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捋了一把山羊胡,镇定自若地道:“贫道号称升龙道人,走南闯北多年,所见所闻更是不少,曾镇压过的鬼怪也是不计其数。这一人被你们扔下了河已经怨气很大,两个人同时溺死怨气只会更大,这两股怨气交织在一起只怕要兴风作浪为祸村民。”道士看着村民将信将疑,就又继续补充道:“贫道昨日掐算出这事儿,风尘仆仆特来制止,尔等若是不信,贫道就继续云游去也。”

    “我们信,一看道长就是得道高人,道长让我们去两个人帮您埋吧,不能让这腌渍东西脏了您的衣袖。”为首的村民说道。

    “如此甚好,你们先把他带回,留两个村民带我上山,找一处不阴不邪的净化之地,待雨停之后,我做过法,你们再将人带过来。”道士说道。

    听罢那道长的话,村民们就又嘈嘈嚷嚷地带着那个男人向村子方向走去。那升龙道人也在两个村民的带领下向山上去了。

    纪苍穹一直在旁边看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如同置身在梦中,作为一个旁观者,无论事情如何发展,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纪苍穹的眼前霎时又变了一个场景,此时正在山上一块儿较为平坦的开阔地上,一群人围着一个道士,还有那跪在地上被绑着手脚的男子。

    只听那道士说道:“这地方没有坑洼,不爱积水,上有大树庇荫遮雨,正是个好地方。”道士指着那男子道:“就算他死后真的形成怒气也不会随水而走祸害村民,我再施加术法把他的魂魄困在这一方,所以你们回去后一定要通知其他村民,切不可到这一禁地来,以免破坏了这里的气,叫他跑出去,等百年之后,他自会被这净地净化地魂消魄散。”

    纪苍穹看到那个浑身是伤,早已不成人样的男人,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纪苍穹不明白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还能形成什么怨气,从他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到求生的挣扎和欲望。纪苍穹在心里啐了一句:“这是什么万恶的社会?至于将一个人祸害成这样么?”

    纪苍穹心想,虽然这两个人做出伤风败俗之事,但只违背道德,并不违背法律,怎么就能私自就将人处死,他想不通。

    这时,两个长相凶狠胆子奇大的村民,一个按,一个勒,很快那个男人就没气了,两人又把他抬着扔进了挖好的坑里,埋上了土。又和道士客套客套,送上一些钱物就赶紧下山了。纪苍穹看到道士的脸上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

    纪苍穹眼前又黑了,再亮起来的时候,场景切换到一个破落的土房子里。一个断腿男人正躺在炕上□□着,不一会儿一个老婆子端着碗药汤进来了,她舀了一勺黑乎乎地药汤,用嘴吹了吹递到那个男人面前道:“大福,把药吃了。”

    叫大福的男人皱着眉头苦着脸别过头去。

    老婆子把汤勺往碗里一扔,将碗重重地摔在了炕上的桌子上,但听“咔哒”一声响,却又未见洒出几滴药汤。她生气地道:“你因为那丧门星与我斗气?要不是她,也许你就不会出事儿,自从她嫁到咱们家,咱们家好过吗?你说她嫁到咱们家两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又跟别的男的勾勾搭搭,惹得咱们被别人指指点点。”

    大福生气道:“别人指指点点是因为这个吗?那还不是咱们自己把窗户纸捅破让人家看的?我都和你说过了,杜衡就是来帮着干点活,他俩没事儿。”他沉默了一下又继续道:“其实就算他俩有事儿,只要桂枝还愿意跟我,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婆子听了瞪着眼睛看着大福气愤地道:“你愿意当这活王八,我可不愿意。她要是给你生个儿子也就罢了,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我还得养活她?你这腿摔断了,咱家也就绝后了,人家一共就赔了那么点钱,哪有闲钱养她呀!”

    大福闭上眼睛,两行热泪从脸上流下来,难过地道:“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就是你容不下她,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她,我可以休了她,咋也不至于让她去死啊?”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休了她,正好让她和那个杜衡双宿双飞?”老婆子咬着牙说道。

    “桂枝和杜衡都不是那样的人,怎么就让你说的那么不堪呢?”叫大福的男人气愤道。

    “那谁知道,不是那样的人他俩咋偷偷摸摸躲进柴房?要不是我悄悄把门锁了,怎么能拆穿他们的丑事!那么多人都瞧着了,你还为他们说话。”

    “杜衡是热心肠,所以常来帮忙家里干活,桂枝也温顺,他们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非分之事的,除非是中了邪!”大福说着说着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哪有什么中邪,难道你看不出杜衡稀罕桂枝?桂枝是温顺,那架不住有人勾搭啊,你以为他杜衡没事闲的老往这跑,背着你去看病,帮着咱家拉磨,那还不是有他惦记的东西?”老婆子仍然气愤地说道。

    “惦记也是白惦记,桂枝才不是那样的人。”大福想起桂枝,灰蒙的眼睛里充满了柔情。

    “这女人哪有禁得住这样勾搭的,虽然人没走,魂也早跟着走了,不对,说不定他们就盼着我老死你病死,这家就是他们的了,真是好计策。”

    大福听了这话,一把掀了炕上的桌子,桌子上的药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婆子看到这一幕,原本坐在炕沿上,一下子蹦到了地上,从紫青色的嘴里挤出了一句:“连个蛋都下不出来,留着她还有啥用?”

    “你说她有啥用?我都这样了,啥都干不了,我不需要人照顾?”大福说道。

    “咱家这点活儿我就能干,你,我也能照顾。”老婆子嚷道。

    “你能照顾我多久啊?”大福问道。

    “照顾到我死,我死你也别活了。”说完,老婆子掀起门帘出了屋子,屋子里的大福狠狠地砸了两下自己的腿。

    看到这,纪苍穹明白了,人最可怕的不是贫穷也不是落后,而是坏人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正确的事,苦难的人会把自己周围的人都变的苦难,自私的人会觉得别人就应该为他奉献自己的一切。这些人坚信只有周围的一切好起来,自己才能好起来,永远不会去想是不是自己错了,也永远不会先去做改变,这些人都是把人间变成地狱的人,而这地狱再把人变成鬼。

    在龙吟山深处,一个道士盘腿而坐,还算静谧的树林依稀能听到轻微的沙沙声,声音来自地下,正是埋着那个叫杜衡的男子的地方。道士站起身,眼里露出喜悦之色,拍掌扬声道:“成了!”

    从地下蓦然伸出两只手,手上长满了白色的绒毛,接着钻出来一个满身满脸都长着细小白色绒毛的怪物,纪苍穹知道这就是杜衡。

    那道士从笼子里取出一只活鸡,用绳子绑在了钓竿上,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长满白毛的杜衡。

    杜衡并不灵活,甚至好几次才抓住吊在绳子上胡乱扑腾的活鸡,杜衡一口咬断了鸡的脖子,喝干了鸡的血,喝完血的杜衡,脸部更狰狞了一分,眼神更狠厉了一分。这个时候的杜衡应该只是一个行动不便的僵尸。

    道士限制了杜衡的活动区域,让他只在一小块儿范围内活动。自此,龙西村就不再下雨了,人们吃水灌溉都得靠河水。就在人们每天都在期盼着天降甘霖的时候,道士又出现在村子里,他帮助村民们求雨,求一次下一次。慢慢的,整个镇子都不再下雨了,找道士求雨的人就更多。道士挣到了钱,除了大部分用于购买炼丹修炼所用的材料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剩下的就买一些活鸡喂杜衡。道士还对杜衡施法,大大缩短了他成魃的时间。

    转眼到二十年后的一天,道士正在祭台前祈雨,道士念完咒点燃符箓之后,只见天空忽地聚起一团黑云,黑云里裹着丝丝金色的闪电,衬着黑云变成紫色。

    正当人们都赞叹着道士的厉害时,这团紫云轰隆隆地奔着龙吟山去了,道士一怔,道了声“坏了”。随即赶紧往山上跑。

    道士跑上了山,加固了禁制,这个禁制像个玻璃罩子一样扣在禁地上。一来防止僵尸跑出去被发现,二来练魃这事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容易遭天谴,但道士想也没想到的是,这天谴居然是自己请来的。

    那团闪着金光的紫云停在了道士所下禁制圈的上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黑,忽然一条闪电伴着惊雷从云中一直掼到地上,但这雷电没有劈着僵尸,而是直接打在了道士的身上,道士身上燃起了大火,很快大火蔓延到附近干枯的草木,马上就要形成山火之势时,大雨倾盆而下,浇灭了一切。禁制圈随着道士的殒身而散,等到村民们追上来的时候,进化成跳尸的杜衡早已逃走。只有一把焦土能让村民们猜想发生了什么。村民们猜想道士或者是死了,但更有可能已经飞升成仙,而无论是什么,这片焦土之地都是值得他们纪念的地方,他们感念道士为村民求雨而牺牲,在这片焦土上为道士立了一座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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