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晓,铜镜中对映着的女孩头戴凤冠金钗,鬓发两侧梳到了后面,脸颊被胭脂扑的白里透红,还隐隐散发着一些胭脂粉味,原本的瓷玉杯被冷冷的衬在朱红的毯上,手帕也几乎快湿了个半。

    镜中的自己,泪痕残留,一道道划过脸颊,留下几道明显的印子。

    门外守候多时仍不见林薇渔出来的丫鬟,在屋外急的直跺脚,却又碍于她是刚认回的六公主的身份,不敢冒昧闯进,只好一遍遍的叩门催促。

    秦皇后和皇帝也在府内着急,眼看和亲上路的时间就要到了,林薇渔怎么还在屋里磨磨唧唧的。

    看着谢征胸腔咳起一阵的颤动,秦皇后只好轻声安抚,快步走向宁舒府,见着门紧闭和屋外的丫鬟又走也不是进也不是的,不由心生怒意:“溪玉,公主怎么还不出来,为何不进去看看?”

    她脸蛋逐渐衰老,满是艳粉遮盖,此刻眉头却紧拧在一起,说着就要推门。

    “皇后娘娘,公主说她想自己待一会儿,有人擅自闯屋的话就……”溪玉和一旁的丫鬟急忙下跪,语气愈发颤抖又渐渐没了声音。

    秦皇后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谢京在宫里又是关心又是急切的神情,更是火上浇油,见她没了声音又开口怒吼:“就如何!你说!”

    溪玉颤颤巍巍,缓缓扭头望了望只剩微风拂进门缝的凄静,又只好如实的跟秦皇后交代,“皇后娘娘,公主说…说,她本就是个想战沙场杀四方的女子,却被迫要去和亲,若…若是换作皇后娘娘您的皇子踏上这条不归的路,想必也会极度悲哀。所以,公主说她需要独自静静,想通了自然会出来。”

    想了一会儿,溪玉又战战兢兢的补充道:“公主还说,若是冒犯了她,她…不定会”

    “她!她竟敢冒犯本宫!和亲是为了两国交好,她这个公主牺牲自己换来永久的和平又有什么不对!这是她的天生的职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回京城!”

    秦皇后的语调愈发激烈,眼看着就要冲破眼前的两个人肉墙,破门而入。

    门被吱呀的推开,女孩眼眶含泪,两道泪痕被风透印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上,金钗摇晃,这身贵裳的拥有者,不是含着笑意的嫁与心爱之人,而是含泪踏上一条不归的和亲路。

    林薇渔感觉,那泪痕似乎要随风,慢慢刻印进心头。

    秦皇后看着她便愈发充满怒意,死死盯着她,眼底的火气快要压过理智充出思绪。

    薇渔轻轻抽咽了一声,纤细白皙的手抚过脸颊,整理好衣裳和凤冠后没有搭理秦皇后,侧肩擦过。

    “这丫头刚找回来不过两余月,就敢给我脸色看了!她最好在他国永远别回来,反正也不是亲出的!”

    艳粉快结在一起的面容上,眉头已经慢慢拧成川字,两旁的丫鬟急忙搀扶送她回宫。

    步子缓慢的女孩,默默听着她的话,不再回头言语。

    …

    红布遮挡的轿子隐隐透着赤光,谢京在城门目送她离去,眼底的一抹水色转为哀伤,不忍再看转头离去。

    轿子与前方未知的山河相连,那看似喜庆的赤红纱布后面,是危机和必然死亡的降临。

    “公主,这路有点陡,小人们担心这上坡路会不易前行,要不您还是下来亲自看一眼,您做了决断后我们再好上路。”

    靠着墙壁目光无神的薇渔,听到这话猛的一颤,她暗藏在嫁衣里的短剑不由时的靠近她的肌肤,冰冷的触感令她迅速反应过来。

    她二话不说即时下轿,环视周围一圈抬轿的人眼神清澈后,试探的朝前方密林小路张望,那小道狭窄而陡峭,也许是气候原因,迷雾遮盖了前方的路,令她不禁有种察觉。

    凤冠被调转了一个方向,她猛的看见站在最边上的一位,衣袖里隐隐露出一点锋利的尖刃,那人是高颧骨,个子与周围人相比矮了些许,眼神里混杂着警惕和随时行动的狠意。

    薇渔骤时反应,他们,或是要以她的性命逼大吴降敌,或是单纯要她的命,来解决不必要的麻烦。

    “咳…”

    她装咳一声,淡然的望着周围,抬头理了理落下的几根发丝,若无其事:“我看这路也尚且能走,而且陡就陡了点,我不在乎这些。”

    那高颧骨的男子和旁边一位对了对眼,下意识的用手暗收了收尖刃,露出假意的微笑,“是,公主。您上轿吧,我们抬轿不会让您有半分的伤害。”

    脚边遮着的红纱被轻轻提起,她弯下腰,佯装进轿,待一旁那男子刚想搀扶她时,胳膊肘突然用力的向他腹部击去。

    李储被撞的猛后退几步,一只手捂住腹部,另一只手却悄摸摸伸向了那把锋利的刃刀,抬眸对上女孩拿着匕首冲着他的冷淡和威逼。

    “公主…您,您这是干什么?”,李储的刀并未完全摸出,此刻还想着蒙骗一个看起来年幼的女孩,准备乘她不备之时解决。这种情况对他也无益,不如再拼一把。

    薇渔冷漠的哼笑一声,周围的人早已抽出刀剑准备杀了她,却被李储一个眼神松了松手中的利器,等待她下一步动作。

    她一把摘下头上的凤冠,只剩几支金钗仍在晃着,那赤红金贵的饰品,摔在枝叶交杂的泥土间,无暇顾及。

    “你觉得我要干什么?你觉得我就是那种一介只会躲在闺阁里做女红的女子?我早就觉得不对了。”

    此话映在李储耳里,多了丝警告的意味,他也不愿再装,刀刃一把抽出,周围便一股脑的围了过来。

    地上的秋叶被踏起又落下,风吹桦林,树叶沙沙拂过耳边,犹如一阵催命的鬼符在她心头不停环绕。

    女子毕竟不敌男,更何况是如此的多人对一个女子,薇渔用尽气力不过逼了他们后退几步。

    李储在一旁默默观赏,嘴角随意勾起一抹笑,将女孩发丝凌乱和她的不堪都收入眼底:“公主啊,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那一群看起来像是他小弟的人,听他开口都放下了手中的刀剑,又时刻警惕着林薇渔的动作。

    女孩腹部刚受了一拳,金钗也松得快要掉落,她捂着肚子,皱着眉头缓缓望向李储。

    “这样,我呢,今日刚好有些寂寞,你嫁给邬昭太子的结局也不过是个死。老子看你长的也甚是貌美,不如…你陪老子一天,老子就考虑考虑放你走,太子那里,我全部担责。”

    李储眼眸抚上些许不怀好意的打量,他抬手让薇渔背后的小弟押着她,一步一步地送到他面前,被他视作宠物,又似在看一个玩物。

    林薇渔瞥过头,双手死命地握住刀柄,长度刚好可以抵到他的腹部,只要一个前倾,那把刀,不定会插在李储的哪里。

    李储笑着将刀尖转过来,手掌托住她小巧的轮廓,手指摸着她的脸颊和她拼命忍住的泪水,仿佛下一秒就会贪婪的腐蚀上来。

    她望着他脸上早已结痂的刀疤,心底不禁一阵反胃和恶心。

    后面站了几个小弟在她身后,刀剑也死死对着她的脖颈,刀边的触感另她有点泛痒,伸手摸了摸,神色还是宁死不屈。

    一系列动作被李储尽收眼底,他再忍耐不住,探头伏向她果冻般春水娇媚的嘴唇,两唇相碰,林薇渔瞳孔一瞪,开始拼命反抗。

    舌尖在她口腔里蜷伸探索,银丝沾在她的嘴角。

    “唔…!”

    两只手用力地推开李储,泪水早已在脸颊上翻涌,一滴一滴的落在泥土中,令谁看了都要心疼几分。

    李储哼笑了声,指腹摸着嘴角,回味着那个甜蜜的吻。

    林薇渔猛的从乌发中抽出一支金钗,抵在脖颈,威胁着他:“我告诉你!我林薇渔,就算是死,也不会从你半分!我觉得恶心!”

    一番话出口,当场空气便随即凝结。

    “你说什么!你再给老子说一遍!”,李储尖锐的声音划过空气,撕破快要压抑到极点的悲哀和凄凉,用力的扯着林薇渔的红纱。

    钗子尖端刺进脖颈,鲜血顺着金钗的边缘缓缓滴落,染上她的手心,可怨恨不以这赤红抵消,手背突出青筋,钗子又随着力道刺进深处,血染黄沙。

    李储呆愣住,随后立即抽出她的钗子,可血,更多。

    幽暗空中忽然落下一阵雨,洒落在枯叶中,浸湿黄土。

    一滴水珠滴在凤冠上,慢慢滑落,又消失在一片迷雾中,剩下躺在血泊中的女孩和愣在原地的李储。

    雨浸枯叶,血染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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