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厚滢与刘呈息暂时断交了。

    刘呈息也需要一个彻底的时间来和于厚滢彻底划开界限。

    刘呈息爱看书,在书里所学到的东西令他早熟。他无法定义于厚滢对他的关系属于亲人之间的依赖还是单纯的占有欲上头引发的朦胧情愫。在这之前,他不能够任由于厚滢肆无忌惮的索取,以冠冕堂皇、理直气壮的姿态让自己陷入后退不了的境地。

    不管什么关系,两个人在一起相处,是需要彼此付出的。

    *

    那个夜晚,他到底是没亲自把于厚滢送回家。

    即使说出了故意意有所指,能让她难受、发怒的话,他也没有丝毫开心。

    温然见着他一个人回来,意外,“小滢没和你一起回来?”

    儿子不理,自顾自得放下手中的物品,转眼上楼进自己房间了。

    温然知道了,还没哄好。

    她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矛盾能够让他们俩儿产生这么大的分歧,儿子亲自出去接小滢,小滢也不给这个面子的程度。

    她不把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当回事,吵架嘛,过两天就好了,再不济,像之前一样,一个月。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相处方式,做大人的不必去掺和。

    她给于厚滢打电话亲自确认了她的平安以及她安全坐上了正在回家路上的网约车,也便安心了。

    让温然没想到的是,这次冷战,久到了中考结束,仍然没有结束。

    不正常到,让于厚滢的爷爷奶奶都发现了不对。

    两人永远不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内出现。

    有时候提到了对方,于厚滢通常是无视,而刘呈息则是闭口不言。

    但温然知道,还是那个词——嘴硬。

    中考那年寒假。

    花园里的刘家上门来,说想让呈息和他家女儿一起备考,两个人成绩差不多,他女儿比较偏科,家里请老师吧,她又不愿意,想来想去还是熟识的朋友,又能帮助她进步的刘呈息能够帮得上忙。

    温然其实是不想答应的。

    学习上的事情,他们就从来没管过他,属于放养式教育。她一直觉得,品学兼优,品为先。一个人要各方面全面发展才算是真正的优秀,所以小时候,她给刘呈息和于厚滢精心挑选了各类兴趣班,希望他们能够均衡发展,不必为了成绩死读书。但是又顾忌着刘家和丈夫生意上的往来也比较多,此前也有互相帮忙的地方。

    温然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决定让儿子自己拿定主意。

    她询问了儿子的意见,温然以为他会一口回绝,没想到儿子竟然罕见的答应了。

    她感到诧异。

    刘家女儿她是认得的,小时候和儿子经常玩在一起,后面听说因为和小滢不太对付,就没怎么一起玩了。

    这怎么又联系上了。

    她不是不喜欢她,最主要的是,她害怕小滢知道了,会生气。

    她很难形容自己对于厚滢的偏爱。

    其实在小滢和儿子还未正式认识,成为朋友之前。她就已经先认识了小滢。

    其实在于厚滢刚搬过来的那一段时期,女儿刘姜因为不舍丈夫,陪同出差时先天性心脏病发作,便留在美国治疗。此后,也需要长时间在国外生活,以保持突发的危险。

    刘姜刚做手术那几天,她因为偶然摔断了腿不能前往陪同。每每看到视频里冰冷的机械,女儿坚强得让妈妈别担心的样子,便痛彻心扉。来自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摧残,让她每天以泪洗面,难解忧愁。她不想把这份痛苦传递给家人,尤其是让她的儿子为她担心,于是便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默默哭泣。

    而小滢来的那一天。

    她就那么可爱的站过来,伏在温然的膝上,轻抚温然的膝盖,像安慰小宝宝一样,说,“阿姨别哭了,妈妈说哭了会长痘痘,变得不漂亮哦,你是漂亮的阿姨,所以不能哭哦。”

    她太可爱了,和正躺在病床上女儿一样,会轻轻得安慰温然。

    旁人敢在她面前说她乖戾,无非是仗着于厚滢没有父母在身边,爹不疼娘不爱。

    小滢本质上是一个特别善良心软但又特别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呀。

    从小看着她长大,如今成长为少年,她更是清楚于厚滢是怎样的为人。

    温然不赞同得对儿子表示,”你不怕小滢生气?”

    她最讨厌被人分享她的东西,尤其还是被讨厌的人,要是于厚滢得知,会立马像猫一样炸起来。

    “她生气关我什么事啊。”她儿子拿手里的书,冷言冷语。

    温然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小孩子的事,她去插什么腿呢?

    自此,一个假期,刘家女儿便天天前来,让刘呈息给她补课。两个人经常从天亮学到日落,门内常常发出女孩清脆的笑声。

    而于厚滢不见踪影了一个寒假。没人见着她。

    而后知道于厚滢去哪儿了,是在她最新发布的朋友圈上。

    明媚的沙滩上,是不同于江城的节令,于厚滢和着她的两个朋友笑容灿烂,一男一女。三个人亲密得手搭着肩膀搂着。

    于厚滢处于中间,扎着双马尾,穿着黑色的紧身泳衣,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材,她张扬得笑着,咧开嘴,像刚吃到鱼的小猫。一旁的男女搂着她,特别是男生,高大俊朗,没有看镜头,偏偏头瞧着于厚滢,目光宠溺得朝着于厚滢笑。

    温然没见过于厚滢其他的朋友,想来这应该是她学校里的同学。

    一方面为了小滢在学校里交到朋友而开心,不至于将所有人拒之门外。另一方面又为了儿子和小滢两个人逐渐疏离、陌生的关系发愁。

    她有心让两人和好,便想着唆使儿子,待小滢回来之后,和他们两个一起复习。然而在她软磨硬泡之下,依旧未有起色,反而招来了儿子的拒绝。

    刘呈息沉沉得打住妈妈继续说下去,“她玩得那么开心,心里像是有中考样子的人吗。”

    温然只能放弃了,不禁苦皱眉头,面带忧虑。

    刘呈息和刘家女儿专心致志学了一个寒假,而于厚滢便一个月没回来。

    待到开学时,才瞧见她和着她的两个朋友,没有大人帮忙,三个人拎着大包小包,有说有笑得走进了于厚滢的家门。

    三个人吵吵闹闹的,她还能听到小滢抱怨的声音,“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就应该少买点的。”

    温然又看着在客厅里打着游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儿子叹了口气。

    假期正式结束,那天她正在厨房里切着菜,儿子却走过来,做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举动。整整一本,干净整洁的扉页,清晰有力的字体,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科复习的知识点、易错点,完全是为于厚滢量身定做的一本百宝书。

    她放下手中的动作,又拿来厨房湿巾擦拭沾满了痕迹的手。

    她惊讶于儿子的细心周全,又揶揄儿子——你怕她考不上?想和她上同一个高中怎么不自己给她。

    刘呈息转头就走,又冷言冷语,“这是刘诗晔复习用的,她不用了,放我这儿也没用,她不行,还不得多看看?”

    好好好。

    温然还没说几句,刘呈息就嘴硬得全交代了。

    温然偷偷笑着,才从美国回来的丈夫看着恨铁不成钢的儿子狠狠叹了口气。

    要不是他看到扉页上熟悉的笔迹,苍劲有力得写着“于厚滢”三个大字,他还真的相信儿子的这般说辞了。

    唉,出息。

    在于厚滢身上,他做了好事也要暗戳戳留下自己的印记,生怕于厚滢不知道,谁又比谁吃亏了。

    笔记本由于厚滢爷爷奶奶转交给了她。

    温然不知道儿子为她精心做的笔记本是否对她有帮助,但至少查成绩的那一天,两个人都考得不错。

    儿子上一中肯定是稳的,但分数线还未出来,不知道小滢具体能不能考上。

    但不管怎么样,作为鼓励,两家商量下来,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并在饭桌上宣布支持他们共同旅游的决定,总之要给个由头让这两个孩子和好。

    有多大的事儿啊,顶了天的的错误在这么多年的感情来也不见得要一刀切断的。于是,便有了,在温然磨破了嘴皮,最后以“如果他不去,她就亲自代替他和小滢道歉”的要挟成功促使儿子答应了两家的“火锅之约”。

    只是,等不到他们进屋,还在门口时,透过窗户和未掩的房门。

    温然便听到了这样戏剧性的一段话,

    小滢爷爷教训她,“等下麻烦你给我收起你的那身大小姐脾气,好好的和对方说声对不起,又是好朋友—”

    小滢一听到“好朋友”,不耐烦得立马打断爷爷,“ 我让你请他来了吗?好好的火锅真晦气。”

    “哎,你怎么说话呢你,小息那孩子多有心啊,你…..。”

    ……

    温然不敢再听了。

    她心里猛然咯噔一下。心里巴不得进去把于厚滢的嘴巴包住,不让她再吐出什么大逆不道,让人难堪的话来。

    于家。门内,灯光明亮,火锅飘香,氤氲的雾气升腾起来,慢慢模糊了视线。而门外,温度骤然降低,像冰天雪地。

    温然的大脑短暂地缺氧,有些眩晕,她在心里痛呼,小滢,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儿子的反应,他就已经骤然离开此地。

    本就对于厚滢老是对儿子呼来喝去这一行为抱有微词的一旁丈夫也脸色难看,“你看看你,还上赶着来吃饭呢。你看看人家对你儿子是怎么说的。”

    说完,也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得离开此地。

    温然心想,那两张不久好飞往英国的机票怕是要浪费了。

    实际上,在于厚滢说出“晦气”二词时,他无论也想不到,这样的词汇居然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给自己一年时间处理困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二人关系,在多少次,在按耐不住去找她的冲动中,他都忍住了。同时,他也渴望于厚滢能够在长时间的冷战中,能够主动厘清她对他的态度。

    于是,在长达一年冷静期的思考,于厚滢便得出“晦气”这二字草草就判决了两人的关系吗?

    他回到房间。

    看着桌子上他为她准备的项链。

    他反复摩挲着。像摸着她脖颈后的骨头。

    于厚滢不喜欢繁复突出的事物,所以,他为她定做的,是最简单的纯白素银项链,下面挂的吊坠是简单的猫眼,在不起眼的地方的地方,刻着一个小小的字母“Y”。

    不同于于厚滢喜欢在他的书、他的篮球、他的水杯上悄悄留下自己的足迹,以示暧昧的、若有若无的主权。他对这若有若无的暧昧也从不制止。而他送她的东西,绝不会有自己的痕迹,是因为,他想让她拥有独一无二的、完完整整属于她的东西啊。

    是不附和谁,没有任何特加条件,独属于她的生日礼物。

    是生日项链啊。

    刘呈息又想,要是没有那个夜晚,他没有那么冲动得说出那句话后,那么在她不久后,她生日时,他为她戴起项链。

    她肯定说话时弯起眼睛来,笑话他,“给我准备这么用心的礼物,肯定是你比我重视你更加重视我。”

    狡黠的、生动的、可爱的、让人难以拒绝的模样。

    他不再想了。

    自己怎么那么犯贱呢,怎么就那么上赶着呢。她于厚滢有没有心自己不知道吗?

    刚才紧绷的脑子里的神经突然断掉了,身体顿然放松下来。

    特别不体面的再见。如果这是你的答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

    *

    那两张飞往英国的机票到底是浪费了。

    于厚滢爸爸二话不说就把机票的钱打进了温然的账户里,没有一点拒绝的余地。

    于厚滢凭自己本事考到了不错的成绩,这是于正安所没想到的。他以为,他要从中通过什么关系,打破什么原则才能顺利帮上于厚滢就读一中。

    现在看来,通过本地企业家子女的政策也能合规入学。

    他一高兴了,便大手一挥,畅言只要不过分,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作为努力学习的嘉赏。

    至于刘家给两个小孩子准备的机票,首先是于厚滢不想去,其次他也不想欠别人人情,自己能支持的,不必为这点小恩小惠白白差别人一个人情。

    于是便叫助理,按照市价钱转给了小孩子的妈妈。

    至此,开学前,于厚滢和刘呈息整整两年未有交集。

    生活还是照常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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