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京瓷的伤虽说刚开始很严重,可是躺了半个多月之后,也好的差不多了。

    先不说她本身很注意身体,底子好,再加上每天吃好睡好,回复的不好就怪了。

    淮安王那便刚开始还怪不好意思的,到后面,也妥协了,一边给燕珩洲送礼,一边给戚京瓷送补品。

    戚京瓷天天被补品吃的狂流鼻血,他们才终于罢休。

    天气逐渐转暖,斗篷大氅什么的都穿不了了,戚京瓷总算是穿上了漂亮衣服,能在院子里转转。

    虽然还没完全恢复好,但是每天走走路还是有助于恢复,除了有时候会心口痛,别的时候还好。

    戚京瓷今日穿着鹅黄色齐胸襦裙,梳了个漂亮的流云髻,晴儿给她画了淡淡的妆,整个人明艳又动人。

    她正坐在院子里剪花枝,一边跑神想事情,突然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戚京瓷抬头,是絮儿。

    戚京瓷笑了笑。

    这小丫头,怎么老是急急忙忙的,一点姑娘的样子也没有,唉,不过这样也是很可爱的。

    自己的人怎么看都喜欢。

    “郡主,老爷又派人来催您回去了。”

    戚京瓷撇撇嘴,不在意道:“你就和他说,我昨日…”

    还不等戚京瓷说完,絮儿就打断她:“老爷说了,这次不管您是摔倒了还是落水了还是崴脚了还是绣花刺伤手指了都不管!”絮儿一口气说完,差点提不上起,缓一口气又接着道:“就算是不要自己的老脸了,抬也要把你抬回去!”

    “……”

    何至如此…

    戚京瓷实在哭笑不得。

    她确实为了留在璟王府找了一堆有的没的借口,爹这次估计是认真的了…戚京瓷望着面前的枝叶发呆,她什么都还没做呢,如何能现在就走?

    戚京瓷叹了口气。

    “你去和爹说,五日之后我就回去,他若是找人来抬我,那就来喽,反正我不怕丢人。”

    絮儿闻言,面上表情呆了一瞬,却没有半点犹豫,又开始匆匆忙忙往外跑了。

    戚京瓷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修剪花枝。

    没过一会,絮儿又急急忙忙跑过来,却还不等戚京瓷说话,絮儿便开口。

    “郡主郡主,太子殿下来了。”

    戚京瓷修剪花枝的手一顿,整理好枝叶,有些不在意:“你和他说,璟王爷不在府里,要晚上才能回来呢。”

    “奴婢说了,可是殿下说,他是来找郡主您的!”

    ……

    一刻钟之后,戚京瓷在前院的花亭里,见到了太子燕烛。

    戚京瓷上次看见他,还是他跪在门口那次,年纪不大确满脸倔强,在慈宁宫门前淋成了落汤鸡。

    现在看来,倒是多了几分稳重,可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戚京瓷看着他,总觉得他是个小孩。

    “小女戚京瓷,见过太子殿下。”

    无论如何,礼不可废,戚京瓷笑眯眯俯身行礼。

    燕烛现在这个年纪,还没到长个的时候,戚京瓷比现在的他还略高些,见戚京瓷给他行礼,燕烛连忙上前扶住戚京瓷的胳膊。

    “郡主不必多礼。”

    戚京瓷也不能真叫太子扶她,自己站直了身子,姿态端的是温婉大方。

    无论心中有多疑惑,戚京瓷面上还是端庄有礼,脸上挂着温婉的笑。

    “殿下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燕烛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再抬起头的时候,面颊居然多了一丝红晕。

    不过他也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很快便调整好了,清了清嗓子,开口。

    “孤听闻了昨日发生的事,是在心中难安,今日特地登门,来替父皇向君主请罪。”

    昨日听闻父皇所做,燕烛只觉得荒谬至极,父皇平日里荒唐也就算了,戚京瓷可是淮安王的女儿,他也乱来。

    父皇不管不顾,可皇家颜面还是要的,今日不得不前来赔罪。

    本想直接去淮安王府,却不想戚京瓷竟在皇叔府上,燕烛平日里是有些害怕皇叔的,可今日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戚京瓷心中微惊,这太子小小年纪,明辨是非,还知道替父皇请罪,看来和他父皇不是一类人,如此想着,戚京瓷面上的笑便更加真诚。

    “昨日之事,确实是你父皇不对,但此事与你无关,你父皇的错,你不必替他承担。”

    燕烛定定望着戚京瓷,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就好似往冰块上浇了盆热水一样,令人有些动容。

    他父皇从小便对他不满,觉得他不顺从自己,一直对他非打即骂,小时候他会努力学习学问知识,学习书法射箭,为君之道,可无论怎么努力,父皇从来不会认可他,只是一味打压他。

    宫里父皇说了算,后来来了八皇叔,会教导他,保护他,可八皇叔也不常在宫里,他便一直过着那样压抑的日子。

    可他见过戚京瓷两次,这两次,他都得到了戚京瓷的肯定。

    哪怕她不了解他,却还是鼓励他,肯定他,燕烛深吸一口气,看着戚京瓷温柔的笑容,心中难免动容。

    “郡主,是皇叔的女儿,那也算是孤的姐姐,如果郡主不介意的话,孤以后叫你姐姐可好?”

    他没有母亲,有父亲却得不到父爱,从小到大感受到的唯一一点关爱,居然来自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可哪怕如此,他也很是动容 。

    戚京瓷愣了一下。

    这个太子怎么在这胡乱攀亲呢?自己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吧,他这么说,难道是因为图自己的美貌?有个这么漂亮的姐姐,出去有面子?

    …

    戚京瓷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忍不住掩唇。

    燕烛愣了一下,脸色愈发红了:“郡主为何发笑?难道是…不愿意…”

    戚京瓷看他有些窘迫的样子,心中好笑,若然是个小孩子,还是个容易害羞的。

    “无妨,太子殿下乐意便好。”

    燕烛抿了抿唇,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琵琶乐谱:“这个是孤从库房里挑出来的,特来赔罪,希望姐姐别嫌弃。”

    戚京瓷结果曲谱,见是前朝大师留下的孤本《江心月集》,心中有些动容。

    “殿下费心了。”

    燕烛摆手:“都是应该的。”那既然没什么事的话,孤就先走了,姐姐好好修养,孤改日再来探望。”

    戚京瓷见他一副小大人模样,还自称孤,真是有些违和,却还是笑着:“谢殿下关心。”

    刚转身,戚京瓷却没站稳,踩着旁边的石头,脚崴了一下,却被燕烛眼疾手快扶住。

    戚京瓷一转头,就看见燕烛瞪着大眼睛瞧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松手。

    戚京瓷刚想说自己没事了,他可以松手了的时候,突然听到面前传来两声轻咳。

    戚京瓷和燕烛同时抬头,就看见面前站着的两人。

    燕珩洲和寒萧。

    燕珩洲眼神淡淡的,将二人来回看了一遍,虽看着没什么情绪,燕烛却莫名有些害怕。

    燕烛连忙抱拳:“见过八皇叔。”

    燕珩洲在宫里忙了许多天,已经许久没有合眼,眼中满是红血丝,终于处理完政务,他才得以喘息,回到府里。

    几日没回来,不知道戚京瓷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走之前瞧着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现在应当是已经好了。

    如此想着,燕珩洲便踏进了戚京瓷的院子。

    戚京瓷虽然只小住一段时间,但一切都布置的井井有条,院子里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燕珩洲一进来,就闻见淡淡花香,以及听见了假山池畔的潺潺流水声。

    燕珩洲嘴角不自觉勾了勾,她倒是会享受,真把璟王府当自己家了,连布置摆设都换了一遍。

    这个点戚京瓷应该还未起身,燕珩洲没叫下人通传,而是径自往里走,想问问戚京瓷侍女她的身子如何了。

    免得把她吵醒。

    却不想,目光自假山掠过,燕珩洲看见两个人影。

    一个是一身鹅黄长裙,数着双刀发髻的戚京瓷,另一个则是…太子。

    一个不该出现在璟王府的人。

    戚京瓷似乎是没站稳,往旁边倒了一下,燕烛双手扶住她的肩,戚京瓷抬头,二人对望。

    燕珩洲眯了眯眼。

    一旁的寒宵瞧见这场景,看了看自家王爷,发现他脸色不太好,可那二位却丝毫没发现身后还站了两个人,一时间有些着急。

    “咳咳。”

    他掩唇轻咳。

    郡主和太子总算发现他们了。

    燕珩洲却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便抬步离开。

    戚京瓷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眼神直勾勾的,什么也没说,也没叫住王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寒宵看着戚京瓷,似乎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快步跟上了,燕珩洲的步伐,二人一同消失在庭院里,徒留戚京瓷一人在原地若有所思。

    戚京瓷秀眉微蹙,不住歪了歪头,目光露出一丝疑惑。

    难道他为此不悦了?

    -

    晚膳的时候,燕珩洲还是在书房忙,听说宁城最近闹了灾,陛下又不管事,燕珩洲一个人忙的焦头烂额,先前已经在宫里忙了好几个通宵,才回到府里,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又送来了一堆折子。

    燕珩洲的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一直枯燥无味,哪怕日日如此年年如此,他也无甚所谓,可今天不知为何,心中愈发烦躁。

    手中的折子重重落在桌面,发出一声响。

    桌面的烛火被扇的摇曳了一下。

    灭了。

    书房里一下暗了下来,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燕珩洲抬眼瞥了眼门口,只见一个少女剪影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

    长袖在风中摆动,少女头上的珠钗摇摇晃晃,被屋里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似乎是端着一个托盘,调整了片刻,才腾出一只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声音极轻,却又叫人难以忽视。

    燕珩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凝神片刻却又压了下去,无意识拿起手中的折子,随意翻开。

    本想说自己已经歇下了,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

    “进。”

    燕珩洲眉头微蹙。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光下少女的身影终于落到实处。

    寒宵说王爷在这,戚京瓷来了后,却见书房静悄悄的,本以为燕珩洲已睡下了,轻轻叩们,打算没有回应就回去的,没想到燕珩洲居然还没歇息。

    她拢了拢袖子,握紧手中的托盘,走近,却发现他拿着一本折子在看,戚京瓷唇边勾起一个笑。

    “这么暗看折子,王爷当心伤了眼睛。”说罢,便将方才熄灭的灯又点燃了。

    片刻后没听见燕珩洲的回答,戚京瓷叹了口气,轻声开口。

    “王爷今日心情不佳。”

    不是疑问句。

    燕珩洲撇她一眼,没有开口,只是面上淡漠至极,便让人感觉无端拘束。

    那眼神,好像前面的一切都没发生,他们依旧是陌生人一样。

    冷月香袅袅,在燕珩洲鼻尖萦绕,不知为何,他却一下就断定,是戚京瓷身上的香。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燕珩洲闭了闭眼。

    戚京瓷也没有说话,自顾自点上了灯,燃气了炉火,房间里才终于多了一丝暖意。

    一抬头,却看见燕珩洲在定定望着她,眼神似乎是探究,亦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戚京瓷不解。

    “王爷?”

    怎么看着她做甚?

    燕珩洲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来,停在理她一寸的距离,停住,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微微眯着眼,戚京瓷无端感到一阵寒意。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只剩下炭盆燃烧发出的轻微声响,萦绕着的冷月香也渐渐消散,戚京瓷不解地蹙眉。

    许久,许久,戚京瓷终于听见他的声音。

    “为我宽衣。”

    声音冷漠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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