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辰安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像藏食的松鼠,右手食指指着自己通红的鼻尖,难以置信地道:“她是说我们是孬货吗?孬货?听着就不是好词,这个小娘们”

    他觑了一眼对面那一身明媚的女子,指责的话又吞了回去,食指摸了下鼻尖,呐呐低声:“我干嘛这么冲动,咳咳,我可没瞧不起她,这个词肯定不是对我说的。”

    景行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浮现出一刹那的惊愕,回过神后,温言道:“宋三妹妹谦虚了,能说出这话,可不像是未读过书的人。这下,倒显得我们皆是浅薄之人了!”

    景行对面坐在首位的正是曹家大郎君,曹楚楚的哥哥:曹眳轩。他看着已转身离去的海棠色背影,闷了一杯茶,几滴茶水顺着下巴没入衣领中,随后将空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心里想着:这女子够劲!

    宗镕不言不语,但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却燃起了两簇火苗。真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怎会有人可以活的如此潇洒,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呢!任性又恣意,还能将这些“别人”杀得“片甲不留”,太有趣了。

    “宋卿卿”,“卿卿”,他在心里默念。 “卿卿”二字有些配不上她,过于柔软了;这二字从嘴里溜出,又过于亲昵了些;但若能在她耳边低声说出,……。想到这,宗镕发觉自己的浑身的血液好似燥热了起来,灼烧着他。

    “卿卿”,他舌尖微动,无声地念出了这二字,低头笑了,是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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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楚楚先扫了一眼这边低下头,面带羞愤不敢出声的娘子们,又看向对面那群被宋卿卿几句话给说的怔愣呆住的郎君们,气的满面通红。宋卿卿的那番话让她成了一个不识大体的跳梁小丑。

    她的眼神最终落在了景行身上,却发现自己的心上人正眼含欣赏地看着走远的宋三娘子。怎么会?怎么可能?景大哥这么有才华的人怎会欣赏一个草包?她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卖弄自己而已。曹楚楚的双眼已然通红,双手用力地揪着绣帕,各种情绪在心里不停地翻涌。

    宋卿卿看也未看这边低头不语的娘子们和对面那脸红脖子粗的郎君们,拉着赵辰宸大步离开了此处,在众人眼里那一袭海棠色的裙摆渐行渐远。

    赵辰宸带着宋卿卿在梅园里转了又转,终是看到了几颗十分名贵的梅花,便让宋卿卿帮忙,她要多折几枝开的盛的,名贵的梅花枝,偷偷地气死曹府和曹楚楚。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宋卿卿看到锦寒和赵辰宸的贴身婢女白云二人怀里多的要溢出来的梅花,叫停了仍在兴致勃勃地挑选最好看的梅花枝的赵辰宸,说道:“摘的够多了,我们先回府吧?”

    赵辰宸点头,她也不想再回去看那些人讨厌的嘴脸。走到半路,宋卿卿乍然想起自己今日不是独自来这相府的,还带了二姐姐和四妹妹;遂让赵辰宸她们先出相府等她,自己一人折返回去。

    再回来时,斗茶已经结束,娘子们都站着水榭旁,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四妹妹宋婉仪站在人群后面,宋卿卿一眼就看到了,又左右来回扫了几眼,却仍未看到宋若晗。刚踮起脚,就听到有人唤她。

    “宋三娘子,我们在比射艺,敢不敢来比划一下?若我们赢了,你得收回你刚说出口的那二字。”

    挤在一起的娘子们瞬间向左右两边散开,齐齐回头看着折返回来的宋卿卿,眼神闪烁,呐呐不敢言。

    曹楚楚已然恢复了落落大方的世家贵女仪态,看到宋卿卿,直接明晃晃地嘲讽道:“宋三娘子,你怎么又回来了?刚刚不是走的”

    “找人!”宋卿卿此时终于看到了宋若晗,她正站在曹楚楚的旁边。

    “二姐,四妹,我准备回府。你们是跟我一起?还是”

    宋婉仪立马走到宋卿卿身边,小声地说:“三姐姐,我跟你一起回去。”

    宋若晗则面带犹豫。她才刚跟几位贵女相熟,且若此时回去,怕是要惹曹楚楚不快。

    曹楚楚立马亲昵地挽着宋若晗的手臂:“若晗,刚刚斗茶时,你泡的茶汤花经久不散,我正想向你请教一二呢,不若在我这多待会,晚点让相府的车轿送你回去?”

    宋若晗看着待她如此亲昵客气的曹楚楚,立马下了决心,对宋卿卿摇了摇头:“三妹妹,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府了。”

    宋卿卿点头,而后向前迈了几步,看向对面。刚刚开口的正是之前坐在景行对面的那位曹家大郎君。他看到宋卿卿看了过来,便扬了扬手里的弯弓,朗声又说了句:

    “宋三娘子,若你不敢比的话,现在就当着我们众人的面收回”

    话还未说完,只见宋卿卿脱了长褙,甩给四妹,轻提褶裙,左脚后退半步,拧转脚腕,就腾飞到了对面。她径直走到曹眳轩面前,不急不缓地道:

    “有何不敢!但我若赢了,我要你腰间的短匕。”

    曹眳轩看向自己腰间别着的那把短匕:匕首的外鞘是铜制的,十分寻常,倒是匕首刀柄处嵌了一颗红色宝石,闪闪发光。这把匕首是别人寻来送他的,十分锋利,他便时常带着。

    “宋三娘子好眼光,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是我最为钟意的贴身武器。”

    这把匕首的锋利,宋卿卿见识过。昨日,她出□□向此人时,他便抽出这把短匕挡了一下。今日早晨,在枪头处,她发现一处极其细小的划痕。她的枪头是阿父找了塞北最硬的玄铁,让最好的打铁师傅,锤炼了千百道制造而成,锋利的同时又极其坚硬,很少能有外物在其上留下划痕。

    宋卿卿扬了扬眉,学着他刚才的口气:“你若不舍的话,只需要认下那二字即可。”

    曹眳轩看着眼前这个身姿瘦弱,气势却一点不输男子的女子,笑着说道:

    “好,你若赢了,这把短匕就是你的了。昨日你能赢是因那长枪之故,今日,比的是射艺,我不信你还能赢。”

    宋卿卿双手交握,活动了一下手腕,双目灿然:“谁先来?”

    宗镕站在靶场外侧,静静地看着宋卿卿,觉得她的表情变得生动了,显然心情很好;眼角余光瞥了下那把短匕,内心不屑:他的库房里可是有十几把比这更好的匕首。

    “我先。”

    曹眳轩自幼习武,射艺更是十分了得,在宋卿卿未来之前,他已在众人之中拔得头筹。被一个女子骂“孬货”,他其实并不怎么介意,身为宰相之子,这点心胸还是有的。但他对征服这个如同骄阳烈日一般的女子很感兴趣,一想到她将臣服在他之下,便有些亢奋。

    他强壮的胳膊拉开弯弓,搭上一只羽箭,手背青筋凸起。“铮”地一声,羽箭离弦而去,接着又是一箭,连射三箭,皆在靶心内,引起一片称赞声。

    宋卿卿表情未变,淡定地从他手中接过弯弓,走到面朝箭靶居中的位置,从箭篓中一下取出了三根箭。

    “我只射三箭,你们只要有一人比我这三箭射的还准,我便收回我先前说的话。”

    这话太打曹大郎君的脸了,就差明说:你刚刚射的三箭比不过我。但曹眳轩并未生气,反而目光更加灼热地看向宋卿卿。

    话落,只见她将三根羽箭同时搭上弯弓,拉弓如满月,白皙光滑的手背曝起一根根青筋,侧身,双目同时侧视前方。

    一阵风吹过,她腰间的珠串叮铃作响,暖阳下,她额头的花钿泛起银光,发间的几朵梅花开的更盛了。

    悦耳的叮铃声和着风声传入一直看着宋卿卿的宗镕耳里,他在心中默念:卿卿子衿,悠悠我心。

    “咻”地一声,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三箭齐发,皆中靶心,每一只箭都比曹眳轩的箭离红心更近,其中更有一只羽箭直射在红心的中央处。

    宋卿卿笑了,她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一样,昂起头,睥睨四方:“下一个,谁来?”

    周围无人敢出声应答,曹大郎君的射艺在他们之中已是第一人了。他都比不过的人,谁还敢再上去自取其辱。

    宋卿卿觉得有些无趣,这些郎君们一点也不似塞北。在塞北,只要下了战书,不论输赢与否,战场是一定要上的。

    “你之前应是射过好几轮了,我不占你便宜,你若觉得刚发挥的不好,还可再射一次。”

    曹眳轩摇摇头:“愿赌服输,不论再射几次,我都不可能一下子学会三箭齐发。宋三娘子,这匕首是你的了;不过,日后若有机会,我总是要赢回来的。”

    宋卿卿将弯弓丢给在一旁候着的小厮,双手接过那把短匕,刚刚的话,让她对眼前的这个男子有一些好感。

    “你是哪家的郎君?我只对你收回那二字,你跟他们不一样。”

    曹眳轩看着眼前这个落落大方,无一点羞涩之意的小娘子,十分愉悦地说道:“我是右相长子,曹家大郎君:曹眳轩。”

    赵辰安实在忍不了了,他之前被这个娘们打趴下也就罢了,今日这么多人,怎么还能让她一个小女子逞了威风了,最重要的是,这人还区别对待。

    “宋卿卿,你等下,我们还没认输呢。你一个小小女子,竟敢小”

    宋卿卿把玩着匕首,双目流转:“赵辰安,怎么,你还想跟我比一比?”

    迎着宋卿卿那暗含威胁的小眼神,到了嘴边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赵辰安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我不跟你比。本公子不与小女子计较,但是”

    觑着宋卿卿已有些不耐的表情,他立马长话短说:“我不跟你比,我三哥跟你比。”

    说着,推出了宗镕。众人看到此人,知其身份的都恭敬地低头弯腰,太子殿下已对他们说过,今日是来赏梅,不必多礼。不知其身份的,也就只那么几个更年轻些的小郎君,都在好奇京中什么时候又有了如此俊俏之人,相貌比之景大郎君还要略胜一二分。

    宗镕也自幼习武,但他并不想在外掺和这些事,传回宫里,又是麻烦,便向拒绝。

    宋卿卿却不管他当下的想法,直接拿了弯弓,递到他面前:“我认识赵辰安,若不是你有些本事,他不会推你出来的。比一比?”

    宗镕看着对方那明亮中带着些好奇和丝丝争胜之心的双眸,瞬间改了想法,点了点头。

    宗镕并未一箭三发,他只是很随意地搭箭、拉弓、射出,几乎没怎么瞄准,却接连三箭都正中红心,而且三箭接连射在同一个地方。

    人群中响起一片喧哗声,郎君们十分兴奋,终于有人为他们压了这女子一头,赵辰安立马嘚瑟了起来。

    “宋卿卿,厉害吧!认不认输?我三哥这射的比你准多了。你看看,三只箭都……。”

    宋卿卿自动屏蔽了周围的喧哗和赵辰安呱噪的声音,走到宗镕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她还未见过射箭如此精准的少年,且观其刚才拉弓的姿势和力度,游刃有余,这定不是他最好的成绩。

    宗镕随意地站在那,任由宋卿卿打量,脸上既无得意也无欢喜,仿佛三箭连中红心的人不是他。

    “我认输!”

    四目交接,宗镕看到面前女子朱唇轻启,在喧哗中,他听到她向他认输。

    宋卿卿毫不避讳地与之直视,而后,眉眼弯弯,脸上漾出了明媚的笑容:“宗镕,你射箭很厉害。下次,我们比一比武艺?”

    眼前的郎君容貌俊俏,比塞北的看着赏心悦目多了,射艺又好,很难不让她见猎心喜!

    宗镕看着这个明眸皓齿,嫣然而笑的女子,不由自主地答了一声:“好。”

    自昨日初见,他便发觉眼前女子展露笑颜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明媚可爱了。他现在相信:真有能让人见之忘俗,见色起意之人。

    令他更加意外的是: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面!每揭开一层面纱,都能看到她更有趣、更耀眼的一面,他想:也许他们是一类人,只是站在了不同的两端。

    周围的郎君们一直处在兴奋与激动中,无人在意这二人说了什么话,只有景行和曹眳轩看了交谈的二人好几眼。

    等到众人稍稍平复,宋卿卿便施了一礼,看着宗镕的双眼说道:

    “我收回我之前说的话,你们京中还是有几个有真本事的郎君,且长得都比塞北的郎君俊俏。”

    宗镕眸色眸色渐深。他想的是:今日的梅花似乎开的格外好看!

    这下子,倒是让这些小郎君们不知如何是好,之前他们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眼下宋三娘子都向他们致歉了,还落落大方地称赞他们,至于“有几个”这几个字被他们自动忽略了。

    景行率先走了出来,一身白衣的他,对宋卿卿作了一揖,温和笑道:“我们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在此向宋三妹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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