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与试探
陆朝叶的袖子被人抓紧了。再过了片刻之后，一阵气流从她脚下浮上来。停了几秒，她被那气流拢了起来，缓缓地向下飘。这才落到了一片仓葱的植物之中。她被风托到了地面之上，身体伏地，感觉到了一种泥土带来的安全感。
……活下来了。
陆朝叶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在她的对面站着的是一名陌生的男子。
他一身黑衣劲装，容貌是非常清秀的，但剑眉冷眸透着些孤傲疏离之感，让人不敢贸然接近。
两手空空，身后也并未佩剑，只是神情漠然看着她。
陆朝叶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庞天所说的那位仙家。自己最终还是遇到了他。
陆朝叶连忙起来：“多谢仙家相救。”
听闻陆朝叶这话，对面的人微蹙一下眉。
仙家？
他目中微露不屑，但也没有对此说太多。反是打量着陆朝叶。
衣着如此朴素，洗得都已发白，应是山上的民家。灵脉受过劫，可以说资质已毁，身边却……跟着一只四阶的灵兽？
他一时间也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这只幽蓝色的飞鱼，的确是在灵兽种族之中，源远流长的司风与水的望族。极为罕见，想必日后也能成大器。不过……一贯性情高傲的灵兽，怎么会跟着这样一个资质尽毁的人？
他顿了一会，问陆朝叶：“你是什么人？”
陆朝叶也不可能回答她是个穿越者，运气差到爆炸那种。
“我……住在山上的落狭村里。”陆朝叶指着两侧山脉的岩壁。这时一看，此地与落狭山的村落已有数百米之隔。想到自己是从那样高的地方掉下来的，陆朝叶有点迟来的眩晕。
她接着回答，“今天听到了人说看到了仙家，我就想过去找一找……”
陆朝叶说的是实话，但对方似乎并不为此所动，并且在听了陆朝叶的话之后，目光冷了几分。
“来找我的？找我做什么。”他问，“手无寸铁就来一个人进入那种荒林里，你知道若是一个不好你就要成为那骨妖手下的亡魂了么？”
听起来这话有些不近人情。
但陆朝叶明白，对方说的是对的。虽然骨妖出现在这种地方，应当是极其罕见的事件，但自己恐怕的确是有些冒失了。
只是……陆朝叶垂下眼眸。
她总觉得，若什么都不做，自己这身体恐怕也撑不下太久了。
“若是无您搭救，我的确已经命丧黄泉了。”她承认，“但我之所以找您……是想问问如何医治自己的身体。我小的时候，因为误食毒草，生过一场大病。一位路过的好心的药修救了我，却说是以毒攻毒，给我服下另外一种毒药。他救了我的性命，但也彻底损伤了我的灵脉。所以……我想知道当日我究竟是吃下了什么……也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救。”
男子听完陆朝叶的话，看着陆朝叶。漆黑的瞳孔之中，忽然泛起了淡淡的红光。
片刻之后，他的视线一紧，闭上眼。再睁眼的时候却低声问：“‘好心的药修？’”
陆朝叶不明他什么意思，嗯了一声。
“你所谓的好心，是指借口给你治病，反将自己修成的毒菱养于你的体内，吸走你的灵气，以增长那人的寿数么。”
他的话的语气平和，但在陆朝叶而中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发现么。”对方接着说，“简单来说，有人借你的灵脉养蛊。”
陆朝叶吸了一口冷气。
关于过去的记忆，她全是从原主那里继承来的。
难道……原主幼年时记忆里那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所谓用‘以毒攻毒’之计为原主解毒救她一命，都是骗人的？真正的目的是把毒菱种在自己的身体之中？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处境更加悲惨了。她的胃也更痛了。
这样一说，那种在丹田之中隐隐作痛的那种感觉，的确更像是被一种牙齿在撕咬。
“他……怎么可以这样？”
“估计是云蝎门的药修吧。”对面的人冷淡地说，“一群道貌岸然的败类。不过，那些修道的人之中，本就有太多这样的人。”
他说‘那些修道的’，这其实就暗示了一个问题。他并不是修士。
但这似乎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陆朝叶觉得愤怒又可悲。若是身体里被植入了那种东西，便更要想办法祛除了。
她咬了咬嘴唇，抬起脸，恳切地看着对面这个男子。
也弄不清楚他是什么门什么派。但对方看起来应当是很厉害的。毕竟，他只用一瞬间，便破除了骨妖。还从天而降救了自己。
“那么…我还有救么。”
对方也看着她。觉得比起普通的这个年纪的少女里，陆朝叶的眼里似乎多了一份坚韧与执着。还有一种他说不清楚的透彻感。似乎她对一切事物的认知，是站在另一个世界的。
他没有回答陆朝叶的话。
“比起这些，我对你也有些疑问。”他淡淡道。
“我是很好奇，你灵脉尽失，应当也没什么法力。是如何有一只这样的灵兽跟着你的？”
陆朝叶愣了一下，低头：“飞圆鱼是……”
不等陆朝叶回答，飞圆鱼从陆朝叶的手臂里挣脱出来，飞到了空中，挡在陆朝叶面前。
“努努，努努！”它说。
是它自己选择要跟随着陆朝叶的。
不是一天、一个月、一年。它想要一辈子跟着陆朝叶。
“飞圆鱼受伤的时候，我把它带走了。后来它就跟着我了。我们都孤身一人，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互相吸引的吧。”陆朝叶摸了摸它的脑袋。飞圆鱼蹭了蹭它。
“这倒是非常罕见。”对面的人这样说。
他沉默片刻，忽然又开口，“我倒是知道祛除之法。只是那些药修的那种烈毒无法彻底消除，只能转移。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恐怕早就被那种毒菱毒死了。这其实说明你原本的资质是不错的。对于有些法力的人而言，或许会用三年、五年或者数十年将其消化。而对于我，倒是不用多长时间。”
陆朝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毒菱可以转移。如果……将毒菱换至他的体内，很快就可以把毒菱的力量给运化掉了。
可是陆朝叶犹豫了。自己与对方只是初次相见，又怎么会为自己做这些事呢？
“我可以帮你。”男人说。
陆朝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当然，也有个交换的条件。”他这样说，“若是想让我医治你，你身边那只灵兽，就交给我了。”
“…什么？”陆朝叶一愣。
飞圆鱼也怔住了。它看了看陆朝叶，又看了看那个男子，有点害怕地缩到了陆朝叶的身边。
“你也应当没有其他可以与我交换的条件了。所以，就用这只鱼吧。对你是百利无一害。我也不会对你的灵兽怎么样——不过是在我们的世界，其价值无价。许多知名的门派都想要豢养一只灵兽，这也定能提升门派的声名与威望。因此除了帮你之外，我也可以给你一大笔财富，或者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让你从此之后衣食无忧，如何？”
他竟问了这样的话。
陆朝叶没说出话的时候，飞圆鱼已经怔住了。它的大脑在高速飞转。
它听懂了男人的意思，是要把它卖给哪个门内。这对灵兽而言，是一件极为耻辱的事，若是正常情况下，它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但是。
但是，这个男人有办法治疗陆朝叶，也能让陆朝叶变得有银两，生活得更好。不用再这样流离失所，寄人篱下，吃顿热饭都要看人眼色。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自己没有了自由，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算再也见不到陆朝叶……飞圆鱼只是想一想，眼里就沁出了泪光。但它还是扑向了陆朝叶，冲它上下点头。
但陆朝叶没有理它……她脸色并不好，比往日更加苍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再看向对面的男子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空了。
“你救了我，让我没在山下粉身碎骨。谢谢你今日的救命之恩。这是一回事。”她说，“但是，这种把我的伙伴当做东西卖出去的事，我是永远不会做的。如果我享受荣华富贵，是建立在飞圆鱼囚于屋阁之中，被当做是人类的把玩之物，那么我宁可就这样病歪歪地过下去吧。”
显然，自己付不出他要的代价。她也绝对不会把飞圆鱼作为筹码。看男子冷漠的神情，她也知道估计没有别的办法了。微微一低头之后，她便想离去了。
哪知道就在她要走的时候，对面的人却绷不住了，发出了一声笑声。
“有什么可笑的？”陆朝叶问他。
“若我真是想抢你的灵兽，还用先问你么。你或者它，又能拦得住我么。”他说着，眼里那种疏离感却消了不少。
“……”陆朝叶顿了一下。
“但能坦然地不受诱惑的人，无论在人间天界，想必都越来越少了。”他说着，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沉郁，轻声道了一句，“至少我身边没有…”
他抿了抿嘴唇，没有说下去。
陆朝叶看到他现在的神情，忽然意识到一点：他或许是故意问出那些话的。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回答。
“那……你的意思是？”
再次抬头的时候，对面的人收起了脸上略显冷郁的神情。冲她侧了一下头，抬起了左手并道：
“闭上眼吧。”
……活下来了。
陆朝叶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在她的对面站着的是一名陌生的男子。
他一身黑衣劲装，容貌是非常清秀的，但剑眉冷眸透着些孤傲疏离之感，让人不敢贸然接近。
两手空空，身后也并未佩剑，只是神情漠然看着她。
陆朝叶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庞天所说的那位仙家。自己最终还是遇到了他。
陆朝叶连忙起来：“多谢仙家相救。”
听闻陆朝叶这话，对面的人微蹙一下眉。
仙家？
他目中微露不屑，但也没有对此说太多。反是打量着陆朝叶。
衣着如此朴素，洗得都已发白，应是山上的民家。灵脉受过劫，可以说资质已毁，身边却……跟着一只四阶的灵兽？
他一时间也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这只幽蓝色的飞鱼，的确是在灵兽种族之中，源远流长的司风与水的望族。极为罕见，想必日后也能成大器。不过……一贯性情高傲的灵兽，怎么会跟着这样一个资质尽毁的人？
他顿了一会，问陆朝叶：“你是什么人？”
陆朝叶也不可能回答她是个穿越者，运气差到爆炸那种。
“我……住在山上的落狭村里。”陆朝叶指着两侧山脉的岩壁。这时一看，此地与落狭山的村落已有数百米之隔。想到自己是从那样高的地方掉下来的，陆朝叶有点迟来的眩晕。
她接着回答，“今天听到了人说看到了仙家，我就想过去找一找……”
陆朝叶说的是实话，但对方似乎并不为此所动，并且在听了陆朝叶的话之后，目光冷了几分。
“来找我的？找我做什么。”他问，“手无寸铁就来一个人进入那种荒林里，你知道若是一个不好你就要成为那骨妖手下的亡魂了么？”
听起来这话有些不近人情。
但陆朝叶明白，对方说的是对的。虽然骨妖出现在这种地方，应当是极其罕见的事件，但自己恐怕的确是有些冒失了。
只是……陆朝叶垂下眼眸。
她总觉得，若什么都不做，自己这身体恐怕也撑不下太久了。
“若是无您搭救，我的确已经命丧黄泉了。”她承认，“但我之所以找您……是想问问如何医治自己的身体。我小的时候，因为误食毒草，生过一场大病。一位路过的好心的药修救了我，却说是以毒攻毒，给我服下另外一种毒药。他救了我的性命，但也彻底损伤了我的灵脉。所以……我想知道当日我究竟是吃下了什么……也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救。”
男子听完陆朝叶的话，看着陆朝叶。漆黑的瞳孔之中，忽然泛起了淡淡的红光。
片刻之后，他的视线一紧，闭上眼。再睁眼的时候却低声问：“‘好心的药修？’”
陆朝叶不明他什么意思，嗯了一声。
“你所谓的好心，是指借口给你治病，反将自己修成的毒菱养于你的体内，吸走你的灵气，以增长那人的寿数么。”
他的话的语气平和，但在陆朝叶而中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发现么。”对方接着说，“简单来说，有人借你的灵脉养蛊。”
陆朝叶吸了一口冷气。
关于过去的记忆，她全是从原主那里继承来的。
难道……原主幼年时记忆里那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所谓用‘以毒攻毒’之计为原主解毒救她一命，都是骗人的？真正的目的是把毒菱种在自己的身体之中？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处境更加悲惨了。她的胃也更痛了。
这样一说，那种在丹田之中隐隐作痛的那种感觉，的确更像是被一种牙齿在撕咬。
“他……怎么可以这样？”
“估计是云蝎门的药修吧。”对面的人冷淡地说，“一群道貌岸然的败类。不过，那些修道的人之中，本就有太多这样的人。”
他说‘那些修道的’，这其实就暗示了一个问题。他并不是修士。
但这似乎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陆朝叶觉得愤怒又可悲。若是身体里被植入了那种东西，便更要想办法祛除了。
她咬了咬嘴唇，抬起脸，恳切地看着对面这个男子。
也弄不清楚他是什么门什么派。但对方看起来应当是很厉害的。毕竟，他只用一瞬间，便破除了骨妖。还从天而降救了自己。
“那么…我还有救么。”
对方也看着她。觉得比起普通的这个年纪的少女里，陆朝叶的眼里似乎多了一份坚韧与执着。还有一种他说不清楚的透彻感。似乎她对一切事物的认知，是站在另一个世界的。
他没有回答陆朝叶的话。
“比起这些，我对你也有些疑问。”他淡淡道。
“我是很好奇，你灵脉尽失，应当也没什么法力。是如何有一只这样的灵兽跟着你的？”
陆朝叶愣了一下，低头：“飞圆鱼是……”
不等陆朝叶回答，飞圆鱼从陆朝叶的手臂里挣脱出来，飞到了空中，挡在陆朝叶面前。
“努努，努努！”它说。
是它自己选择要跟随着陆朝叶的。
不是一天、一个月、一年。它想要一辈子跟着陆朝叶。
“飞圆鱼受伤的时候，我把它带走了。后来它就跟着我了。我们都孤身一人，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互相吸引的吧。”陆朝叶摸了摸它的脑袋。飞圆鱼蹭了蹭它。
“这倒是非常罕见。”对面的人这样说。
他沉默片刻，忽然又开口，“我倒是知道祛除之法。只是那些药修的那种烈毒无法彻底消除，只能转移。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恐怕早就被那种毒菱毒死了。这其实说明你原本的资质是不错的。对于有些法力的人而言，或许会用三年、五年或者数十年将其消化。而对于我，倒是不用多长时间。”
陆朝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毒菱可以转移。如果……将毒菱换至他的体内，很快就可以把毒菱的力量给运化掉了。
可是陆朝叶犹豫了。自己与对方只是初次相见，又怎么会为自己做这些事呢？
“我可以帮你。”男人说。
陆朝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当然，也有个交换的条件。”他这样说，“若是想让我医治你，你身边那只灵兽，就交给我了。”
“…什么？”陆朝叶一愣。
飞圆鱼也怔住了。它看了看陆朝叶，又看了看那个男子，有点害怕地缩到了陆朝叶的身边。
“你也应当没有其他可以与我交换的条件了。所以，就用这只鱼吧。对你是百利无一害。我也不会对你的灵兽怎么样——不过是在我们的世界，其价值无价。许多知名的门派都想要豢养一只灵兽，这也定能提升门派的声名与威望。因此除了帮你之外，我也可以给你一大笔财富，或者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让你从此之后衣食无忧，如何？”
他竟问了这样的话。
陆朝叶没说出话的时候，飞圆鱼已经怔住了。它的大脑在高速飞转。
它听懂了男人的意思，是要把它卖给哪个门内。这对灵兽而言，是一件极为耻辱的事，若是正常情况下，它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但是。
但是，这个男人有办法治疗陆朝叶，也能让陆朝叶变得有银两，生活得更好。不用再这样流离失所，寄人篱下，吃顿热饭都要看人眼色。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自己没有了自由，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算再也见不到陆朝叶……飞圆鱼只是想一想，眼里就沁出了泪光。但它还是扑向了陆朝叶，冲它上下点头。
但陆朝叶没有理它……她脸色并不好，比往日更加苍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再看向对面的男子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空了。
“你救了我，让我没在山下粉身碎骨。谢谢你今日的救命之恩。这是一回事。”她说，“但是，这种把我的伙伴当做东西卖出去的事，我是永远不会做的。如果我享受荣华富贵，是建立在飞圆鱼囚于屋阁之中，被当做是人类的把玩之物，那么我宁可就这样病歪歪地过下去吧。”
显然，自己付不出他要的代价。她也绝对不会把飞圆鱼作为筹码。看男子冷漠的神情，她也知道估计没有别的办法了。微微一低头之后，她便想离去了。
哪知道就在她要走的时候，对面的人却绷不住了，发出了一声笑声。
“有什么可笑的？”陆朝叶问他。
“若我真是想抢你的灵兽，还用先问你么。你或者它，又能拦得住我么。”他说着，眼里那种疏离感却消了不少。
“……”陆朝叶顿了一下。
“但能坦然地不受诱惑的人，无论在人间天界，想必都越来越少了。”他说着，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沉郁，轻声道了一句，“至少我身边没有…”
他抿了抿嘴唇，没有说下去。
陆朝叶看到他现在的神情，忽然意识到一点：他或许是故意问出那些话的。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回答。
“那……你的意思是？”
再次抬头的时候，对面的人收起了脸上略显冷郁的神情。冲她侧了一下头，抬起了左手并道：
“闭上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