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什么话从她口中说出,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哪怕是情爱,哪怕是婚事,哪怕是他。

    都是随意的。

    桃色从赵文面上渐渐隐去,他虚虚握住了抵在自己唇边的手指,转头盯着顾毓的眼,郑重地说道:“公主,我很危险,我会死。”

    她的眼近在咫尺,就盛在他的眼中。

    那一眨一眨的睫毛,像是灼灼燃烧的牡丹花瓣,惊艳又遥不可及。

    顾毓啊,你知道吗?

    这是你最后一次放他走的机会。

    顾毓似是从他的话里品味到了其中意味,微不可见地眨了眨眼。

    等她再次睁眼,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态度:“那又如何呢?赵大人,哪怕你意图谋反,只要我不帮你,我就是无罪的。所以你找死,一点儿也连累不到我。”

    她更是戏谑地说道:“有钱有势,还死丈夫,这不是更自在吗?”

    “你找这么多借口无非是怕我的利益受损,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这或许是更危险的事吧?”

    古往今来,无数的话本里,男女情爱中,先动心的人,满盘皆输。

    说到最后一句时,顾毓的脸直接贴上了赵文的脸。

    这一瞬间,两人呼出的热气交织在一起,赵文只觉他吸进去全是她的香气。

    而那丝丝缕缕的花香顺着鼻腔进去,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他的心,一点点在心中扎根,带着它一下又一下地跳动。

    忽地,赵文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顾毓的手腕,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带着赴死的心,决绝地奔向那朵远在天边的、浴火而生的牡丹,颤颤巍巍地俯身细嗅牡丹。

    即使知道牡丹那明媚的花香,只是为了她自己而点,但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依旧忍不住为这人间最绝的花色而心醉。

    因为,春日总是这般不可理喻地破土而出,令荒土重生,令枯枝发新芽。

    哪怕,它会毫不留情地离去,依旧令人会无数次地情难自禁。

    心跳的声音在这一刻清晰可闻。

    他毫无保留地坦露心扉:“是,我心悦于你。”

    “......”

    顾毓面上的笑意骤然凝固,眼神一颤,原先肆意的视线隐没在睫毛后。

    见状,赵文为之一滞,移开了脸,握住她的手随之一松,不敢再看。

    是他太贪心了。

    但却听她笑着说:“那请赵驸马日后就要多多忍让我了啊。”

    一阵花香袭来,拥住了赵文。

    在春色芬芳中,他恍惚觉得先婚后爱,或许不错。

    他想,聘礼还是得再加一加。

    幸好,京城距离北凉还有些距离,讨钱的加急信没能在过年前寄到。

    大年三十夜是军中最快活的时刻了,成日紧绷的神经在此时得到了舒展。

    无论是多么黝黑严肃的脸或多或少都带着笑意,这就是过年的意义。

    饭堂后厨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原先的大厨被赶在角落里择菜,看着面前鸡飞狗跳的场景,几次都欲言又止。

    孙让快活地捧着自己包好的饺子,像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在人群里,时不时指点一二。

    “哈哈哈哈安青,你这饺子怎么每年都包得这么差啊?”

    在安青杀人一般的眼神里,他施施然地离开,扭头看向埋头包饺子的曲济。

    分不清是惋惜更多还是赞叹,他酸溜溜地说了句:“曲济你小子包得倒不错啊。”

    而最边上凑在一块的山意秋和宿子年,就是孙让能如此得意的缘由。

    两人包得那叫一个惨目忍睹。

    一时都分不清这两人是在包饺子,还是在给菜馅盖被子。

    等孙让再回到原位时,这两个人已经在手忙脚乱地强行往饺子里塞铜钱。

    他叹了口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子年你和意秋两个人能不添乱吗?就你俩这丑得惊天动地的饺子,还往里面包铜钱?一煮下去全散了,你俩喝铜钱汤呢?”

    宿子年头也不抬就朝身后那个大胡子骂了一句:“闭嘴。”

    这不是打扰他们发挥吗?但还是默默地将铜钱从饺子里扯了出来。

    而安青给手上最后一个大胖饺子捏了褶后,总算被吵得受不了了,冷笑着拽着孙让的后脖领上的皮就往后走。

    “你就仗着老曹不在,不然就你这样的,她还不得揍你多少回呢。”

    在安青似有若无的武力威慑下,孙让被拎住了命运的后脖子,勉强止住对众人的指指点点。

    但一提起曹焕,他还是止不住骂骂咧咧:“她自己一个人挤去于汪那里受苦也就算了,还非得带几十个兄弟一块过去,这大过年的。”

    于汪是北凉驻军大将,自建朝以来,景朝每任皇帝都很多疑,地方鲜少有人能掌控兵权,北凉这支也不例外。

    宿子年这明面上用于自保的几千府兵,在征召时也是登记在册的。

    安青一只手拖拽着孙让走,则用另一只手捂住耳朵避免他的魔音侵耳。

    对上壮得像头牛似的孙让,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足以让他累得直喘气:“老曹还不是为了时刻盯住匈奴动向,不然就于汪那人,敌人打过来了他还在那睡大觉,喝花酒呢!”

    于汪这人在领兵上其实还行,不然也不会被派来驻守边境,但这是他没喝醉的前提下。

    可一旦喝醉了,这就说不准了,要不是他家世还行,这人早不知道被免官多少次了,如今夜被发派到了北凉。

    临近年底,于汪军中酒水少不了的。以防万一,曹焕才主动请缨为于汪在前线蹲守。

    “于汪不着调,但也还行了,只是不给好脸色,至少还允许老曹过去蹲着。那几十个兄弟都带着望远镜呢,什么风吹草动都晓得,跑也来得及的,别担心了。”

    “大过年的,少谈这些烦心事。”

    见着孙让脸色黑了下来,安青还是忍不住补了几句来宽慰他,显然没什么用。

    就连原先看热闹的掌勺大厨听了几句也难免露出苦涩来,一想起曹焕和那几十个兄弟过年还得守着侦查,也不晓得于汪能不能给他们送碗热汤饺子吃。

    后厨喧闹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山意秋抹了抹手上的面粉,笑着说:“孙叔,安叔,我和曲叔没多久就要把新武器造好了,到时候离匈奴很远,都能将一击毙命呢。”

    她融合一点星际的武器思路,结合现有的材料,想造出几款更便于携带的弓弩,但也不只是弓弩,弓弩上搭了小型瞄准镜,同时使得箭头在一定力度下就会爆炸。

    其实原先想过要不要直接复刻现代的武器,但对景朝人来说,这并不是熟悉的攻击方式,想要熟练上手还需要重新训练,同时一些排兵布阵也需要改变。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武器来适应人呢?

    听了她的话,一直默默包饺子的曲济也抬起头来,朝孙让点点头。

    有了两人的保证,孙让面色微霁,笑着锤了曲济一拳:“那我可等你们了。”

    曲济被突如其来的重拳打得一个踉跄,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孙让不以为意,并没有一点愧疚,这点小力道,一个大男人还能受不住吗?

    “子年你小子瞒得倒严实,之前一直不肯说望远镜是谁做出来的。我们要早晓得,早就把意秋带过来做兵器了。”

    他又转头给了宿子年一拳,以示友好与亲昵。

    宿子年确实纹丝不动,眉头都不带皱的,手上包饺子的动作毫不停顿,不过饺子该露馅还是露馅了。

    啧,没眼看,这两人的饺子还是单独煮一锅吧,他可不想喝菜汤吧。

    孙让瞥了一眼可怜的饺子,搂着安青勾肩搭背地离开了后厨。

    没了孙让的干扰,后厨这几个人手脚都挺快的,没多会就离开了。就剩下大厨和两个帮厨在另一侧热火朝天地煮饺子,以及还在艰难制服饺子的两个人。

    见状,山意秋才拱了拱宿子年的手肘,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问他:“你干嘛之前不和孙叔他们说?”

    “嗯,你不是不想做那些杀伤力太大的武器吗?”宿子年弯下腰,两人的脑袋凑在一块,配合着她窃窃私语。

    “啊?”

    她有说过吗?她怎么不记得呢?

    “就你之前趴在桌子上说梦话,嘟嘟囔囔地说,怕自己成什么时代罪人。”

    这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记忆力那么好啊!

    “多久前啊?”山意秋有些羞耻,但又好奇自己的梦话。

    “在公主府的时候吧。”宿子年停下了对饺子皮的蹂躏,噙着笑回忆着几年前的事。

    她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那会小姑娘吃了药之后,实在困得不行,看书都看睡着了。

    一边嘟囔着梦话,一边抽泣着。

    她实在是乖得可以,就算是在梦里哭,她都不敢发出声音来。

    眼泪把书都哭湿了,他本来想把她脑袋下枕着的书抽走的,但她死活又不肯松手,好学得很。

    听了他的描述,山意秋忍不住“嗷”了一声,连忙捂住脸,小声哀嚎着:“...那会我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做得出来,那种武器能轻轻松松炸掉一个景朝。”

    可刚说完,她就张牙舞爪地凶着:“你快忘记这件事!”

    她的面上还顶着之前捂脸时,不小心沾上的十根白色手指印,又皱巴巴地挤着五官装凶逞能,更像是个牙齿还未长齐的小老虎。

    宿子年更是坏心眼地直接用手指在她鼻尖轻抹了一个圆点。

    “啊!你完了,宿子年!”

    他不点这一下,山意秋还不会想起来自己脸上不小心蹭上了面粉。

    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她直接伸长胳膊往宿子年脸上抹。

    谁也别想躲。

    但宿子年也不躲,任她踮起脚在自己脸上乱抹。

    她系住袖口的带子蹭在他的眼皮上,微微有些发痒,他就合上了眼睛。

    视觉消失后,触觉出奇的灵敏。她的指腹很柔软,还残留一点刚刚剁菜心时染上的青菜味。

    很奇妙,他觉得这种味道居然很好闻。

    山意秋见他这么配合,失了不少兴致,不过还是不客气地涂花了他的脸。

    刚要进一步作画时,就听见孙让在门口朝他们嚷嚷:“来来来,你俩别闹了,该抽签了。”

    等两人再擦完脸出来后,天色已晚。

    冬日里天黑得很快,明明还是傍晚时分,天边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抹光亮。

    士兵们早早在校场上摆好了板凳和长桌,此时这群人坐得整整齐齐。

    不少人手上已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雾气在冷夜里氤氲成团,飘向远方。

    微黄的烛光被囚在玻璃罩下,依然摇曳生姿,照亮了一张张笑脸。

    在最前方,设了个木台,其上是一个封闭木箱,里面是士兵们的小心愿。

    这是军中传统的庆祝活动,每年会抽二十个人,其中一个会实现他的心愿,而剩下十九个则会得到不同等级的奖赏。

    “意秋,你今年第一次来,那就由你来抽签吧。”孙让拍了拍山意秋的肩膀,七八个中年人都一起含笑看着她,想着让她感受下。

    山意秋抿抿唇,面对长辈热情的目光,她有些招架不住,但还是点点头,受下了长辈们的好意。

    和站在刑场上时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台下的目光热切又真挚,很温暖。

    她心里其实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焦灼。

    相处了这么久,不少人的脸她已经记住了,不少人的名字也一道记住了。

    当记住一个人的名字后,彼此间不知不觉就有了羁绊。

    他们中也不少人总会透过她,怀念自己的弟弟妹妹。

    所以,站在台上抽签,其实更像是后世在长辈的注视下的汇报表演。

    有种搞砸了也没关系的底气。

    山意秋伸进纸箱,掏出了二十个姓名纸条,很顺畅地读着。

    “王铁柱,一块手表!”

    “齐财,一条羽绒裤!”

    “......”

    “最后的大奖人选是阚松!你可以许下一个心愿,在我们能力范围内都可以实现噢!”

    当山意秋念到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时,坐在最前面的一个瘦小士兵立刻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山意秋对这人印象颇深,自从她上台以后,他在台下一直紧紧地攥着衣袖,一双鱼目眼死死望着木箱,谁一眼都能看穿他内心的紧张与煎熬。

    而抽中了他的名字后,比起惊喜,他却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样的愿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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