暗卫已赶到,正围着叶鸣赫小心翼翼地观察伤情。

    苏念站在外围,被挡在人群外,都不知叶鸣赫是醒着还是晕了,只知道他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怎么伤得这么重?

    胡川脸色极不好看,压低了声音道:“国公爷伤势不好,后背中的弩箭,失血过多造成昏厥,快将国公爷抬到公府救治。”

    苏念心中咯噔一下,便想到方才叶鸣赫忽然抱着她扑向一边的举动,难道那个时候他中箭了?

    他现在身负重伤是因为护着自己而造成的么?

    她忽然心头一紧,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叶鸣赫此时依然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她放眼往四周一看,只见方才打斗过的地方到处散乱着鲜血,而他趴伏着的地方,又有一滩红色的血迹。

    她呼吸纷乱,掐着衣角的指尖已泛白,脑袋嗡地响了一声,踉跄地退回了一小步。

    她一路逃跑的时候,心里还惦念着,叶鸣赫若死了,她就自由了。可现在,她不想让他死,不能让他因自己而死。

    她不该期待,一个愿意为她挡箭受伤的人失去生命。

    “苏姨娘,你还不跟着么?”胡川回头冲着呆呆愣愣地苏念唤道,“国公爷醒来,必然第一眼想看到的是你。”

    苏念从怔愣中回过神,用手背擦掉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赶忙跟了上去。

    几人将叶鸣赫安顿到马车上,苏念在他旁侧,看着他鬓间被濡湿的发和已失去血色的唇,她方才那种又不知是何滋味的心绪升腾起来。

    马车颠簸,她担心对他伤势不利,就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稳着他的身形。

    “苏念……”昏睡中的叶鸣赫眉间一动,低哑地唤了一句。

    “我在。”苏念赶忙回应着,一并安抚地拍了拍叶鸣赫的手背,又抽出巾帕,给他擦拭额前和鬓间冒出的冷汗。

    叶鸣赫听到苏念的声音,猛然睁开眼,抓住苏念的手,涣散的双目聚在她的脸颊上,“你没抛下我……”

    苏念神情微动,反握住叶鸣赫的手,轻声道:“我没有。”

    叶鸣赫长长吐出一口气,“真好……”

    说完,他缓慢地闭上双目,像睡着了似的。

    到了楚国府,几个太医已经在寝阁守着,待叶鸣赫被人抬到床榻上之后,就开始救治。

    苏念和一众人都在屋门外等候,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中被送出,但始终没有叶鸣赫醒转的动静。

    “嗯——”忽然屋内传出一声压抑着痛楚的闷哼。

    “拔箭了!”胡川道,神色肃穆地往屋门的方向望去,国公爷能不能受得住这一下很关键。

    “当啷”一声,屋中主手的太医将拔出的弩箭放在铜盆中,他并不敢松懈,开始处理伤口。

    屋外的人听见屋内依然是井然有序的声音,便知“拔箭”这个环节没什么大碍。

    苏念从未经历过这些,叶鸣赫那一声哼叫,听得她心惊肉跳,抬眼看胡川,他亦是面色凝重,好几次询问的话都到嘴边,但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叶鸣赫到底伤的怎样,不是她能左右的,还是别添乱为好。

    胡川却被她那来来回回瞧着自己的眼神儿看得心慌,干脆道:“国公爷是上过战场的人,比这伤得更重的都要……”

    苏念提着的心放回原处,闭着眼轻轻喘息了一声。

    主要这次没有及时救治,失血过多——胡川看苏小娘子那番样子,也是个经不住事儿的,后面的话便没说。

    楚国公叶鸣赫遭埋伏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堂内聚集不少来探看的官员。

    纪冲不顾伤情,一瘸一拐地前来,景王和太子殿下也亲自探视。叶煊推辞掉无关紧要的人员,正堂只余下他们几个。

    于公,楚国公乃朝廷重臣,虽然因双目的原因一直赋闲,但手中还握着兵权,他若有什么差池,直接影响朝堂动向。

    太子和景王此时便思索着,若楚国公出意外,那兵权该落在何处,怎么争取下。

    于私,那更不用说了,纪冲就盼着叶鸣赫一命呜呼,但凡他生命无虞,让叶鸣赫查到是他所为,那死的就是他。

    叶煊也一样盼着叶鸣赫再别醒过来。他这个便宜儿子没有子嗣,他死了,爵位就得承袭给自己,而且那个苏念,也无人能同他争,便能顺利入自己后院。

    不时,有家仆从后院传来消息,除了纪冲坐立不安心思全在脸上,其余几人都面上不显。

    “不,不行了……”一个家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信。

    “什么?怎么回事?”太子拧起长眉最先发问。

    纪冲“蹭”地站起身,又因腿吃力跌坐了回去,他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狂喜的神色,叶煊和景王同时看下他,心中立刻了然。

    叶煊暗暗哼笑一声,很好,他这个儿子还没等自己出手,就已经有人先按捺不住了。

    那家仆道:“太医说,国公爷因失血过多导致重度昏迷,喂不进去药。”

    太子立刻站起身,也不等叶煊发话径自让那家仆引着往后院走。

    景王抬眸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心道,坐不住了?最后一个能发展成倚仗的重臣也没了吧。转而对叶煊道:“姨夫,我们也一同过去。”没亲眼见叶鸣赫咽气,总归还不算踏实。

    院内的仆人乱做一团,太医们也束手无策,用尽办法还是没能给叶鸣赫灌进去汤药。

    太子一行人进入院子,就往屋子的方向走,守在屋外的胡川神色一凛,迅速对一旁的青珏道:“这个时候不能放任何人进屋中。”他则走上前与太子行礼,“国公爷还在救治中,请殿下留步。”

    说完,他身后的侍卫排成两排,挡在屋门外。

    太子止了脚步,询问:“现在楚国公伤势如何?孤带了太医……”

    正说着,屋门被打开,几人的眼光都看了过去。那为首的太医揩了一把额前的汗,颤颤巍巍地摇了摇头。

    此言一出,如一颗小石子落入湖心,在众人心中荡起一波又一波心思各异的涟漪,空气就跟凝住了一样,无人发话。

    纪冲又是兴奋又得隐忍,微微抖动的面皮泛着红光,本来英俊的面庞已然扭曲,其形可恶又可怖。

    景王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喜色,他偏头微微看向太子,太子这是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太子面色怆然,紧攥的拳头松开,他与景王心照不宣,都知楚国公对于自己的重要,他感受到来自对方不怀好意的眼神,但还是挺直着脊梁,没让自己输了阵脚。

    毕竟是自己名义的侄子不好了,叶煊也不敢表现得太放肆,假意露出沉痛之色,对管事道:“去准备后事……”

    “事”的字眼还没吐出,忽然被一道女子急切的询问声阻断:“便是没有法子了么?那我试试吧。”

    众人又将眼神落在屋外一直守着的苏念身上。

    太子眸光一闪,问道:“她是谁?”

    胡川本要答,忽然止住了口,叶煊作为叶鸣赫的叔父就不得不接话:“大约是臣侄儿的一房妾室。”

    生死攸关,太子听这话诸多古怪,但也没继续就此追问,而是抬声对苏念道:“太医都束手无策,你有什么法子?”

    “口渡,再借助施针辅助吞咽。”苏念道。

    太子转向胡川,“人……可信么。”

    “回殿下,可信。”胡川道。

    太子遂道:“你且去试,若能保下楚国公一命,孤重赏!”

    此时,纪冲、叶煊和景王心中俱是一凛,尤其纪冲腿一软,差点给跪在地上。

    苏念进入屋中,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每个人又陷入各自应对的思索中。

    一刻钟后,屋门再次打开,苏念用手背擦拭着嘴角的药渍,另一只手将药碗翻转,没有汤药倾洒出来。

    “喝了。”她轻声道,眼底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胡川沉沉出了一口气,也笑了出来,太子对左右道:“此娘子倒有本事,”又对苏念言语,“你且照料好楚国公,孤不食言。”说罢,便转身走了。

    纪冲没控制住颤悠悠地“呃……”了一声,自打来楚国府这半个时辰,他的心就随着叶鸣赫的伤情忽上忽下,已承受不住了,现在知道叶鸣赫无生命之忧,两腿都开始打颤,也慌里慌张地告辞了。

    景王和叶煊同时对视一眼,又看向如铜墙铁壁一般护着的侍卫,再做一番思量。

    两人亦转身离开,叶煊方走两步,忽然回头看向苏念。

    苏念被那一道精光毕现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忙垂下眼帘回到屋中。

    叶煊转而对胡川道:“胡川,你好本事啊,你主子屋里的事你都要掺和。”

    “二老爷说笑了,国公爷的事您这个做叔父的都管不了,我一个下人怎么敢掺和,实在是苏姨娘深得国公爷的心,国公爷还说要带苏姨娘来公府呢,要做什么,就不用小人再解释了吧。”胡川道。

    叶煊倒真意外了,他这个儿子不是自诩不近女色么,却对一个破身的女人这般情深义重,还真要公开给她身份。

    他看了一眼屋门,重哼一声,转身离去。

    苏念叫人继续熬汤药,把左右人都支开,只将胡川叫到屋中,她看着一直昏迷不醒的叶鸣赫,“国公爷根本喝不下去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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