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娘如今已成婚多年,小姐是对未出阁的女郎之称,这人不应称阿娘为“谢夫人”才是?

    她瞥眼望向她爹,只见谢仲承也面色不佳,对着她道:“这位是褚将军,是我的旧时好友。毓儿,叫世伯。”

    谢毓乖顺向褚相济行礼:“褚世伯。”

    褚相济伸手虚扶她一下,笑呵呵道:“不必多礼,唐小姐的公子果然礼数周全。”

    她又说了一遍唐小姐,谢毓觉得她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这边气氛尚存诡异,只见褚相济身后的马车又轻巧跳下一人,自那方唤道:“爹!”

    少女爽朗的声音传来,谢毓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她一定在哪里听过。

    歪头一看,一身红衣蹁跹而来,站到了褚相济身边,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

    “褚洪婧?”

    褚洪婧这才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也惊讶出声:“怎么是你?”

    褚相济见此情形,不免微蹙起眉头,朝褚洪婧问:“你们认识?”

    褚洪婧想起她爹之前交代不要跟谢毓往来的话,立马否认:“不认识!只……只在春狩会上见过。”

    谢毓被她倏地提高的嗓门惊住:不是,跟她认识是什么不得了的大罪么?

    这方褚相济虽对女儿反应疑虑,却还是对她指着谢仲承道:“过来向你世叔问好。”

    褚洪婧也不敢一直跟父亲对视,连忙上前一步,向谢仲承行了个礼:“谢世叔。”

    谢仲承总算找到机会回击,欣慰望着褚洪婧道:“好,这孩子好啊!应当也是生得像娘亲吧,这般昳丽多姿,丝毫瞧不见她爹的影子。”

    这次轮到褚相济脸色难看,只不过褚洪婧倒是颇欣喜的模样,垂着睫道:“世叔过奖了。”

    眼见褚相济还欲说些什么,后边又有新的马车相继而来,几位相熟的同僚簇拥着两名暗自较劲的武将往里走,将二人各自的阴阳怪气都按下了肚子。

    远处宫墙内,天华殿上方已有明亮的灯火映亮天幕。

    天水宴就要开始了。

    两位小辈与着其余官员的家眷一同跟在小队人群之后,其他人都不愿跟谢毓一起,只有褚洪婧跟她离得比较近。

    倒也不是褚洪婧主动亲近,而是谢毓紧追不舍走在她身旁,前方又有人墙阻碍,她压根没法避开。

    谢毓瞧见褚洪婧第六次叹气,将方才憋了半路的疑问问了出来:“褚小姐,你方才为何要装跟我不认识呀?”

    “我装什么?”褚洪婧没有转头看她,“我本来也不认识你,不过是说过几句话而已。”

    “都说上话了还能算不认识么?”

    褚洪婧毫不犹豫:“算。”

    “但……”

    谢毓还想同她辩论一下说过话究竟算不算认识,可褚洪婧似乎越走越快,自己一眨眼便与她拉远了一小段距离。

    她迈宽步子跟了上去,侧头问:“褚小姐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褚洪婧心道这狗皮膏药怎么又黏了上来,嘴上短促地答了句:“算不上。”

    认都不认识,哪谈得上什么讨不讨厌,这个谢毓可真奇怪。爹说得对,不能跟他走的太近了。

    谢毓也并非那毫无眼色之人,褚洪婧这番神态明显是有意避着自己,再这样凑上去也没意思,于是便缩窄了步子,没再亦步亦趋。

    待到天华殿前,间隔有序的檀木案几已整齐摆放好,官眷之位相随其后,在较近的后排。

    长长的案队自殿外延伸至天华殿内,百官按品级落座。谢仲承官居四品,恰好卡在大殿门口的位置,留在了殿内。

    谢毓老实跟着谢仲承坐到次位上,坐了没一会儿便打了个喷嚏。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谢仲承:“爹,我们好像坐在风口上了。”

    谢仲承背上被戳,先是瞄了一眼身侧的褚相济,嘴角维持着假笑回过头:“你还想选?让你坐到陛下身边去,好不好?”

    谢毓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发现褚相济也在盯着这边,于是也扬起个假笑,答道:“不好不好。”

    谢仲承笑容加深,拍了拍她的肩,“不好就给我老实坐着。”

    与谢毓并排的褚洪婧看自家父亲一直隐隐望右边瞟,也循着望过去,瞧见谢毓和谢仲承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便又收回了目光。

    一番交流后,谢毓老实坐在案前,缩着脑袋小口吃着碟中的糕点。

    虽说她爹好不容易升了官,筵席的位置可以从殿外挪到了殿内,可奈何进阶不高,将将卡在这风口上。

    真要在这儿坐一晚上,还不如从前在殿外呢。谢毓想。

    细碎吃了些东西,眼前整齐陈列的小碟子趋于空盘,为了防止还未开宴便桌面一空的情形发生,谢毓及时住手。

    清凉的风缓缓从殿外灌入,吹得谢毓暴露在外的脖颈发冷,她禁不住抬手拢了拢衣襟。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比如……宋岚亭?

    思绪刚转及此,大殿正门迈进新人物,引得众人纷纷投眼过去。

    虽不是谢毓念及之人,但却是她相熟之人。

    刑部侍郎薛镇,为人刚直不阿,雷厉风行,上至官场同僚,下至囹圄囚徒,闻之姓名无不谈之色变。薛家家风严明,是浚南有名的门族,对族中子弟归训极为严苛,百年来入仕者层出不穷,最盛时官至宰相。薛镇也不负众望,仅靠十年时间便从地方调至京中,一路擢升至三品侍郎。

    不过到了薛镇下一辈却出了岔子。

    也不算是出了岔子,毕竟其二子都才高识远。长子薛子臻十八便中探花,次子薛居令虽尚未出世,却也曾得天子钦赞才气,想必来日亦是肱股之辈。

    只不过……这次子总是同那名声忒差的谢家大郎混在一处,对薛家清正家风似乎有所影响。毕竟交友也是为人处事的一方体现。

    虽说薛镇一向不喜薛居令与谢毓来往,可一向对父亲教诲谨记遵行的薛居令,对薛镇的这项劝导却总是听不进去,执意同谢毓密切往来。

    谢毓每次看到冰块脸的薛镇便会生出害怕,下意识挪开眼神,恰此时跟在薛镇身后的薛居令发现了大门旁的她,朝她眨了眨眼睛。

    谢毓矮矮抬起手到恰能露出案面向他呼应,两人除了这些细微的动作以外,也不敢在薛镇眼皮子底下再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薛居令虽阳奉阴违,可也决不敢当面违背父亲的意思。

    因此,在宫外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在天华殿内分坐在大殿两端,除却偶尔的眼神交流外,像是没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随着众人陆续坐入宴席,殿内只剩下正中最高的位置及其身边几个位置空着。

    皇帝自然是要压轴出场,宣布宴会开始。

    宋清容身为皇室宗女,自然也会出席此类场合,薛镇抵达后不久,她也自大殿正门迤逦而来。

    美丽的长公主今日梳着庄重的发髻,所着裙裳也比平日更为精美,莲步轻移,端庄大气。

    谢毓坐在谢仲承之后,怔怔望着宋清容的侧影。每每这种时候,谢毓总会觉得宋清容离她很远,身上散发着独属于皇家人的威严,叫人不敢靠近。

    宋清容的裙摆些长,待袂边完全入内才显露出身后还有一人。

    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谢毓低声呢喃:“宋岚亭?”

    他怎么会同长公主殿下一同出现?

    宋清容一无驸马,二无子嗣,向来都是只身赴宴。而康王府,近年来因为康王与王妃不和,也常常只有宋岚亭露面。不过通常二人都是分别前往落座,今日宋岚亭却跟着宋清容一同来此,且还同座。

    谢毓很自然想起上次薛居令所说。从不缺席授课的宋岚亭休学了。

    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关联呢?

    从方才跟谢仲承说过话以外,谢毓一直都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任何不合规矩的举动。

    褚洪婧虽非有意观察,可两人位置实在相隔太近,她没法彻底忽略身旁一米开外的大活人。

    她又想起上次春狩时的相遇,除了没什么礼貌以外,谢毓似乎并非如传言一般不值一文。

    褚洪婧心中疑惑,向父亲发问:“爹,女儿看这谢毓似乎也没什么顽劣之处,您为何三番两次告诫女儿不许与他来往呢?”

    “婧儿问他作甚?”

    “女儿只是好奇罢了。”

    “你如今瞧着他乖顺,那是因为这里是皇宫,明日你在宫外见着他可就换了个人。你只需记住,不要同他往来就是。”褚相济苦口婆心道,“婧儿,你还是缺乏识人的眼光,待再长些年纪便好了。”

    虽说褚相济自认所言皆为实话,但好歹都是议论他人,更何况人就坐在旁边,因此刻意压低了声音同褚洪婧说这番话。

    一旁的谢毓就老实坐在原处,并没有听到他们交谈,却还是心有所感似的打了个喷嚏,并且动静还不小,引来了近处几桌人的目光。

    谢毓默默低下头,盯着盘中只剩一块的冰萃甜冻,将自己的失态归咎到它的身上。

    褚洪婧抬眼看了一眼埋头的谢毓,高挺的马尾点了点,道:“女儿都听父亲的。”

    父亲可不会骗她。

    谢仲承在听到谢毓喷嚏后,回头再度叮嘱了一遍:“冷食,不可多吃!”

    谢毓认真答应,在谢仲承转身后吃掉了最后一块冰萃甜冻。

    距离谢毓进宫已有两个时辰,各色菜肴已悉数上齐后,天子总算现身。

    鄞国第三任帝王宋承稷穿着姜黄色圆领袍自中殿而来,高大的天子身边并肩的是仪态万千的王皇后,两人之后跟随的还有贵贤淑德四妃,其余的后妃都在之前便早早入座。

    但谢毓并没有在偌大的宫殿中看到谢歆,她一向不爱出席此类场合。

    随着宋承稷一声令下,莅候已久的天水宴总算拉开帷幕,丝竹管乐纷纷奏响,灯火辉煌的大殿立马涌进一批宫廷舞姬,在整齐划一的舞蹈中,天水宴正式开始。

    谢毓爱看歌舞,无论是婀娜多姿的舞姿,还是翩翩而动的佳人,谢毓喜欢这种大饱眼福的感觉。

    她往年也参加过天水宴,不过今日,谢毓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阵仗比往年都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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