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怪石嶙峋,寸草不生。

    这里曾是沃野大战的古战场。

    沃野大战乃是十万年前由龙、凤、麒麟三族之间引发的一场绝世混战。

    那一战打得天地崩塌,江河断流,白骨露野,伏尸千里。

    古战场上充斥着已死亡灵的怨愤、不甘、惊惧......经久不散,形成浑浊之气笼罩在这片广阔地域之上,风吹不去,雨落不消,以成上下皆是一片昏昏惨惨的独特景象。

    定居于古战场上的魔族以浊气而食进而修炼,是以生来暴躁、易怒、贪婪......

    魔域最南边的魔窟。

    断石似于地面生根,高低不一错综复杂长在荒境,也不知是血侵的,还是在浑浊之气的晕染下漆黑如墨。

    一块断面平整的巨石上,此时正卧躺着一个白色身影。

    他洁白的衣裳在风中荡漾,既融于昏惨惨的画境,又脱离于黯淡的墨色,似跃然于水墨画中的仙人。

    沧暮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虚握酒壶挂在曲起的膝头,神色淡淡。

    他慢悠悠举起酒壶凑近唇边,微微仰起头。

    饮酒的动作忽顿,如沉石冷静深幽的眼眸向上挑。

    只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心念一动隐去身形,继续悠哉喝酒。

    不出片刻,一行人驭风而至。

    领头的是个女子,穿青着绿,华丽的衣裙下渐染着金黄与橙红,像是天然雕琢而出的圣品,将鲜艳的颜色融合得恰如其分。

    她在半空停住,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打量四周。

    跟在身后的两名女子衣着简单,却不似婢女朴素,像是青衣女子身边有些身份的小跟班。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一个昏迷的女子,紧随其后停下脚。

    昏迷的女子发髻松散,额前凌乱垂落下几缕如墨黑发半遮半掩着惨白如纸秀挺精致的五官,唇边、脸颊上血迹斑斑。

    她着一身交领红衣,束着袅娜纤腰,裙琚与外袍自纤腰往下用金线层层叠叠绣着尾羽,繁复却不显笨重,衣裳上便是染了污迹,其庄重华丽亦比青衣女子更甚三分。

    “真的要将她丢下去吗?”架着红衣女子的两人中有一个怯懦开口:“她毕竟是帝姬。”

    青衣女子回头一记冷眼扫去,说话的人立即噤了声,唯唯诺诺垂下脑袋。

    “今日过后,她便也不再是帝姬。”

    听了这话,搀扶的两人转眼相望。

    此话不假,今日过后不论她活着与否都不再是帝姬,但眼前这个人,不论是否为今后的帝姬,都必然还是备受瞩目与尊崇的一位,也是从此以后的独一位。

    其中一个心思转的快,眸中迅速染上狠戾,用力将人往前一搡。另一个错不及防,惊愕看着人脱手,脚下生木不敢阻拦。

    红衣女子掉了下去。

    风似从四面八方吹来,掀起她火红的衣襟在空中狂舞。

    她身上的华服乍开如一朵将将从枝头凋落的红色牡丹,被风裹挟着飘飘荡荡,张扬、高贵、美不胜收......

    而迎接她的,只有泥泞。

    -

    沧暮已是尽可能忽略头顶上的动静,奈何他们手势如此准确,竟是不偏不倚朝他兜头砸来。

    听着脑袋上方的猎猎作响,他终是无法再忽视。

    在躲与不躲之间,他选择了第三种。

    只见他悠悠抬起握着酒壶的手,从中伸出一根手指头。

    轻轻一拨。

    那飘扬的,怒放的红色牡丹当即偏了位置,落在巨石下砸出一声闷响,又激起一阵粉尘。

    沧暮将酒壶凑近耳边晃了晃。

    酒已残,酒液在壶中哗啦啦作响。

    他轻叹一声,将酒壶在身侧搁下,轻阖起双眼:“罢了,就当是赔罪吧。”

    -

    一片濡湿掉落在脸颊,凰翥下意识蹙了眉头。

    身上好痛,像是遭车轮碾过,内里骨头已碎,五脏六腑已损。

    她费力掀起眼皮,迎面对上一张血盆大口。

    脑海中的混沌顷刻溃散,惊惧压倒了身体上的疼痛,她拼尽全力朝一侧滚开,迅疾爬起以单膝跪地,伸出两指在身前有力的划了一道。

    习以为常中被调动的灵力并未激起,指尖毫无动静。

    脑袋“轰”的一片空白,惶恐迟疑侧目看向指尖。

    眼前如潮水涌来一幕。她蜷缩在地上,额间冷汗涔涔,脸上血色尽褪,痛苦挣扎着,喊叫着......

    她忘了......

    她的仙根已被碾毁,如今已使不出半分法力。

    欲将她裹食入腹的是一只魔兽,前爪生翼,身形庞大,面目凶狠,浑身遍布着鳞状的外皮坚硬如铁。

    它抬起笨重的脑袋,血红的双瞳将她锁定,从獠牙中淌下迫不及待的涎水。

    凰翥意识里一片乱糟糟,从满脑荆棘中挣出一丝清明神志。

    四周怪石林立,静得可怕,好似除了她便只有眼前巨兽。

    瞥见魔兽再次发起进攻,张开能将她拦腰咬断的深渊巨口,她蓄起力,凭着经验判断,奋力朝一旁翻滚躲避。

    她一手撑着地面飞速爬起,瞥着四周扬头怒骂:“鸾羽,你给我出来!”

    回答她的只有野兽嘶吼,将她丢下来的三人显然已经离去,躺在大石上的白色身影业已不见了踪迹。

    接连两次失手,本就容易狂躁的魔兽失了耐心,扭动脑袋张开大口放声咆哮。

    咆哮声如雷,惊天动地,幽幽回荡在魔窟,掀起阵阵狂风搅起飞沙迎面扑来。

    凰翥连忙抬袖遮挡,她火红的衣襟逃命般向后飞,更像是一团火焰在狂风下贴着地面勉强求生。

    她的身子被衣襟拽得稳不住,不断向后倒退,跪在地上的一边膝盖拖出擦痕,传来火辣辣的刺疼。

    她放下遮面的手,曲指成爪紧紧扒在地上。

    地面满是砂砾,她的双手无处着力,不消片刻,砂砾已在摩擦中陷入她的指缝,划破肌肤嵌进血肉中,渗出的血迹在地面留下道道红痕。

    凰翥艰难抬头,迎着拍脸的飞沙眯起眼睛。

    照此下去她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掀飞,必须得尽快想到应对之策。

    片晌后,她的目光定在魔兽身上,指尖骤然收力,如飞纱随飓风而去,被身后耸立的断石拦截。

    后背重重砸在石壁瞬间,她的脑袋因剧烈震荡而出现片刻眩晕,耳道内盈满嗡嗡声,疼痛紧随其后传至四肢百骸,胸腔一阵血气翻涌,破口而出。

    魔兽见此得意收起咆哮,跨着肆意狂欢的步伐靠近,咚、咚、咚,一步一振颤。

    凰翥的身躯随重力坠落,不敢错眼盯着寸寸逼近的大物,落地瞬间紧咬牙关挣扎爬起。

    眼见那如锯齿的獠牙对准她腰腹收拢,她脚下一蹬,用尽全身力气跑出去,扭身转入巨石后,留下一片纷飞的红色衣角。

    身后的魔兽气愤难当,仰起头嚎叫,挥舞前爪胡乱撞击巨石发泄,传出声声“砰砰”的巨大动静,混杂着碎石砸落声。

    凰翥后背贴着石壁,胸腔起伏粗喘不停。

    石壁嶙峋,应是撞断了肋骨,有一处格外生疼,她觉得自己好似即将要散架,迫切想找一处休整之所。

    她调整呼吸,边警惕巨石后的动静边匆忙巡察。

    不远处有两块紧挨的巨石,一块粗壮似罗汉打坐,一块带着棱角支在地面朝一旁倾倒,顶尖倚在罗汉巨石后背,彼此互为倚撑。

    两块巨石下有一条缝隙,魔兽身躯高大无法穿行,可做歇脚。

    她撑起身体正欲过去,突觉前方传来一阵冷寒。

    她挑眼望过去。

    一只魔兽张望着脑袋,正从大石后缓缓而出,视线锁定她这个唯一的外来者,血瞳骤然亮起凶狠贪婪的寒芒。

    凰翥心尖发颤。

    一只魔兽她已是力不能支,如今又来了一只......

    头顶忽的一凉,像是雨滴坠落,闷闷的砸在头顶,可四周明明一片干爽,并无半点下雨迹象。

    心脏猛的紧缩。

    一个极其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荡开,从头到脚生出刺骨冷意。

    她屏住呼吸,缓缓转头朝上看。

    一只魔兽站在她头顶的巨石边上,伸着粗长的脖子将脑袋往外探,兴奋的眼睛红到发绿。

    对视刹那,凰翥心头冒出一个字。

    跑!

    撑在石壁上的手用力一推,她拔开双腿拼命朝那双石间的缝隙跑。

    与此同时,站在大石顶上的魔兽张开双翼,呼啸着俯冲下来,在头顶落下一片庞大阴影。

    凰翥在慌乱中瞥了眼身后。

    魔兽的大脑袋已凑到近前。

    过往作战经验让她的四肢与大脑形成了高强度条件反射,她果断矮身朝前飞扑,双手撑住地面接着一个翻滚,身子灵巧的躲进缝隙之间。

    魔兽攻势未减,想是也未曾料到她能逃脱。只听“砰”一声,硕大的脑袋撞进缝隙,卡在两石之间不能动弹。

    相依的两块巨石随之震颤,从顶端扑簌簌落下一阵碎石,如拳头大小,如西瓜大小,像雨点接连砸下。

    凰翥悬着的心还未放下,忙又连滚带爬往石壁底下躲。

    被卡住的魔兽只能迎接碎石,接连挨了好几下后性情暴怒,不断晃动脑袋用蛮力挣脱桎梏。

    伤口在挣脱中二次受伤,变得愈发深长,血肉外翻,滴滴答答往外溢着血,脑袋上亦是擦破一片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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