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球会意外突发,柳若衣负伤下场。

    比试亦来到了最后一场。

    因为陆子越的加入,比试变得越发有看头了起来。众人只知陆子越善于谋略,却还未曾见过他打马球,一时间议论纷纷,热闹无比。

    “不知陆大人马球打得如何?”

    “他都敢上阵帮长公主了,想必差不到哪去。”

    “可这裴予安的马球打得可是一等一的好啊,刚刚他那场比试我看了,啧啧,一般人可赢不了!”

    “……”

    听着这些议论声,灵姝忧虑重重——裴予安马球确实打得好,又和楚清瑶练了几日,二人必有默契。陆子越想必是不差,可自己从未与他一起打过马球……

    “殿下,你知道你的脸色很难看吗?”

    陆子越勒马来到灵姝身侧,金光渐落,渡在他墨色衣袍的金色云纹上,如同远山间泛起了缕缕金霞,映得他那张冷峻如玉的脸多了几分张扬。

    真好看。

    你知道你的脸很好看吗?

    灵姝恍了一恍,在心里默默一句,才回过神道:“呃……有么?”

    陆子越瞥她:“你在怕什么?”

    灵姝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我怕我们输呀,毕竟你我从未一起打过马球,好不容易打到这里了,要是输了怎么办……”

    眉眼间几分不安。

    陆子越却哂笑一声,勒马向前,语气徐徐:“殿下,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灵姝望着他背影,怔住:“……”

    是啊,她怎么这么看不起自己呢?还未开战就忧思多虑起来,就算裴予安和楚清瑶很厉害又怎样?难道她就很差吗?

    何况还有陆子越呢!

    看他这拽样,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灵姝豁然开朗,纵马追上陆子越,笑道:“陆大人,你有时候讲话也挺好听的嘛!你说得对,就算我们没一起打过马球又怎样,说不定我们天生孽缘,偏有默契呢!”

    “……”

    天生孽缘……

    陆子越冷哼一声:“殿下,你有时候讲话也挺难听的。”

    铛——

    铜锣响,比试开始!

    陆子越与裴予安同时挥杆夺球,两杆震响,裴予安只觉得手腕震得生疼,下一瞬,球便朝着灵姝的方向飞去。

    不好。

    裴予安心中一惊,这一球公主必进。只是刚刚陆子越挥杆时似乎是用了内劲,若不是他经验丰富,恐怕手腕都要被震伤。

    一上来就这么狠,至于吗?

    就为了帮长公主赢下这局比试?不,应该另有隐情,方才陆子越似乎在圣上面前说了些什么……

    二人一同纵马往前奔去,陆子越淡淡瞥了他一眼:“予安,这局你会输。”

    闻言,裴予安愣了愣,清然一笑:“表哥,人人都说我像你,我却觉得我比你更好。”

    陆子越默然片刻,笑道:“不可能。”

    至少这局比试,绝不可能。

    而另一侧,灵姝接过陆子越递来的球,俯身振臂挥杆,动作一气呵成,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入门中。

    “陆子越!”

    灵姝高兴地朝陆子越挥动杆子,欢呼雀跃:“我们果然心有灵犀呀!”

    陆子越不禁一笑。

    “……”

    裴予安: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而接下来的比试中,陆子越更是对裴予安步步相逼,处处针对,楚清瑶有心帮裴予安,但灵姝也不是好对付的。她和陆子越虽从未一起打过马球,却好似真的心有灵犀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猜到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二人中了一个又一个的球。

    铛——

    比试落下帷幕,这一局,纵使裴予安与楚清瑶心有不甘,也输得很是彻底。

    “我们赢了!”

    灵姝雀跃地翻身下马,奔到陆子越身前,双手握拳挥动,眉眼间笑得灵动活泼。

    “嗯……”

    陆子越垂眸低声一笑。

    不知为何,看见她开心,他也莫名有些愉快。

    灵姝又跑到场边观赛的柳若衣身前,与他一同庆贺:“柳若衣,虽然你没有比到最后一局,但有你我才能比到这里,换言之你也赢啦。”

    柳若衣亦笑得开怀:“是啊,我们赢了。”

    “哼。”

    楚清瑶从长廊一侧过,正打算去换下骑装,闻言冷着一张脸道:“若是柳公子上阵,倒未必是这幅局面。”

    谁知道那陆子越打球如此狠绝,对付裴予安用尽手段不说,就连自己也被逼得不敢近他的身,一时举步维艰,很快就输了比试。

    实在是不甘心!

    要是对付柳若衣,别说输成这样了,恐怕都能赢下比试,为家族争光……

    听着这一句暗藏怨怼的话,柳若衣神色不改,依旧挂着笑容。

    灵姝冷哼一声,抱袖道:“正是了,若是柳若衣上,说不定你们还要输得更惨些呢。”

    楚清瑶咬牙:“一派胡言……”

    “好了好了。”

    柳若衣无奈摇头笑道:“二位大小姐莫要为了我这个病秧子争执了,楚小姐,你虽屈居第二,但也十分了得,我比起你来更是远远不及,你又何必伤心呢?”

    楚清瑶一愣,动了动嘴角,没再说什么,目色低垂地走了过去。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她心里莫名乱了一瞬。

    而另一边,陆子越到陈景睿面前复命。

    陈景睿想到方才陆子越与他说的话——“圣上,您若想试一试裴予安,微臣有一计。”

    原来陆子越早就看出他想为灵姝和裴予安牵线,故而自愿当灵姝的队友,替他去试试裴予安的本领。

    不得不说,自己这臣子有时候实在是贴心。

    陈景睿笑了笑,与陆子越称赞起裴予安来:“这裴予安骑马的功夫不错,听说他在国子监的学业亦是魁首。方才他输了你,也未曾怨怼,可见心性也是好的。”

    “也许吧。”

    毕竟是自家表弟,陆子越随意附和了一嘴,有意无意道:“圣上觉得他可与公主为配?”

    陈景睿:“尚可。”

    陆子越却寡淡着一张俊脸:“可是他方才输给了臣,输得很彻底。”

    陈景睿失笑道:“你的本事朕还不知?能输得这样体面,说明他已经很不错了。”

    陆子越神色微凝,一副苦口婆心模样:“圣上请三思,公主是您最疼爱的妹妹,自然要配世上最好的儿郎,裴予安输给了微臣,便证明他不是最好,至少微臣……”

    不比他更好吗。

    这一句他没说出口。

    “你所言自然有道理……”

    陈景睿思量一瞬:“朕自然不会随意将灵姝交给别人,裴予安还需要再考验一段时日……不过话说回来,你今日话挺多?”

    平时他有这么喜欢管别人家的事么?

    陈景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子越,难道说自己夸裴予安让他嫉妒了?不至于啊,这么大个人了。

    闻言,陆子越立即恢复淡淡神色:“有吗?”

    “这才是了。”

    这才像陆子越,陈景睿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陆子越如此小性呢。

    ……

    回了陈景睿的话,陆子越便打算回楼阁中换回常服。廊下,裴予安亦正好走来。

    “表哥。”

    裴予安笑着与陆子越打了招呼。

    “表弟。”

    陆子越淡淡回了一句,立定,与他在廊下聊了起来:“你输给了我,还笑得出来?”

    “表哥何出此言?”

    裴予安略显惊讶,摇头道:“谁不知表哥你骑射学识谋略样样精通,能在你手下坚持这么久,我已经很了得了,又何必失落呢?”

    又是这种说辞。

    陆子越脸色极淡,似笑非笑。

    自己的本意是明面替陈景睿试裴予安,暗地里打裴予安一个落花流水,好让陈景睿死了心。

    可谁曾想,他们竟然这么容易满足。

    早知道下手再狠一些了。

    “表哥。”

    裴予安眨了眨眼,看着对方变幻的目光,问:“刚刚怎么有杀意?”

    陆子越抬眸,微微一笑:“有么?”

    “陆子越!陆大人!”

    灵姝从廊下轻盈奔来,呼声清澈,由远及近。

    裴予安回首:“那不是公主吗?”

    “表弟。”

    陆子越当机立断,请君离开:“天色已晚,苏浅浅该回去了,你顺路送一下她,她独自回去不安全。”

    说着,招手让苏浅浅过来。

    苏浅浅瞬间会意。

    “啊?”

    裴予安看着眼前的柔弱少女,愣了一瞬。送倒也没问题,可陆府跟裴府一东一西,根本不顺路啊。

    然而苏浅浅垂着眸,柔柔道:“裴公子,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这还如何拒绝?

    裴予安只得温声道:“无妨,走吧。”

    本来还想与大家再聊几句,现下怕是不行了。只是怎么总觉得,陆子越在赶他走呢?毕竟陆子越看着可不像是那么关心苏浅浅的人。

    二人一起离开。

    “公主。”

    陆子越拍了拍衣袖,回首正好与灵姝相遇,淡淡道:“找臣有事?”

    灵姝笑道:“这次还要多谢你,让我赢下了马球会,多了两日的假期呢。”

    陆子越微微颔首,面色依旧,微笑道:“谢人要拿出诚意来。”

    “嗯……”

    灵姝眨了眨眼睛,思量道:“该怎么谢呢?金银珠宝你不喜欢?”

    陆子越轻轻点头。

    灵姝:“古典字画你也不爱?”

    陆子越轻轻点头。

    灵姝神色一动,笑道:“那这样吧,过几日正好是花朝节,我请陆大人您看灯!”

    正好她也想去玩。

    如此又能还陆子越人情,又可以玩耍,真是一举两得。

    只是不知道陆子越会不会去?毕竟他看着不像是爱过节的人。

    灵姝眼巴巴地盯着陆子越。

    一起看灯?

    听着倒是不错,虽然他往年从来不看。

    陆子越一个念头转过,已经在心里极快地答应了,却还是看了会儿灵姝那期待的小脸,故作思量了片刻,缓缓道:“若是那日无事,去也可。”

    灵姝笑了:“那就说好了。”

    去陆府的马车上。

    苏浅浅端坐在一侧,目光偶尔抬起,打量着正靠着车壁假寐的裴予安。他生得端正清朗,一袭竹纹青袍淡雅出尘,就仿佛书中的谦谦君子,美玉无瑕。

    就算在权贵遍地的京都,裴家也是极好的世家。

    苏浅浅垂着眸,思绪飘散。

    若是……

    “浅浅姑娘。”

    裴予安忽然掀开双眸,轻轻一笑:“方才你一直在看我,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苏浅浅心中一乱,素白的指尖不自觉揪了揪衣袖,鸦羽般的睫毛扇动,恢复了从容,轻声道:“裴公子,你双眼闭着,怎么判定我在看你呢?也许我根本就没看。”

    “噢……”

    裴予安觉得这姑娘有点意思,微笑道:“我虽闭着眼,却能感受到姑娘的视线。”

    “是么?”

    苏浅浅抿唇一笑,双颊微绯,似含苞待放的粉桃,柔然道:“原来裴公子这般在意我,就算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我的视线?”

    “……”

    裴予安垂了垂眸,笑笑不说话了。

    他家世好,处处优异,像苏浅浅这样的姑娘家自然见得多了,大多时候他都一笑而过,既保持了基本的礼仪,又不需与她们过多纠缠。

    苏浅浅自然知道裴予安不是那么好“勾搭”的人,今日在他面前露了个脸已是足够,说多反而惹他厌烦,索性也不说话了。

    到了陆府,她施施然行了个礼。

    “今日多谢裴公子相送。”

    “不客气。”

    ……

    花朝节是京都春季最盛大的节日,人们于此日沐浴更衣,踏春游街,折下花枝插入瓶中,供奉花神,祈求今年平安康顺。入夜,京中点燃千万盏各式各样的花灯,人人出街游玩,热闹非凡。

    长乐宫中。

    灵姝与皇家宗室们折了花枝,吃了宫宴,便寻了个借口溜回了长乐宫。她命萱竹将自己那套淡粉色海棠缠丝流仙裙拿了出来换上,梳了飞仙髻,簪上了白日里自己亲自折的春海棠,眉间描金,腕上缠了通透翠玉镯。环佩叮当,容色潋滟,如同画中美人。

    萱竹由衷而发:“殿下,您今日盛装打扮起来,真是好看。”

    像个流光溢彩的精致玩偶,叫人看了就开心。

    灵姝愉悦地点头:“今日我要出宫看灯,自然要打扮得好看些了。”

    “原来如此。”

    萱竹也点头:“殿下是要自己去看灯,还是约了他人一起?”

    灵姝自然而然道:“和陆子越去呀。”

    “是陆大人啊。”

    萱竹也自然而然:“那确实是要打扮得好看……等等!殿下,您和谁去看灯?!”

    她忽然后知后觉,愣愣地盯着灵姝。

    灵姝扶正发髻中簪着的流苏玉簪,仰头眨眼道:“和陆子越去,怎么了?”

    萱竹沉默了:“……”

    “殿下!”

    萱竹欲言又止:“听闻陆大人还未曾娶妻,您真要和他去看灯?”

    “废话。”

    灵姝疑惑地看了一眼萱竹:“他若是娶妻了,我还不能去呢。”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萱竹神色复杂,看灵姝就像在看自家精心养大的小花骨朵,“陆大人毕竟是个男人,您这么美,奴婢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他起了别的心思……”

    陆子越在京中的名声可不好。

    什么杀人无情,心思狠毒……这都是众人对他一致的评价,要是陆子越真起了坏心,自家这缺根筋的小公主能防住吗?

    “哈哈哈……”

    灵姝忽然笑开了来,摇头道:“萱竹,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呀。你放心。陆子越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他是个圣人来的。”

    萱竹:“……谁说的。”

    灵姝:“陆子越呀。”

    萱竹:“……”

    这你也信。

    “而且……”

    灵姝满意地瞧了瞧镜子中的自己,起身转了一圈,海棠流仙裙如重重花瓣绽放,袖中玉镯叮当作响。

    她揣起一个雕花木盒,兴致勃勃地提裙出门,眼中雀跃:“出去玩当然要盛装打扮了!”

    不然不就白去了么?

    而她怀中的小木盒里,还放着送给陆子越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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