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邓怀英的马车不知何故也出了问题,鉴于昨日情形,苏木也不敢邀他共乘一车,众人只好在驿站稍侯。

    恰逢此时,太原郡守不知从哪儿得到风声前来拜访,极力邀请邓怀英入城参与中秋诗会。

    事已至此,苏木大方决定在此停留一天,将士们也可以分批进城看看热闹。她本想留在驿站躲躲清净,可田斐是个闲不住的,一听城内有灯会,非要拉着她一块儿。

    城内张灯结彩,处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苏木却提不起来兴趣,莫名产生一股“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慨。

    “抓贼啊!别跑!”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一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孩子被人追逐,在汹涌的人潮中灵活躲避,制造了不少骚乱,最终在离苏木几步远的地方被擒住了。

    “我没偷,放开我!”

    追捕的大汉抓了人,并未搜寻到赃物,却仍然不依不饶,对那孩子拳打脚踢。

    周围聚满了人,却无人出手阻止。

    “住手!”苏木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拦住挥向男孩儿的拳头。

    出拳的大汉原本气势汹汹,可发现用尽力气也无法摆脱钳制后,顿时脸色大变。趁着苏木松手,男人急忙抽回淤青的小臂,却不敢发作,最后呸了声晦气扬长而去。

    苏木回头一瞥,瞳孔微缩。她抓起男孩儿手腕儿上的五彩编绳,很是激动,虽然孩子小脸上全是黑灰,但她还是认出了那双小狼崽般的眸子。

    “小石头,你怎么在这儿?”

    谁料,男孩儿听见这话,却扭头就跑。苏木奋起直追,奈何这小子实在太能跑,最后还是田斐追上去将人抗在肩上带了回来。

    发生这一插曲,苏木无心留恋灯会,三人当即返回驿站。除了在后院守卫的将士,不少人都入城还未归,驿站大厅内此时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苏木径直将人带回房间,又要了些饭菜和热水。

    刚穿越来那会儿,她跟着难民大部队,饥一顿饿一顿的,连口饭都吃不上,多亏小石头母亲好心给的一块儿饼,才得以支撑下去。后来,她们母子二人去并州投亲,苏木继续南下洛都,三人就此分别。

    如今这情形,苏木也能大致猜到,估计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小石头沉默地扒着饭,他不说,苏木也就不问。

    担心这小子再跑,苏木还特意让田斐帮忙,在这小子洗澡时帮忙看着。没想到,泡个澡的功夫,小石头竟态度大变,抱着苏木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为了不惹人怀疑,当晚苏木只好让小石头留宿。她把床留给小石头,另要了一床棉被,铺在矮榻上将就一宿。

    夜深人静,苏木在矮塌上翻了个身,床上的小石头骤然睁开双眼,紧紧盯着苏木的背影,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次日一早,驿站大堂。

    苏木思来想去,还是得先给小石头找个安身的地方,车队即将踏入冀州境内,前路恐不太平。

    田斐跃跃欲试,只是他从前一心专研做买卖,对田大将军在此地的人脉不甚熟悉。

    思量片刻,田斐豪气表示,可以在晋阳城内最大的客栈,长包一间房,等他们回洛都时再来接人。

    苏木摇头,客栈鱼龙混杂,让小石头孤身一人长住,无异于小儿抱金行于闹市。

    这时,邓怀英竟主动开口,称愿意跟太原郡守打个招呼,让小石头暂时寄住。

    郡守家中,安全想来有保障,苏木正要开口道谢,小石头却说什么也不答应,紧紧箍着苏木腰间,生怕再与她分开。

    见状,苏木只好暂且作罢。

    马车已修复完毕,为了补上昨日落下的行程,众人用完朝食后,即刻出发。不日,车队进入冀州地界。

    冀州多盗匪,为免泄露行踪,众人不再入城,寻了附近一处小镇补给物资。

    因加快了行进速度,苏木好不容易缓和些的晕车症状,再次来袭。透过车窗,只见骑在马上的田斐生龙活虎,她满眼羡慕地搓揉着快散架的腰肢,冷不丁听小石头开口道:

    “听集市上的人说,前几日下大雨,前面官道好像塌了。”

    苏木咬了一口酥饼,将信将疑地盯着小石头,“老实说,你刚刚不会是看热闹去了,才耽误了时间吧。”

    小石头心如擂鼓,面上假装镇定,默默垂下脑袋,那模样仿佛犯了错的狗狗。

    苏木心生怜惜,“好了,逗你的。”

    不久后斥候来报,官道果真垮塌了。这荒郊野岭的,即便派人去通知官府来修,没个十天半个月也没法通行,众人只得换了条小路。

    山路不比官道安全,孟云飞一声令下,护卫的将士们个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一连几日都是风平浪静,再有半日车程,车队就可驶出这片山林。

    这日午间修整时,小石头眼神不住在山林间瞟来瞟去,苏木苏木只当他是被孟云飞的话吓住了,摸摸他黑乎乎的脑袋瓜,安慰道:“有这么多将士在,不怕。”

    小石头猛得定住,而后偏过头去。苏木瞥见他微微泛红的耳根,暗自失笑。

    短暂休息后众人继续赶路,没多久,前方突然传来几声炸响,苏木也被吓得一激灵。

    马儿受了惊吓嘶鸣不止,车厢被拉得来回摇摆,苏木连忙拉住小石头,手臂和腰身撞在车壁上,剧痛不已。

    田斐一个箭步拉住马儿缰绳,这才让马车稳定下来。苏木快速拉着小石头跳下马车,只听一阵尖锐的哨响,路边林子里又呼呼啦啦冲出不少人马,个个手持利刃,不好相与的样子。

    这是遇见山匪了!

    孟云飞手下的将士们,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摆出阵型,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将对面匪徒打得节节败退。

    “怎么回事,不是说是群伪装成士兵的肥羊么?怎么这么能打?”

    “老子也不知道啊,哪个憨货传回来的消息,等老子回去,非剥了他的皮。”

    “二当家,我们顶不住了,撤吧!”

    山匪们眼看形势不对,拔腿就跑。

    “穷寇莫追。”孟云飞话音刚落,小石头不知何时捡起一柄大刀,已然冲进了交战圈。

    苏木连忙追上前去,没走两步突然腰间一紧,整个人骤然凌空而起,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从身后掐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住手,否则我扭断他的脖子。”身后男子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在开一个平常玩笑,手中力道却有增无减,苏木被憋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

    她偷偷在掌心蓄力,本想悄悄覆上脖间手腕,来个出其不意,余光一瞟,只见小石头也落入了敌手,被匪徒蛮横地拎了起来。

    小石头奋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苏木一时犹豫,失去了先机。

    孟云飞有所顾忌,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被匪徒劫持着,退入山林。为车队安全计,他下令全军快速离开,去寻冀州守军相助。

    马车内,邓怀英捧着手中的书册,风轻云淡地向车外的流觞说道:“让我们的人准备好,务必让这苏木,出不了冀州。”

    苏木两人被押回山上寨子,捆住手脚,扔进柴房。当先拦路的那群匪徒,因白跑一趟还挂了彩而愤愤不平。

    其中一个满身横肉,脸带刀疤的男人,尤其凶狠,叫嚣着要给两人一些苦头。

    “大当家明令禁止,最近不许下山惹事,我看有些人确实该吃些苦头才长教训。”暗算苏木的那名男子,掏出腰间软鞭,自言自语。

    这群人顿时落荒而逃,领头的那个刀疤男,边跑还不忘放话,“任迁,你给我等着!”

    苏木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柴房大门紧锁,长久的沉默后,她侧头,盯向一旁的小石头。

    他仿佛是被吓坏了,蜷缩在一旁默不作声,苏木忍不住问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是我不好,连累了大家。”小石头微微垂下脑袋,略显沮丧。

    “别演了。”苏木开门见山,“为何要与匪徒勾结?”

    小石头猛地抬头,矢口否认,眼中满是无辜,却被苏木一语戳破。

    “灯会上,你一见我就跑,后来回了驿站,却突然改变主意。现在想来,应当是那时你从我房间窗口,看见了满满一后院儿的箱子。”

    “这群盗匪遇到重兵护卫的车队,不退就罢了还敢迎头而上,除非有人提前给他们递了消息。”

    “之前在那镇子上,你消失了半个时辰,是去给寨子的暗桩通风报信去了吧。”

    “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小石头双目通红,狠狠地捶打地面,梗着脖子嘶吼道:“他们害了我娘,难道不该偿命吗?”

    苏木本是想诈一诈,听到这个消息,胸口却一阵堵塞。

    乱世人命如草芥!

    当初若不是石头娘给的一口酥饼,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撑到洛都。如此好心肠的一个人,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老天无眼!

    连重军守卫的车队都敢上手,还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在这群匪徒手中丧命!

    “确实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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